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蘭煤工妻 (敘事詩）

從來齊晉多王氣，自有煤出事事哀。
地陷山崩風物惡，狂沙萬裏下靈台。

風沙過處無顏色，禽獸嚎啕鬼唱歌。
田陌荒淒新綠少，一川濁水入汾河。

汾河水動多乖戾，雁不成行風不語。
冥紙亦隨冤魂冷，亂灰飛向屯蘭去。




河邊奠者發如雪，腸斷魂催聲氣絕。
紅粉模糊青影瘦，珠花未語淚滂沱。

自言家在汶水東，玉郎少小兩心同。
花前曾許千金諾，月下新約來世盟。

可憐花月無常好，複值地動與山搖。
荒墟每見新屍腐，夜半常聞冤鬼嚎。

幸有福澤逃天遣，與郎輾轉川陝邊。
東入臨汾經長治，洪洞過後是屯蘭。

屯蘭山勢淩雲聳，狐偃峰腰有煤生。
官府遍傳封山詔，鄉煤不與濟鄉農。

京畿貴胄溫州客，萬貫家私富敵國。
十萬買通州與縣，十萬交接蛇與蠍。

明修棧道暗修洞，洞內蛛織路縱橫。
日聚民工三萬首，夜來六萬入山中。

六萬烏釺與截齒，掘盡煤石人不知。
日進金珠兩百擔，巧分帳目入公私。

溫州富賈皆慳吝，不恤生靈拜鬼神。
支護風牆三去二，紅符黃批貼滿門。

神鬼可拘禳朱戶，無心再護采煤人。
坑曲巷仄煤塵滿，下井形如過鬼門。

若非父老愁無計，何忍檀郎輕生死。
少艾佝僂人不曉，暮年白發無人知。

看慣同茬來複去，今日東鄰昨不識。
誰家坡下新墳起，內無骨血僅冠衣。




昨夜正將新衣繡，宿鳥驚飛風滿樓。
凶信恍惚雜遝至，仍疑夢裏破金甌。

礦中說客衣禇紅，寶馬新裘笑語濃。
晉中命價十八萬，從此無幹債兩清。

俄爾官中悍馬至，恰如其份半點遲。
呼嘯招搖裝聾啞，總在傷天害理時。

其中酋首殷勤問，麵色戚戚有淚痕。
玉棟金屋藏嬌小，何緣悲似未亡人！

官匪囂囂禽獸散，來如鼠狗去不聞。
王李宅第三千進，誰問八千無主墳！



去年冬至賞新雪，雪裏梅開兩心結。
正月城中買花冠，二月良人生死隔！

素帶麻衣攜滿徑，不是清明勝清明。
何人司我蒼生命，長恨身如螻蟻輕。

泣下石千峰怒吼，嗚咽原平水不流。
淚落沾衣皆是血，青絲一夜已白頭。

白發麻衣屯蘭水，屯蘭煤由白骨堆。
爐中紅似離人血，從此不忍燒晉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