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夫小小說:一條蛇之死

重煤集團 永榮礦業 也 夫



大早，一條身披菜花長袍的蛇從靠山腳的岩洞探出頭來，火辣辣的陽光如同燃燒的針芒，弄得她眼花繚亂，頭一縮，退了回去。

巴渝大地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災，石頭都曬裂了，十多口水庫幹涸，十多條川斷流，十多座山起火，萬壟竹子枯亡。那條身披菜花長袍的蛇已經十次遷徙，終於找到這個潮濕的岩洞，十條小生命也即將破殼出世。

當蛇又一次探出頭來，看見兩個肮髒的人在一片竹林裏晃動。那片竹林一半死亡像幹花一樣，葉脈清晰地在陽光下發亮，另一半還鬱鬱蔥蔥隨風而舞。流著小胡子，眉毛倒生骨瘦如柴的小個子說：“快餓死了，到鎮上買點吃的才好。”衣服上汙跡斑斑，顴骨高聳，目光散淡仿佛有眼無珠的高個子答話：“找死，殺了三口，逃了一夜還要去拋頭露麵，簡直是找死。”“唉，看來隻好餓死。”“這狗日的天，不餓死也要幹死。”

蛇一驚，把頭縮了回去。心想這麼爆熱的天，這兩個該遭雷劈的家夥也不會有什麼活勢。又想，我何不猛衝過去，咬斷他們罪惡的腿為那幾個冤死的人報仇。

於是蛇再一次探出頭，卻發現那兩個肮髒人在竹林裏手舞足蹈，東竄西竄，捉住一隻又一隻筍殼蟲，黑乎乎一堆。那些殼如指甲蓋、漆黑發亮如眼睛的筍殼蟲拚命爬開，展翅飛遠，瞬間又被捉回來。

兩個肮髒人用竹簽把筍殼蟲穿成一小串一小串，點燃竹葉烤，焦臭之後發出油香，然後貪婪地吞進肚皮，如蛇吞食一隻麥蚊。“真香。”“香個豬屁，想不到我們有了大錢還吃這門馬皮。”“吃吧，躲過這一陣，我們天天吃蛇肉燉雞。”聽的蛇毛骨悚然。

這時，一股妖風吹過來，那火順勢往上一竄，爬上了幹枯的竹林，頓時火光大作，煙霧繚繞，幾分鍾之後便烏煙瘴氣。

兩個肮髒人見勢不妙，便奪路而逃，準備朝深山裏鑽。那蛇想，不能讓這兩個罪魁如此逍遙法外。雙目如電，搖動菜花長袍呼嘯而去，狠狠咬了小胡子一口，又狠狠咬了有眼無珠一口，轉身欲逃，被小胡子用石頭砸斷了尾巴。忍著巨痛，蛇回到洞口，尾巴已腫成一球，進不去了。

火勢越來越大，山裏山外人聲鼎沸，那火已竄上山坡，茅草在大樹之間形成火龍，鬆油發出濃烈的芳香，竹子四處嗶嗶啵啵，真正的爆竹世界。不一會兒，濃煙滾滾，一派火海。

兩個肮髒人順山路往深山逃了，把火海拋得遠遠的，仿佛與他們毫無關係。

山火燒了近三天三夜，武警官兵和村民廢寢廢食，砍出一條數公裏長的隔離帶才慢慢控製住火勢，留下滿坡的焦土和枯木。

最為不幸的是，在山火已經撲滅武警官兵下山的時候，有一位年輕的警官因過度疲勞墜入懸崖光榮獻身。

烈士的骨灰在上千民眾的護送中，伴著浩浩蕩蕩的花圈，撒在了焦土和枯木之間。

大隊長說：“英雄的骨灰必將在焦土和枯木之間生發參天大樹，那滿樹的花朵就是英雄的笑容。”

然而，在焦土和枯木下靠山腳的岩洞，那條身披菜花長袍的蛇已經成為一段枯炭，黑色的枯炭上隱隱約約還看得見長袍的花紋。

在蛇死之前，她企圖把即將破殼出世的小生命遷徙到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想象著那些可愛的小家夥在清清的溪水裏遊弋，心裏十分甜蜜。可是努力再三也夠不著那些心肝寶貝，她沒有想到退出洞外就可以逃生，流著一襲清淚被山火吞噬。



這條蛇無毒，那兩個肮髒人安然無恙。





【作者介紹】也夫，原名廖選勇，祖籍閬洲，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有小說《狼性》、《風幹的歲月》發表，著有詩集《水晶玫瑰》，現供職於重慶永榮礦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