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林:親子樹

兒子考上大學了，本該歡天喜地的一家人，卻唉聲歎氣，因為選專業，父子倆鬧翻了。兒子說：“隻要不跟煤沾邊，啥專業都行。我要帶您們遠走高飛，離開這黑煤窩子。”從沒跟兒子紅過臉的男人急了：“混小子，你膀子硬了，忘本了，嫌棄礦工了。咱一家人吃的是煤，穿的是煤，沒有煤能有咱今天的日子？你就給我學製煤的專業。”兒子毫不讓步：“從小到大，您就這幾句話。我們教師都說要我選好專業。這是我成人的第一件事，我要自己做主。”說罷甩門而出。男人氣得衝兒子背影吼：“這事由不得你，我是老子。”

那晚兒子賭氣住同學家。長這麼大頭一次在外過夜，他失眠了：爸媽太累了，我想讓他們過好日子，這也有錯？媽給工地上做飯，在礦上幹家屬工，掙來的錢全花在我身上。從我記事起媽就沒添過件像樣的衣服。爸識字不多，可有空就陪我逛書店，為我學習花多少錢都舍得。家裏住的是自建房，可為了讓我有個冬暖夏涼的學習環境，他倆省吃檢用裝了空調，我的同學都快羨慕死了。爸這麼疼我，幹嗎要毀我的前程？

兩口子更是睡不著。18年了，他們沒跟娃說過個不字，娃也沒跟他們使過性子。男人從農民輪換工轉正後，最得意的事就是兒子每次都考第一。娃乖著呢，明白大人的心，知道爸媽惦念過世的舅舅、舅媽，每次在墳前種樹、護林，他都和爸搶著幹。

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勸男人：“你就順了他吧！誰不想上大城市啊，興許他親娘老子也不想讓娃回礦。男人急了：“你知個甚，也跟他說混話。他娘老子的心我知道。”女人無奈：“娃心實，不說通能成嗎？”男人翁聲悶氣：“明兒你說。”

第二天，媽跟娃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所謂的舅舅、舅媽是他的親爸媽。媽的聲音像飄在天邊：“你親爸從南方帶你媽來支援大西北，在礦上幹技術員，他成天嘮叨煤光燒了可惜，將來要把煤變成油，變成汽。人家說他念書念得呆了、瘋了，你爸就和人較勁‘我變不成，讓我兒子變’。”媽擦著滿臉的淚，抽噎著：“誰也沒料到啊！你親爸做哪個井下試驗出了事。當時你媽快生了，因為傷心早產還落下了病。你還沒滿月，她到井口找你爸，從山上摔下來就。我跟你爸留下你，親戚們說娃命硬，克死了親娘老子，讓我們把你送人。你爸不幹，他說要在這石山上種樹，讓山神拴著咱娃，長大了幹你親爸說的大事。你爸還給山神磕了頭，說我們再不生娃了，你就是我們的親娃。”兒子早已泣不成聲：“媽！我是您的親娃！樹知道，山也知道。”

後來，兒子選了煤化工專業。他心頭刻著爸的話：對人要像燒著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