散文：留在香煙裏的思念

多少年了，每當我想起張玉老師的時候，總是買一包香煙點燃，讓那一支支燃燒的香煙帶去我對他永不能忘卻的懷念。

張老師是我初中的班主任。印象中他特能吸煙，衣服上時常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煙草味。上課前幾分鍾或課間休息，他也要見縫插針過一把煙癮。放學路上，他常邊走邊從口袋裏掏出煙葉，眯縫著眼把煙葉小心的裝到用廢舊紙卷成的煙筒裏點上，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老師常說，我的煙齡比你們的年齡都大一倍，這一輩子是戒不了（煙）了。

如此愛煙如命的張老師，卻在有一天為了我把煙戒了。而這一切我當時竟全然不知。

那年我上初三。因為沒有了父親，家裏的日子過得很拮據。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我和三個弟弟的學費怎麼也湊不齊了。為了不使年幼的弟弟失學，也為了讓多病的母親和年邁的奶奶少一點不安和愧疚，我自作主張到鎮上的一家木工房幫工。結實的木料壓得肩膀好疼。扛不動的時候，很想就坐在地上哭一會。可為了多掙幾毛錢，我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空閑下來的時候，我會常常想起學校，想起張老師和同學們。我不明白為什麼十二、三歲的我會突然沒有了父親而又不能上學了。

那天和往常一樣，我彎下腰低頭扛著木料走在木場到工房的路上。忽然就覺得肩頭輕鬆了許多。就在我回過頭去看見是張老師的那一瞬間，眼淚毫無節製的流淌成河。張老師撫摸著我的頭，久久沒有說話。等我平靜下來，老師拉起我的手，說，走吧，孩子，咱得上學啊！剛剛平息的淚水又湧出來，我何嚐不想上學，可是….“.放心吧，你大爺已經把學費交上了。”“這怎麼可能？”自從父親去世後，大爺不僅不曾幫過我們一把，反而把母親曬在大門外的一袋玉米扛走。他會替我交學費？“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你們是一家人呢？”望著老師慈祥的笑容，我聽信了老師的話。

回到家，母親隻是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話：孩子，往後你可要好好學習啊！千萬不能忘了你老師！我點點頭，心想不能辜負了老師的期望，也不能讓大爺失望。我一定要考好成績，讓大爺臉上光彩光彩。就在我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的時候，母親又病了。看著麵黃肌瘦的弟弟們，看著60多歲依然在田間勞作的奶奶，我又一次想到了退學。我要去掙錢，我要掙很多錢！隻有錢才能給母親治病，隻有錢才能讓弟弟們吃飽飯！有了錢奶奶才可以不再辛苦！學習好又有什麼用？就在我收拾東西準備再次去木工房時，母親狠很的給了我一巴掌！你為什麼不長出息啊！張老師為了給你交學費，把煙都戒了！你不上學對得起誰？你怎麼不長點誌氣啊！嗚嗚….母親顯然傷心絕望透了。我想起老師疲憊倦怠的神情，忽然明白，原來那都是戒煙所致！而老師為了不影響我學習，竟讓全家人都騙我。我說我感謝大爺替我交學費時大爺怎麼皮笑肉不笑呢。

我知道退學會讓老師失望，也會讓母親傷心。可我不願讓老師跟著我遭罪，老師家裏也不富裕。上有老，下有小，哪裏不需要錢？於是我提出幫生產隊賣菜。老師知道後說，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強，不願接受別人的幫助。可是，孩子，你還太小，還沒有能力什麼事都扛起來。再說。老師就好比父母，你總不會拒絕父母的幫助吧？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湧出來。老師幫我拂去眼淚，也拂走我心頭的沉重。

我隻有以加倍的努力來報答老師的恩情。當我考上中專時，老師笑得好開心。他說：“其實學木匠也挺好的，將來老師死了，可以請你給老師做個精致點的骨灰盒嘛！”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老師又說：“不過你好象不太適合做木匠，你看你在木場刨木料的樣子像和人打架，一點也不好看。如果你後悔沒當上木匠，將來可以嫁給木匠嘛。”老師送我去車站的時候，說，其實人做什麼工作並不重要，但你必須要掌握一定的 文化知識，具有一定的自學能力，而這些在你那個年齡，脫離了學校是不行的。不要對我心存感激。相信你長大了也會這麼做的。

老師語重心長、幽默風趣的話語還縈繞在耳畔，卻不幸傳來了老師去世的消息！這一噩耗把我多年來的心願徹底粉碎了！我常想，等將來有了錢，一定給老師買好多好多香煙，讓他把為我戒掉的煙全補上！沒想到，老師，你走得那麼急！為什麼不給我報答你的機會！哪怕隻有一次！

老師走了，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思念。我常常對著影集中依舊笑眯眯的老師淚流滿麵。老師，我不知道，如今的這些香煙，你還能抽得慣嗎？

想起張老師的時候，我會買一包香煙點燃，讓那一支支燃燒的香煙陪伴老師在另一方世界裏安然度日。

作者：張珍 編輯：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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