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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巷情侶

作者:佚名 2007-05-30 08:25 來源:不詳

真他娘的撞了鬼!燈怎麼黑了。空蕩蕩的井巷,沒一絲光。拳挨鼻尖,也不見半點影。易柏林陡地跌進黑的深淵,身上便拱起一層細坨坨,密密麻,如雞皮樣。頭皮似有一陣搔癢。發根處一炸,象蒙鼓的皮,繃得鐵緊。於是,隻好瞪大眼,認真地看著前邊。

依然一片墨黑。好濃,好厚!摸著前行。礦燈熄了,班長讓他出井。誰知大巷突然滅燈。是全井停電。供電所那幫電痞子又在搗鬼。娘的!手扶井壁,一步一挪,朝前走。再拐幾道彎,就能見井口。由裏往外遠遠地看,是一個圓。白而亮,卻不象十五的月,沒那般陰沉慘淡。而象一輪太陽,色彩強烈得晃眼。

她也很晃眼。白襯衣,紅裙子;墨樣黑發,剪得極短。初見時,他曾很納悶:妹子家,怎留個伢子頭!露出頸上水豆腐樣的皮膚,好白,好嫩。許是為現出兩隻耳垂?那上麵墜著兩隻圓環,金燦燦,不停地晃。胸前一條鏈,白花花,是銀。正中卻沉一砣拇指頭大的心,雞血樣紅,半透明,那光澤很好看。據說這個小坨坨就值三百多塊錢。乖乖!易柏林懷疑那紅坨坨是不是人血精製而成——他獻過血,知道血的價格。每回見了,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隻因紅坨坨有時藏衣內;有時露衣外,也落在兩座高高的峰之間。那峰又太敏感,令他心顫。

終於不敢。便終於不知紅坨坨到底是什麼質地。有些東西.認真瞪眼看一輩子也看不出名堂。象裹在衣中的女人就是。好惱人。

眼前仍一團漆。又厚又重。吊得眼皮發酸,直往下墜。停電的礦井下,如最黑暗的夜。夜,神秘,充滿驚恐、不安,同時就有莫名其妙的誘惑。好美的誘惑!

人生有無數夜。易柏林最記得那一夜。比活過來的一萬零好幾十個夜的印象之和還深。樹梢在風中舞,顯一派顛狂輕佻,發出尖而銳的長嘯,將寒意直吹人人的胸腔骨髓。挖煤

的最惱這天,尤惱這號天做夜班。易柏林戀床鋪溫暖,汽笛長號過好一陣,還遲遲不肯起身。同室夥伴都吃過了飯,將蘿卜長巾一甩搭在背上,朝井口忙忙奔去。他這才猛掀開被,一個

魚躍到了地上,匆匆穿衣,匆匆進食堂,又匆匆奔井口。“哎——閃開——”橋邊,一聲驚呼欲撕裂夜空。自行車與聲音同時箭也似地射來。猝不及防,閃不開,那聲音和那自行車,便端端地射在他身上。一米八的身子晃了一下,卻又立穩了,象一座鐵塔。車橫在腳下,輪子兀自飛轉,發“紮……”聲,象歌唱,好清晰。騎車人卻撞入他懷中,一下被抱得鐵緊。軟綿綿,好輕,好香,好溫和。他驀然驚醒,臉便倏地發熱,好燙!就微微星光斜一眼懷中人——耳垂上顯一點微微的光,如一顆星,好遙遠,似有似無,若明若滅,好細,好弱……

眼前真有了光,很弱很弱,如線的一絲。努力睜了眼來捕,卻又沒有。井壁濕漉漉。不時有水珠落下,跌在水溝蓋板上,發出極低微而又極悅耳的一響。該拐彎了,易柏林小心翼翼地摸著井壁,腳尖慢慢地朝前探。一步。又一步。這彎裏曾死過一個人。是開電車的老頭。喝醉了,開得風快,拐彎沒減速,硬被甩了出來。他大概至死也極快樂。他是大醉著死的,從黑洞洞的酒壺口,直爬入更加黑洞洞的另一個世界。易柏林膽大,全礦知名。曾和人賭到礦醫院太平間中央的水泥台上睡一夜。真去,還讓人把門反鎖上,贏了十塊錢。哈哈!現在卻無論如何也免不了一種無名的恐慌。不是怕鬼,而是怕黑暗。他一會覺得井巷在膨脹,變得無限大,空曠得令人心驚膽戰。一會又覺得井巷在縮小,四壁壓過來,不容他喘氣。四塊石頭夾一坨肉。撐船的死了沒埋,挖煤的埋了沒死。老輩子就這麼貶做窯的!易柏林從不信這些邪話。現在偏偏如此清晰地想起這些邪話。好象有人正在他耳邊對他說。“都是這討厭的、可恨的黑暗!”他想。可又不全對,人也有喜歡黑暗的時候。他又想。設若人被迫著睜了眼受電焊光的抽打,便真會向往黑暗。還有戀人們夜裏順著鐵路“數枕木”時,沿著公路“壓馬路”時,蹲在小河邊“拔青草”時,便大多喜歡黑暗。越黑暗越好!

她緊傍著他,箭直朝那條彎彎的石板小路走。“這天,好黑!”她說。似夾著一串銀鈴樣的笑,卻又捉不住。好鬼的聲音!“嗯。天黑。”他說。心裏在卜卜地跳,好衝動。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竭力回憶。將每根思維神經都梳得抻抻的,硬想不起。反正好久好久了。舊事,不想。現話,莫提。他是一條漢子。他就是這樣一條漢子!牛高馬大。二

十七八。挖煤的。一個月掙八九十,或一百七八,不一定。一天兩包煙,三餐酒。還喜歡嚼幾瓣大蒜。食堂的牛肉有臭味,吃幾瓣蒜治那怪味。還防病。她什麼都稱心,就一樣,不讓他吸煙、喝酒、嚼大蒜,說是口裏的味難聞。嘿,不吸煙,不喝酒。不嚼大蒜,能算挖煤漢?幹脆也穿白大褂,同你一樣去打針、換藥好了!嘿嘿,真是的。爺們有爺們的事嘛!

神經繃得太緊。真疲勞。易柏林停止了前進。靠著井壁,微閉雙眼。眼前卻現出一片光明景象。世上有些事原本很奇怪。睜開眼可見世間一切美醜時,閉上眼便什麼也看不見。睜眼如瞎子什麼也看不見時,閉上眼便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於是便有詩人吟出“但願長醉不願醒”的句子。於是才有人白日裏合上眼皮做夢。易柏林剛閉上眼就見到太陽、鮮花、黑色的煤堆堆、清清的小河水,還有那一對閃金輝的耳垂,和那不知是否人血精製的紅寶石。

分手怕有半年了。是他主動離開了她。她反對抽煙、喝酒、嚼大蒜。他便反對化妝、跳舞、穿牛仔褲。純屬有意,便夾著許多挖苦。她用眉筆、變色唇膏、胭脂、進口香水,精心擺弄一小時。扭著屁股走來,拉長聲音問:“柏林,你看我……”他便裝了認真看,半晌才“嘖嘖”著說:“嘖嘖,明星。明星!當代明星!象《畫皮》中的鬼一樣美麗而猙獰!幸虧我這挖煤的沒得高血壓、心髒病,要不會馬上發黑眼暈哩!嘻嘻!”她跳迪斯科,正瘋狂時,他驀地大喝一聲:“呔!你身上又起虱子了麼?這麼用勁地仰。當心把骨頭仰跌了啊!”她穿牛仔褲,他就總誇張地歪著頭打量,半天才搖著頭說:“箍得這樣緊!當心哪天繃破了,在大街上露出屁股來,給別個白看啊!”終於有一天她被氣哭了,跺腳叉腰地罵:“你這隻土麻拐仔仔,到底化不出金魚秧子!但願我一世再莫望見你!”“砰!”門摔得好響。整座房子都抖了一下。她竟有這大氣力。他悠然自得地摸著下巴,臉上浮一層寬容大度的微笑,任高跟皮鞋敲擊著水泥地漸漸遠去。“我是男子漢。我是挖煤的男子漢!”下巴上淺而硬的胡子紮著手板和指頭,癢酥酥的,好愜意。“我是男子漢。挖煤的。”他想。

還沒有來電。變電所那幫穿花襯衣、留長頭發的兔崽子,真不是玩藝。莫不想把礦井淹了?娘的!易柏林睜開眼。井巷仍一片漆黑。他有些不耐煩,一股無名火在胸腔躁動。恨不得馬上找個人打一架!礦燈熄了,班長讓他提前出班。是一個天大的麵子。他可以早些回到地麵,火辣辣日頭曬,熱呼呼空氣蒸,洗澡,穿幹淨衣服,自由自在地呼吸、行走、吸煙、喝酒,多麼幸福!可如今陷在這黑黑的井巷中,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咳!背了八輩子時!

分手之後,他硬得象鐵。她卻軟如豆腐。第二天就托人捎字條:“晚八點老地方見。”見鬼。字條,請諸位朋友傳閱。不用畫圈。也不用寫“已閱。”哈哈,夠刺激!夥伴們拍著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能征服女人的男人。能誘使女人如此主動追求的挖煤漢。有種。好漢子。哈哈,請客喝酒!哥們大醉方休。不醉的是馬猴。他內心一股無名怒火在躁動,任美酒如注也澆不熄。他恨,惱,想發狂。又不知恨什麼,惱誰,為何發狂。夜深。他猛地掀翻了當飯桌用的炸藥箱子。抓起酒瓶發狂地朝牆上地上床上天花板上亂砸。口中“噢”的長嘯如林中獸。

02manbetx.com !哈哈。02manbetx.com !煤礦停電半小時就算一次重大02manbetx.com 。供電所那幫電痞子們這個月的獎金要泡湯!易柏林突然有些興奮,感到極滿足。於黑暗中手舞足蹈。拳頭撞在井壁上。清一色花崗岩料石砌镟,好硬。手背傳一陣刺心的痛。

娘的,到底停了多久的電?上衣袋裏有表。怕煤灰弄髒,塑料炮泥袋裝著。怕於活時滑出來,一根雷管上的紅炮線牢牢拴在扣眼裏。看不清,有表沒表全一樣。時間長短也一樣。世界要永遠這樣黑才好!人與人沒有相貌差異。隻有心靈相撞。看不見令人心煩的花襯衣、長頭發。也看不見令人心裏發慌的金耳環、心形項鏈。哦,男子漢,一錢不值的男子漢。竟不如這幽深而漆黑的井巷,容不下許多本該相容的東西……

心裏豁然一下舒展了一些。易柏林抬起手來,在腦殼正中的礦燈上擰了一下。不動,到頭了。是礦燈壞了,怨不得別的。抬腳向前探,一步步前行。慢,但總算在走。走一步,離井口那白得晃眼的圓就近一步。突然想唱歌。太靜了,難受得想吐。唱什麼?“酒幹倘賣無”?不會。用他的土話唱,就變成了“酒幹湯饃饃”,哈哈。“跑馬溜溜的山上”?也不行。他總唱成是“破麻溜溜的衫裳。”嘻嘻。她都會。她還會唱好多好多港台流行歌曲、外國民歌。且喜歡哼、唱。往常她一唱,他就心煩,想倒在床上蒙頭大睡。可現在不同。現在是在停了電的井下。人在亮處與暗處處事不同,連心境也不同。同一個人,白天也許很好,晚上也許很壞。同一個人對同一件事,在明處可能循規蹈矩,在暗處就可能顛狂失態。要唱,便唱“郎在深山打燒柴,妹在河邊洗青菜。”家鄉山歌,土腔土調。從小便聽人唱,長大些就跟著唱。唱起來總覺有滋有味。他真輕聲哼了起來:“……要想青菜你拿一把呀——要想會妹你夜深來噦——……”唱完便自顧自笑。嘿嘿,夜深來,真有味!

他便想起那許多短暫而又甜蜜的夜來,突然明白了心中騷擾不安的那股無名火的源頭。不知覺間就加快了步子。他要快些出去。洗澡。更衣。去找她。他要告訴她:她化妝後更顯得靈秀好看,穿牛仔褲更顯著精神飽滿,跳起迪斯科更見得婀娜多姿,他也恨不得同她一起跳,跳它一個通宵。仰跌了骨頭也不悔!

驀地止住腳步。身子傍井壁,凝神細聽。前麵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響,很輕,卻很清晰。不象人的腳步聲。也不是水珠落地聲。怪。莫非真個有鬼?易柏林腦殼上“轟”地響。頭皮又繃得鼓麵般緊。“轟!”一聲大響。嚇了他一跳。旋即又放心了:老輩子說,鬼行路無聲響,是人踩在水溝蓋板上才會發出這聲音!啊,是人,對麵來了一個人!易柏林心中一熱,覺得來的是他的親人,哪怕是強盜、土匪、流氓、殺人犯……都是他的親人!在這黑咕嚨咚的井巷裏泡了半天(也許還不到半小時呢!),他真體會到孤獨的煎熬。他想起一個漆黑夜,弱女子癡癡傻傻站在山腰千年古樟下,周身瑟瑟地抖。直到月光如水狂吻梢尖,才蹣跚著步履,含著淚珠下山。好殘忍的男子漢!癡心女子負心郎。古訓不摻假。易柏林臉發燒,心劇跳,一腔血猛朝腦殼上湧。恨不得一步跨到她麵前,“嗵”的一聲跪下!

他沒有動。也沒有吱聲。緊貼井壁站穩,象一具木雕。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對方正小心翼翼摸索著過來。此刻發出任何聲響,都足以使人嚇出一身冷汗。他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電機車軌道上。對方也傍著井壁摸,撞上時非把人嚇死不可!

“轟!”又一聲空洞洞的響。溝蓋板放得不伏貼。會是誰呢?礦不太大,三千來職工,誰都是熟人。頭上沒亮礦燈.不是下井上班的。那一定是到山北去會朋友走親戚的。大巷長三千一百六十 七米 ,端端從山腳下穿過去。礦也分兩塊。山南一塊,山北一塊。這大巷運煤,也過南來北往行人。易柏林猜起謎來,總也猜不出。又瞪大了眼瞅。哪能瞅見!隻聽得聲音近了。似感到微微鼻息迎麵撲來,輕,溫和。又輕輕向邊上挪,手扶住巷道另一壁。努力將身子縮得更小,大氣不出,聽那聲音一步步逼近……

燈亮了。

井下那一串照明燈倏地全亮了。

如白晝!

易柏林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啊——”的一聲驚叫。受到極度驚駭的影子倉惶後退,“砰”地撞井壁上,搖晃著,徐徐的倒。易柏林一怔,隨即扔了手中鐵鎬,一箭步奔過去,抱起被驚倒的那軟綿綿的一坨。好軟和,好溫熱,好香!

天那!是她!易柏林全身如被電流擊打,幾乎將那軟綿綿的一坨扔掉,雙臂卻不舍,反鉗得更緊。鼻子一酸,便有濕漉漉東西自眼眶湧出,溫溫熱熱地滴在懷中那溫熱的一坨上。

懷中那人終於回轉神來了。蠕動幾下,慢慢睜開眼,傻傻地望定了他。無驚。無乍。也不掙紮。似躺得愜意,舒服,願永生永世這般靜臥下去。半響才長長出口氣,低聲喃喃:“柏林,柏林,是你?真是你呀。嚇得我三魂去了兩魂多。唉——”似倦了,又閉上眼。隻那胸仍大起大伏如湧浪。兩座高高的峰便水樣顫,微微的,極難覺察。穀中有紅光閃,是那紅紅的一坨——心!

“是……是我。我想……我想不嚇人,偏嚇了……你,我……不是有意……,”他低聲說。怕她聽不見,頭低下來,嘴對著她的耳朵。耳垂上,有一點金光晃動。好看。好迷人。

她不睜眼。笑。說:“嚇得好。嚇得好。嚇得好……”

“你到這裏來幹什麼呀?莫是要去山北?”

她陡地睜開了眼,直直地望他。過一會才輕輕搖頭:“不是。不是。我也不曉得到這兒來幹什麼。是鬼使起的!這幾個月總想到這裏來,總到這裏來。我不來,又偏偏來了。象鬼迷了我。鬼還要使我到你挖煤的工作麵去哩!我走到絞車房,便怕,不敢再走。醫院的人都說我在山北找了個對象,跑得這麼勤。嘻嘻,有味不?可是,可是我一次也沒碰上你……”

“今天不是碰上了麼?”

“碰上了。也嚇壞了。柏林,我嚇癱了。好象全身的筋和骨頭都斷了,沒有一點力氣。我會這樣癱一輩子。我願意這樣癱一輩子。柏林,柏林!你怎麼不說話?還生我的氣麼?這麼久不到我房裏去!我買了一條好煙,幾瓶好酒。你猜猜,什麼牌子?還有好多好多大蒜……”

易柏林聽不下去了。猛地將她摟得更緊,將自己的唇重重地貼在她正顫動的唇上。

那誘人的兩片小紅唇,印上了煤的痕跡。變成好深好深的紅。是另一種紅。

他抱了她,向井口走。走得極快,幾乎是奔,跑。那白而晃眼的圓,及圓那邊無限美好的世界,在等著他,還有她。

(作者:謝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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