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永發：沉重的十字架

　　麵對自然，我常感自責。心中有一塊沉重的十字架，而這個十字架，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以至於常做惡夢。這種惡夢伴隨我度過了三十多個春夏秋冬，何時是個頭，我不得而知，也許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天，或許我會得到一絲絲心靈的慰藉，因為到那個時候，我的軀殼化為一掬黃土，我的靈魂回歸自然，再也看不見人類對大自然的肆謔，再也看不到人類對生靈的無故濫殺，那個沉重的十字架也便會隨著我的軀殼的倒下，隨著我的靈魂的回歸而被卸卻。

　　三十二年前，我們部隊在賀蘭山北麓進行國防施工。賀蘭山雖然是自古以來的兵家之爭之地，未曾到過這裏的人們，覺得在文人騷客的筆下，那是一塊美麗的地方，可到過這裏的人，或者說常年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無不有一種自然的壓抑。生態環境破壞歹盡，被戰士們戲謔為“天上不飛鳥，地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就連兔子也不在這裏拉屎。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生態環境，當時的我們還沒有醒悟，而且還在做著不齒於人類的行為。壓在我心上的那個沉重的十字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背上的。

　　初夏的一天，我隨宣傳股長到八連工地去蹲點，鑽山洞、進坑道，忙碌了一天，晚飯後，便鑽進地窩子，躺在鬆軟的稻草鋪上，很快進入了夢鄉。夢中我翻身側臥，蒙朧中似覺有一個什麼東西鑽進了我的被窩，用手一摸光溜溜、冰涼涼，我從夢中驚醒，打開手電筒一照，啊！一條足有一米長、手腕粗細的菜花蛇。我頓感毛骨悚然，尖叫一聲，倦縮在地窩子牆角，渾身發抖。同室的股長一咕碌爬起，打開手電一照，不僅不驚慌，而且還戲弄我說，你小子豔福不淺，竟然和美女蛇同眠。偷偷上演現代聊齋。說著用腳踩住蛇頭，順手抓起蛇尾不停地晃動，並解下鞋帶把蛇綁住，提到外邊。這時，其他戰友們也聞聲鑽出地窩子，大家看到股長手裏的蛇，個個眼放綠光，欣喜若狂，像欣賞戰利品一樣。當股長把蛇放到地上，一名戰士抓起靠牆的一把鐵鍬，順勢向蛇頭拍了一下，我看到蛇尾不停地擺動，蛇身不停地顫抖，似在搖尾乞憐，我便動了惻隱之心，央求股長放了這條蛇，怎奈股長嘲笑著說：“你小子在被窩裏還玩出感情了，沒咬你一口就算你幸運了，還放了它”。說完命戰士們拿來柴油澆在蛇身上，用打火機點燃。一堆火光騰空而起，隻見那條蛇蠕動著，在地上爬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味。大家呼喊著，狂笑著，不停地拍手稱好玩。不一會兒，那條蛇就一動不動，傾刻變成了一條黑棍，還有戰士在不停地澆柴油。殘忍的場麵我再也無心看下去，便鑽進了地窩子。燒完蛇，股長進來說：“睡吧，隱患排除了，你也可以安穩入睡了”。可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裏空蕩蕩地，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夜再無法入睡。眼皮一合，眼前就立即浮現出那條火蛇在火中掙紮的身影，耳邊就象有一種聲音，那是蛇在做最後的呐喊：“隻有戰勝人類，我們才能生存”。

　　無形中，我便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十字架，這個十字架是我作為人類的一份子，是對我們生存環境的憂慮，是對我們同類殘忍的憎恨，是對弱小生命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