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夫小小說:壓歲煤
重慶煤炭集團 也 夫
過年了,誰家不燉個臘豬臘狗的,所以得備點好煤。村前村後,就黃老礦(黃德亨)一個煤礦,每年臘月初把窯汗放了假回家過年,也就不出煤了,村民們要備點好煤隻得到“驢幹揀”那裏去買壓歲煤。
“驢幹揀”真名叫呂春旺,五十開外,說話有點結巴,例如說“飛機在天上飛”,他首先把臉上的青筋掙得老高,然後說“灰~灰~灰機在灘~灘~灘向灰,嘿嘿嘿。”一家人住在公路邊,老實巴焦的,靠賣壓歲煤賺點錢,日子還算過得去。
啥叫壓歲煤?黃老礦每年臘月初放假之前,照例要給窯汗們送一挑煤過年,都是個子煤,像冰糖塊塊,亮晶晶一磚一磚的,人見人愛。
就這點人情活,把礦上的窯汗們弄的巴心巴腸,賣了命給黃老礦幹,黃老礦的煤礦一天比一天紅火起來。加之黃老礦工資看的旺,逢年過節,生葬滿日又伺候點酒啊肉的,大家夥無不歡欣鼓舞。窯汗們說,黃老礦沒有老板架子,體貼掌夯的,憐惜命苦的,活象家長,整個礦就是一家人。
後來鎮上胡書記耳朵尖,聽說黃老礦年關有壓歲煤,羞答答問可不可以給他也來點。黃老礦想自己不是那種攀官鳧上水的人,怕別人閑話,就不想點頭。但又想,就幾籮筐煤嘛,也算不了個啥,來點就給他來點。可是送了幾籮筐煤過去,那胡書記臉色不好,大聲武氣地說,誰要煤了,誰要煤了?挑回去!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黃老礦一時莫名其妙。
還是鎮辦公室邱主任把話點穿了。人家胡書記放下那麼大的麵子,又垮下那麼高的架子對你黃老礦開口,不是看起了你的煤,是看起了你黃老礦這人,他就隻值幾籮筐煤嘛?不怕你黃老礦是我們鎮第一大富,在為人處事上欠的火候大呢。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原來是王書記嫌少,沒有給他掂足分量。
可黃老礦才不長勢那一套,嫌少是吧,那就一顆煤也不給。
正是冬月尾,碎雪飄飛,天寒地凍。黃老礦忙著安排送完壓歲煤就收班放假,這時候鎮企管辦的皮主任帶了三個人,要對黃老礦的礦進行安全檢查。下窯出來,紅不說白不說隻說不準放假,人一個也不能走,否則年後開不了班,還要重罰,必須等鎮上驗收後再說。
黃老礦等了一個星期,還是沒人來驗收,窯汗們有些家遠的開始著急了,催黃老礦去打聽打聽。
黃老礦沒有去打聽,鎮辦公室邱主任先到礦上來了。黃老礦啊黃老礦,不是我說你,一個大老板咋是個魚木腦殼,這下好了吧?我看你臘月三十也放不了假。
要是放不了假,弟兄們過年就過不爽快,黃老礦倒真急了。
邱主任說,還是我給你支個招吧。為什麼平白無故不讓你放假,你得罪貴人了,曉得不?月亮惹的禍還得月亮來擋,而今也隻有靠壓歲煤來解這個結。
黃老礦說,周主任你看咋整就咋整,反正我再也不能等了。
於是邱主任開出一個處方:藥名:壓歲煤。劑量:胡書記紅岩車一車,朗鎮長齊頭東風車一車。朱副書記、苟副書記、牛副鎮長、楊副鎮長川路車各一車。辦公室邱主任、企管辦皮主任、財稅所計主任、計生辦馬主任拖拉機各一車。
黃老礦拿過紙條看了看,仿佛喉嚨裏突然鑽進了一根爛蛇,又梗又惡心。心想,人說煤炭山的麻雀都是黑的,我看這幫人的心腸比煤炭還黑。
其實這些人把煤拿來並不燉臘豬臘狗,由邱主任一手擺弄,找公路邊的呂春旺倒手成錢,一一送到他們手上。大家臉上帶了笑,都誇邱主任會辦事。
呂春旺把煤沿公路邊碼成一道牆,來買的人不下幾天七手八腳把牆搬完了,呂春旺口袋裏就裝滿了錢。
買煤的人說,呂春旺是財神供的高,天上掉下來的銀子遭他幹揀了。“驢幹揀”就這麼喊出了名。
“驢幹揀”把錢算給邱主任,邱主任拿了之後又問“驢幹揀”收中介費每噸10元,然後把自己那一拖拉機的錢算足了,又把價壓低10元算給其他人包括書記和鎮長,所以最開心的是他這個龜兒子。
作者介紹】也夫,原名廖選勇,祖籍閬洲,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有小說《狼性》、《風幹的歲月》發表,著有詩集《水晶玫瑰》,現供職於重慶永榮礦業公司。
從此形成慣例,壓歲煤年年在公路邊碼成一道牆,又高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