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武:五月

　　夏收的一天，五月收到了在外地工作的女兒的來信。然而，這封信沒有像往日那樣給她這個當娘的，帶來哪怕一毫的興奮。村裏人都很奇怪，五月這次為什麼沒有央人給她讀信，美美地在村裏炫耀一陣。

　　這怪不得五月，閨女來信說找了個對象，麥收後要領回來叫娘看看。啊呀！閨女大了要嫁人是好事呦。可關鍵是信的後一句，讓五月的心理吃上了勁。閨女告訴她：“這後生是個挖煤的”。五月想不通，女兒是腦子進了水，還是吃錯了藥。一個堂堂的名牌大學生、銀行裏的一個什麼主管，多麼讓人耀眼的差事，卻下賤到非找個煤黑子。這讓守了一輩子寡的五月心裏想不明白。

　　五月顧不上笑彎腰的麥穗向她的召喚，要到城裏問個究竟。五月前腳剛跨出村口，村裏的好事精便把探來的隻言片語傳了個沸沸揚揚。村裏人也替五月惋惜，打抱不平，更有幸災樂禍的要看好戲。

　　座在車裏的五月委屈的眼淚直掉。可誰又知道五月這眼淚裏還有一段隱情呢？五月年輕時可是個美人胚子，十裏八村誰不知道，說媒的都要踏破了門檻。可五月連理都不理，她就喜歡她的三娃哥。三娃哥家窮早早就到了外地下了煤井。家裏人堅決不同意，打、罵、鎖都管不住五月那顆堅定的心。直到有一天，五月趁家裏人不備逃了出去，和他的三娃哥呆在了一起。五月還未從這幸福中醒來，她的三娃哥便在瓦斯爆炸中去了。

　　五月是帶著身孕嫁人的。嫁給了百裏的一個瘸腿老漢，那成想不到兩年老漢又一病不起走了。村裏人便視她為掃帚星，恐避之不急。五月在含辛茹苦中養大了遺腹女。閨女就如同她娘一樣長得俊美讓人憐愛，也給她娘爭氣，考上了名牌大學，有了好的工作，讓受了半輩子難的五月揚了眉吐了氣，贏得了村裏人的尊敬。

　　見到了閨女，五月的眼淚止不住刷刷的淌，渾身抖的連話都講不出。娘的神態，可把閨女嚇壞了。忙了半晌，才探的原委，可任憑女兒怎麼說，五月就是不信。煤礦還能跟公園一樣？騙鬼去吧！無奈，閨女隻得騙娘說再不提這事。閑了要領娘在城裏轉轉，讓苦了半輩子的娘開開眼。

　　五月的心裏漸漸平靜了下來，任由女兒安排。女兒引她上了郊外一個什麼世紀公園，讓五月開了眼。令五月上心的是領她做地鐵參觀的向導後生，那談吐、那長相真的不錯。聽閨女說也是個大學生，後生可畏。五月帶著滿意離開了城。地裏的莊稼早已被鳥雀、風雨吹打糟踐得所剩無幾，但五月心裏是高興的。

　　又到了閨女寄信的日子，五月想都沒想拿起信，讓村裏的先生給她念一念。女兒告訴她，那個後生就是她的對象，那個世紀公園就是煤礦，這讓五月聽傻了眼。原來自己也下了井，怪不得坐地鐵見的都是帶頭燈的。怪了，這回五月沒有向上回那麼鬧心。隻是長長歎了口氣，說了句: “女大不有娘啊！”拿回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