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煤礦:伴隨此生的治療與康複
作者:煤礦安全生產網
2008-10-09 13:49
來源:煤礦安全生產網
幼年喪母的譚傳軍原本清晰記得母親最後的容顏,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10月20日上午,44歲的譚傳軍靜靜地坐在床邊,閉上眼睛,像播放幻燈片一樣回憶著一個一個他認識的死難工友。這是他的紀念方式。 “提前好多日子,我就開始留意日曆,等著這一天了。”譚傳軍是“10·20”礦難中傷勢最重的一個。 事發時,井下掘進工譚傳軍剛剛下班,因為腿上有舊傷,他走得比其他人要慢。當強大的衝擊波把譚傳軍甩出去的時候,他甚至還來不及聽到爆炸聲就深度昏迷。經曆七天的搶救後,譚傳軍第一次醒來,發現自己骨折的雙腿被石膏固定著,因為顱骨粉碎性骨折,頭上纏滿了繃帶,劇痛仿佛從皮肉一直鑽到骨頭裏。 從感情上說,譚傳軍覺得自己還在礦難中失去了臂膀——“親兄弟一般”的湖北老鄉、32歲的楊乾勇,以及另一些平時一起打牌、喝酒甚至說葷段子的朋友。 楊乾勇出事後,他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回了老家。譚傳軍覺得愧對小楊兄弟的是,自己一直住院,竟沒有對其家屬有任何形式的問候和關照。 為了體現對重傷礦工的特殊照顧,譚傳軍住在空調、彩電、電話、獨立衛生間一應俱全的高級病房裏,但他卻認為自己的脾氣越來越糟糕。“經常因為飯菜不可口和老婆、孩子吵鬧,以前我可是從來不挑食的。”而且譚傳軍每次冷靜下來的時候都明白,妻子對他的照顧要遠比受傷前用心。 譚傳軍目前每月領取1000多元的工資,礦裏還允諾將其轉為正式職工。 與普通的綜合性醫院不同,鄭煤集團總醫院的外科比重最大,11個病房中有5個是外科病房。“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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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譚傳軍和另外31位重傷礦工被送到這裏。現在依舊住院接受治療的還有19個人。 受傷之後,譚傳軍經常會頭疼,感覺自己的記憶力也嚴重減退,尤其讓他懊惱的是,幼年喪母的他原本清晰記得母親最後的容顏,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隻有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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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永遠不會忘的。”譚傳軍肯定地說。 就如同永生難忘的災難記憶一樣,譚傳軍及另外幾位傷員將永久性地喪失重體力勞動能力,他說自己將來隻能去“看大門”。無論身體還是心理,治療和康複或許將貫穿他們的下半生。 遇難者家屬的艱難時世 張家人,麵對不幸,他們反而比以往更加和睦了 “礦上工會來看望了我們,很感謝,別的沒什麼了。”提到“10·20”的周年感受,遇難礦工張永剛的父親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句。他認為家人的心情根本是沒法用語言表述的,說這話時,他使勁擠著眼角,以免淚水湧出。 九月初七是張永剛農曆的祭日,父親專程趕回百多公裏外的河南中牟老家,到墳上祭奠了惟一的兒子。遇難的時候,張永剛還不滿30歲,他的兩個兒子當時一個隻有6個月,另一個也不過1歲零10個月。 過去的一年,在北山生活區一間逼仄的一樓小屋裏,張永剛的父母、妻子和兩個孩子相依為命。 張永剛是機電隊的正式合同工,在礦上已經工作了15年,按照國家規定,他的父母每人每月得到300元的補貼,加上妻子小袁的500多元工資,一家五口勉強維持溫飽。雞年的春節,礦裏組織的遺屬慰問組還曾來家探望,送來一些年貨和500元的慰問金。 “真正的困難,不是錢能解決的。有孩兒在和沒孩兒在,差老遠了。”張永剛的父親說,除了家裏人不全了,這一年他也感受到了太多的人情世故,“這也正常,意料之中啊。” 張永剛的母親和妻子小袁婉拒了記者的采訪要求,甚至“張永剛”這樣的字眼都會刺痛她們內心的傷口。采訪過程中,小袁心緒不寧,她時而站起身抱著小兒子走到院子裏,時而又掀起門簾回到屋子,看看公公在和記者談論什麼。 國家發放的10萬多的撫恤金,張家人一分錢都沒敢碰。張永剛的父親說,他希望兩個孫子將來多讀書,不再從事危險的勞動,但國家隻能負責他們18歲以前的生活,這讓老人略顯焦慮,“過了18歲,要是上大學,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 ” 日常的焦慮是,如何承擔好爺爺和父親的雙重責任。老人具有一定的
文化程度,不幸發生後,他放棄了家裏的農活,專職來大平負責兩個孩子的教育。 張永剛的父親最為感動的一點,就是兒媳小袁主動提出要維持這個五口之家的穩定,直到把兩個孩子撫養成人。失去親人的痛苦使每個人的情緒都不穩定,非常難得的是,這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和諧的氛圍,就像愛惜一隻易碎的瓷瓶。為了避免情緒失控,孩子的爺爺現在已經很少喝酒。 張家人說,麵對不幸,他們反而比以往更加和睦了。而在100多戶遭遇礦難的家庭中,也有不能妥善處理善後事宜的。 登封境內的沁水村和王樓村相對貧困,村民說在
煤礦打工的人非常多。從大平
煤礦得到的信息是,這兩個山村中至少有6戶是“10·20”遇難家屬,但是他們對礦難諱莫如深。關於村裏是否有人遇難,幾乎所有被問到的村民都回答“沒有 ”或“不知道”,事後了解到,在記者詢問的村民中居然有三位是遇難礦工的家屬——劉發展的父親、兒子和另一位劉姓礦工的侄子。 村民和當事人回避那段經曆,一個原因是不願意談論意外的不幸,另一個原因,則是不幸後麵還有著新的不幸。按規定,每個遇難礦工家屬得到了10萬元出頭的撫恤金,劉發展的兒子拒絕把其中一部分交給爺爺奶奶,致使70歲的爺爺現在還得靠磨豆腐維持生計;另一位劉姓遇難礦工的妻子也是一分錢都沒給公婆,最後一家人鬧掰,兒媳搬出去單過了。 大平不再盲目追求產量 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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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都是
管理者的問題,其實幾乎每個人都有責任 在大平
煤礦這樣的國有大型企業,每天下井前都要進行
安全教育,但礦工們很難對程式化的宣講印象深刻,24歲的曹鵬說,反倒是隊長的一句淺白的“威嚇”對自己觸動最大:“照顧好自己,老婆還是你的;照顧不好自己,老婆就是別人的了。” 觸目驚心的礦難和無處不在的
安全宣傳,還是起到了一定效果。去年礦難發生前,曹鵬發現,為了避免自動停電,巷道裏的瓦斯探測器被人為調低了,“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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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再沒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 大平
煤礦並不缺乏在
安全方麵嚴格
管理的決心。僅今年9月份,全礦的
安全罰款就達28340元。這卻無法讓一些礦工免除擔心。曹鵬就說:“在一些基層
管理人員那裏,罰款不是手段,而是目的。還有很多情況下,違規礦工買兩盒煙,安監員就高抬貴手了。” 有的運輸工人,在幽暗的巷道裏耐不住寂寞,打了瞌睡,按規定平時睡一次罰30元,“安全月”期間一次60元。 罰了那麼多錢,得有多少人違規啊?這麼一想,曹鵬就感到害怕。他承認,發生事故未必都是
管理者的問題,其實幾乎每個人都有責任。 某些時候,見到個別工人心存僥幸地違規操作,曹鵬會大聲斥責,結果往往鬧得很不愉快。“除了以後幹活離這樣的人遠一點,我還有什麼辦法?”他無奈地表示,在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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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真正自己能把握的命運可能隻有百分之零點幾。 去年吞噬了148條生命的21下山岩巷和西大巷,如今仍處於封閉狀態,它們埋葬著個別礦工未能找到的身體。而在礦工更衣室裏,那些遇難礦工曾經用過的衣櫃,早已被新工人的生活用品填充進來。 死難者的礦工帽等遺物都交由家屬領走,多數隨屍體一起進行了火化。在大平煤礦,機關樓上懸掛著“接受教訓”一類的鮮紅條幅,觸目驚心,不過深入礦區,已很難再找到那些礦工在此生活、工作過的印證。 厚密的雲層直到10月24日才完全撤離大平礦上空。在寬敞的職工浴池裏,下班的礦工們洗去滿身的黑泥,朗聲的說笑顯得比前幾天多了一些。 深秋的寒意正由北向南漫過中國大地,能源供應的賣方市場特征更加突出,煤炭生產又到黃金季節。今年9月,大平煤礦的原煤產量為5.11萬噸,僅相當於去年同期的一半。職工們的效益工資減少了,好在基本工資的增加有所補償。 鄭煤集團黨委宣傳部的劉部長介紹說,今年集團將不對大平煤礦的產量做硬性規定,該礦最重要工作就是做好防突( 煤與瓦斯突出)示範研究。 一位大平煤礦的中層幹部表示,客觀地說大平礦的安全情況是讓人放心的,他倒擔心一些周圍的煤炭企業尤其是小煤窯,在安全隱患依舊突出的情況下,盲目追求產量的做法又有些抬頭,“難道非要親自去經曆災難才能接受教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