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武:感念母親
清明過後很長時間了,我才想起去年就和母親說好的,今年要陪他一同給父親掃墓。當我急急打通電話給妻子,責怪為什麼不早早提醒我呢?很覺委屈的妻說:“媽那幾天隻是來家多走動了幾次,我要給你打電話,她說啥不讓。嘴裏隻是念叨,我娃心裏有他爸哩!隻是掙人錢、受人管不由己啊!不要讓我娃因這誤事。”聞聽此言,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懊惱母親為什麼總替兒子往遠裏想,更懊惱自己怎麼如此粗心,連母親這麼點小小心願都不能滿足,當真我不孝莫?
母親是個苦命人。在有我們姊妹四個後,常和父親生氣,一次竟讓父親打破了頭。原因就是讓父親給老家的親戚們少寄些錢去。七、八十年代的農村人很窮。家裏出個吃公家飯的,自是了不得,有啥大、小事都找你。我家同樣。父親厚道,隻要老家人張口,要多少寄多少,完全不想自己的老婆和兩雙兒女還吃著“黑市糧”,那個時候,我家可以說是老家來人的“招待所”。
直到有一天,母親發現自己幹臨時工的錢不見了,我們姊妹四個因一塊錢的學費,而無法進校門時,和父親廝打到了一塊。戰勝的父親摔門而去,奔向礦上顧自忙他。母親則會背轉我們擦幹眼淚,出門籌錢。那個時候誰家也不富裕,娃娃都多,錢自不好借。再窮也不能不叫娃娃進學堂的念頭,逼迫母親在無法籌到錢時,伸出自己的胳膊,用自己殷紅的血來換取兒女手中那散發墨香的書本。
這樣的日子好不容易過去,父親卻因長年井下勞作,過早逝去。臨終前,拉著母親的手不放說:“有合適的就嫁了吧!隻要把兒女拉扯成人,別受難就行。”每提此事,年邁的母親就生氣,罵父親老糊塗,臨了還傷人心。後來我才明白父親的處心積慮,連劉備托孤這招都用上了。想來,對於一個農村婦女,值得出此下策嗎?可細品在中國,一個農村女人要想撐起一個家庭的重任有多難。
那年我14歲。倔強的母親沒有伸手向礦上要這要那,看到那些成天纏磨領導的礦工家屬,她說她做不出。為了生計,春天母親忙著挖果樹坑、夏天趕著出磚窯、秋天急著拾莊稼、冬天攆著上矸石山。那年月真叫苦,母親從來沒睡過5個小時,向上足發條的鬧鍾使勁轉著。由於太過於拚命,腰病常讓母親徹夜無眠特別到了老年。
就在我們姊妹幾個邁出校門,母親能喘一口氣時,哥哥卻因一次意外車禍走了。命運再一次讓母親變成了一個不幸的人。那段時光,我永生難忘。母親不僅白了頭,精神上一度陷入失控。當她情緒穩定後,把她那滿腔的愛又全部傾住在我的身上。那年我戴上礦燈,成了一名煤礦的運輸工。
八十年代初期的老礦井,運輸還相當原始,雖說是二線,但常會有傷人的消息傳入母親耳朵。這讓母親很傷神。每到我上四點班都會走二十裏的路去礦上接我回家。記得有一年,春暖花開,我跟幾個工友下夜班沒給她打招呼,便瘋去了。這可把她急壞了。她幾乎尋遍了礦上的角角落落,母親的舉動也嚇壞了隊上的領導,四處派人找我。當我出現在母親麵前時,從未動過我的她狠狠扇了我兩巴掌,又一把將我摟住嗚嗚地哭得像個孩子。
後來我有了家,母親愛清淨和我分開住。本以為這下可以安生了,那成想,母親所住的樓房又成了危樓,一個人又搬進了溝裏。望著那白天陽光綹綹晚見星星閃閃的破屋、左右少鄰舍的場景,心頭泛酸,卻又無力而為羞愧時,母親很大度地勸我:“困難隻是暫時的,礦上會管我們這些老太婆的,我能克服。”麵對此言此景我隻能無言以對,在心裏默默向老天祈禱。
願母親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