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東：煤海濤聲

　　記得頭一次下井，年過半百的老班長就無不自豪地向我炫耀：“當個煤礦工人最光榮，臉黑心紅，心底最靜，耳朵也最靈。”他還解釋說：“聽那激湧在古老地殼中的煤海濤聲：有時像山呼，有時像海嘯……”當時，我臉上罩著一層迷惘，隻是默默地想，這也許是老班長與煤礦結伴的時間太長、太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自己也喜歡上聽地層深處的煤海濤聲。在井下，在幾百米地層深處，一個人靜靜地聽，全憑自己的心靈的感應。我帶著十八歲的暢想，一直聽到不惑之年的深沉與成熟……迷惘在飄逸的濤聲中悄然而去；煤海濤聲的旋律激揚起了一個普通煤礦工人的全部赤誠。一來到井下，這裏便成為我想象中的幽穀和林海，曠野一片空靈。多少回我靜靜地聆聽，聆聽這煤海的濤聲，激揚的時候，狂潮巨瀾，瀑布直下，從深深的煤層到高高的井架。濤聲中夾帶著呼嘯，如同進軍中的千軍萬馬。低沉的時候，又好像飛花飄浮，粼粼微波，涓涓細流回蕩在這幽穀巔峰中留下了片片吻印，沒有煤海濤聲，這裏便是一片死海，心靈深處也便成了一片昏暗、渾濁的世界。

　　有人對我說：“有時覺得生活得很累很累……”聽了這話，我隻有過短暫的迷惑，因為我能一次次地在煤海的濤聲中得到補償。這也許是我與煤礦共處的時間太長、太長……

　　如今，我仍然時常想起老班長，想起老班長說過的話：“煤礦工人最光榮，臉黑心紅，心底最靜，耳朵也最靈……”這是因為，老班長心中有著永遠不息的煤海濤聲。在結識老班長之後，我從未感覺到生活的苦累，也不再有過絲毫的迷惘，這也許是因為我與煤海濤聲產生了久遠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