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夫小小說:稻草人

也 夫



田裏的野草有人多高，但還是沒有高過稻草人。那稻草人是開滿老人前年精心捆紮的，用新鮮的稻草紮人的頭，紮人的身子，紮頭發。用一根筆直的杉鬆做腿，用屋後的老黃竹做手臂，再係上兩根紅布帶，風一起就在金黃的稻田中央起舞，那時開滿老人高興得像一隻覓足了食的鳥。

一股風吹來，村裏從夯牛算起，已經有二十多個虎頭虎腦的小夥子到山外去了，後來連大姑娘也跑，村裏的守望者盡是些腿上無力的人，仿佛抓了壯丁，村子裏空落落的。

過了一季又一季，田裏地頭草勢越來越旺，開滿老人眼睛就越來越枯，人也越來越瘦。

年輕人走多了，選個村長也難，大家民主直選開滿老人當村長，開滿老人苦笑一陣，還是認了。

開滿老人當村長一慨不坐辦公室，整天在田間地頭轉，又整天搖頭歎息。該上肥了，該下種了，該查秧了，該打枝了------誰來幹呢？望著稻草人發呆，開滿老人也活象一個稻草人。

前幾年每到收割季節，一片片鳥聲在空中滑翔，稻草人威武地執行任務，鳥兒們遠遠地不敢靠近，現在一年四季哪有那茂盛的鳥聲了？

開滿老人作為一村之長，實在看不過去，把家家戶戶招攏來，一五一十地說：“各家都有人在外麵找錢，現在田遭野草霸占了，地也沒有肥氣了，紅豆花兒、豌豆花兒好久不見開了，莊稼人再背時也不能不種莊稼，大家把錢拿出來，我們翻山去請勞力，絕不能讓世世代代養育我們的土地再受冷落。”

錢很快聚集起來，開滿老人帶著小孫子和阿黑狗興衝衝翻過山，還沒到山腰就傻眼了，山那邊的稻草人腿都壞了，東一個西一個倒在田裏被野草埋了。

回到家，開滿老人帶著小孫子和阿黑狗來到稻草人旁邊，自言自語地說，還好，還好，沒有倒。說著話，開滿老人一屁股坐到了草叢上。小孫子說“爺爺，你咋了？”，“沒什麼。爺爺累了。” 小孫子使勁去拉，開滿老人搖手，阿黑狗搖著尾巴汪汪叫。“不拉，讓爺爺靠著田坎休息一會兒。”“爺爺，我給唱歌，唱胡豆花兒開。”

三月天，胡豆花兒開，隔壁小夥過牆來

三月天，胡豆花兒開，樹下姑娘把謎猜…

聽著小孫子的歌, 開滿老人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村裏的小夥子們從山口回來了，開著又高又大的拖拉機，瘋跑在寬闊的公路上，直接開到田裏野草叢中。那拖拉機又好象坦克逢崖逢坎橫衝直撞，爬過一田又一田，稻草人倒了一個又一個。開遠了，不一會兒突突突回過頭來，突突突沿山口寬闊的公路跑了。沒有跑遠，被開滿老人和村裏一群腿上無力的人擋住。開滿老人大聲武氣地吼：跟老子回去種地。拖拉機上發出更大的聲音：那地不好種，不種。開滿老人說：誰說不好種，你們看。大家回頭，隻見從高遠的天空飛來一隻麻雀，落到稻草人頭上，吐出一粒種子，然後飛走了；不久又從高遠的天空飛來一隻白鶴，落到稻草人頭上，吐出一粒種子，然後飛走了；最後從高遠的天空飛來一隻雁，落到稻草人頭上，吐出一粒種子，然後飛走了。稻草人頭上迅速長出三棵嫩芽，瞬間長得高高大大，枝繁葉茂，又開出花來，鮮豔無比。三棵奇異的植物，像樹像稻像豆又都不像，大家正詫異著，稻草人轟然倒地，田間地頭野草頓時消失，莊稼金燦燦到處都是。再看近處，瓊樓玉宇在仙霧繚繞中時隱時現，村裏男男女女笑語喧嘩------開滿老人覺得耳朵奇癢，抬頭一看，是小孫子在用草根搔自己的耳朵眼，看看周圍，原來是一場夢。

摸了摸稻草人，開滿老人帶著小孫子和阿黑狗慢騰騰回家去了。





【作者介紹】也夫，原名廖選勇，祖籍閬洲，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有小說《狼性》、《風幹的歲月》發表，著有詩集《水晶玫瑰》，現供職於重慶永榮礦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