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永發散文——榆 錢 兒 麥 飯
下班回到家,進得門來,妻一臉光彩,神秘兮兮地說:“猜猜看,我今天做的啥飯”?
妻突然發問,搞得我一頭霧水,不逢年,不過節,牛犢不滿月,驢駒不生日,你能做啥好吃的。我漫不經心的脫去外套,洗罷手,沙發打坐,單等妻端出她的拿手好飯。
剛一落坐,妻就端出一盤綠瑩瑩,黃燦燦的麥飯來,我好不驚詫:“啊!這不是老家的榆錢麥飯嗎”?把鼻子先湊了上去,一股甘甜清香的味道直撲鼻孔。抓起筷子扒進嘴裏,軟綿綿,甜絲絲,香噴噴,吃完一盤,再吃一盤,一連吃了三盤,妻看到我狼吞虎咽,不住叫好的吃相,嗔怪地說:“你看你就像三天沒吃飯”。
是啊!榆錢兒飯豈止三天沒吃,恐怕有四十年都沒吃了吧!
說起榆錢兒飯,其實算不得佳肴,就是一種非常簡單,很是普遍的家常飯,它是用剛剛開的榆樹花,加上佐料用麥麵拌勻蒸成的。榆樹花一般在陰曆的二月末或三月初盛開,榆樹花綠中帶黃,開在枝條上像串起的一串串銅錢兒,所以人們稱它為榆錢兒。這也許在城裏人的食譜裏未曾有過,即就是有或許他們會不屑一顧的,但在我們老家農村,尤其是在六、七十年代饑餓的年月,能吃上一頓榆錢兒飯不亞於過年,這是因為榆樹花盛開的二、三月正是農民饑餓難熬的困慌二、三月。所以每年到了榆錢兒盛開的季節,人們總要拎起籃子,掂上鐵絲鉤子湧上山梁,田埂畔,溝壑去捋榆錢兒。如今想起人們捋榆錢兒的場景還覺得頗為壯觀。一棵大樹上能爬上去五、六個大人,他們把籃子掛在樹杈上,一邊捋一邊不停地往嘴裏塞,滋滋有味地咀嚼著,等不得蒸成麥飯就提早品嚐春天帶給人們的第一口鮮。小樹的周圍則聚集著孩子們,他們互相搭成班子,一夥用鉤子把樹頭鉤住,拽下來,一夥不停的捋,他們不象大人們那樣,算捋算吃,隻是等捋滿了籃子,才圍坐在一起,嬉鬧玩耍,分享喜悅,咀嚼勞動的成果。那時候,作為家裏弟兄們中的老大,我可以說是采摘榆錢兒的突擊隊員,每每出去,總是能拎回滿滿一籃子的榆錢兒。
榆錢兒盛開就那麼短短的幾天時間,不幾日,漫山遍野的榆樹便會被捋的精光,隻留下泛綠的枝條光禿禿地長在樹幹上。每當此時,我也會對榆樹產生些許悲憫之情來,覺得人們包括我自己在內咋就那麼殘忍。可是,為了滿足漫漫寒冬裏對新鮮食物的渴求,為了填飽饑餓了一冬的肚子,這也是沒辦法的。於是便不再去留意那光禿禿的榆樹了。
等到盛夏時節,我們便會發現被人們捋得光禿禿的榆樹枝條上又長出了茂盛的綠葉,這時我又會對榆樹生出些許崇敬之情來。怪不得父輩們常教導我們做人就要象榆樹那樣,長在荒溝野嶺,不需剪枝,施肥,給予的多,索取的少,無論是經曆嚴冬的考驗,還是經曆人們的肆虐,它還會給大地帶去一片新綠,仍會給人們送去一片陰涼。
感謝妻,給我做了頓美味的榆錢兒飯;感謝妻再次讓我重溫兒時的記憶;感謝妻讓我再次回味了做人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