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傘
下班的人們伴著廣播的歌聲,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仿佛看見了溫暖的燈光、噴香的飯菜和家人親切的笑臉。
這兩天,我喜歡上了一首英文歌《Just One Last Dance》(最後一曲),興趣正濃,連回家路上也沒閑著,拿著打印好的歌詞,耳朵裏塞上耳機,邊走邊唱,旁若無人,自我陶醉,讓心底的煩惱,乘著歌聲的翅膀,有多遠飛多遠。
剛出辦公樓,幾顆豆大的雨點砸到我頭上,真涼快。
雨點越來越密,還沒來得及找句詩,抒發一下內心的感觸,淑女優雅的麵具就被陡然密集的雨點衝到路邊水溝裏去了。趕緊摘下耳機,我手裏這張紙千萬不能被淋濕了,上麵的歌詞,可是我的寶貝喲!趕緊掀起衣角,嘻嘻,到我衣服裏躲雨吧。
這下無所顧忌了,仰起頭,張開雙臂,用力深呼吸,既然遇上了,就不要閃躲,敞開心扉,擁抱每一次際遇!我微笑著放任雨滴的頑皮,它毫不客氣,親吻我的臉頰、脖子,並透過衣領試探我的體溫。我踩著悠閑的步子,用內涵豐富的歌聲回敬它。撲麵而來的風,送來泥土濕潤的味道,雨水讓我輕舞飛揚的長發統統趴下,貼在額頭、臉上、後背……
我不是狼狽的落湯雞,而是一隻和雨滴快樂嬉戲的醜小鴨。
道路兩旁的樹木舞動著翠綠婆娑的枝葉,雨水讓它們變得更沉甸甸的。
遠處井架高大的身影,被春雨罩上了一層薄紗。
不時有下班回家的路人從我旁邊匆匆而過,有撐著傘快步前行的,有頂著外套一路小跑的,也有帶著礦工帽——雖然遮住了頭,卻衣褲全濕的。他們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讓我那份漫步雨中的悠然顯得如此另類。
不遠處,傳來叮叮鐺鐺的電鈴聲,那是井口罐籠運行的信號,或許是井下工人下班出井了,他們肯定還不知地麵的這場春雨吧。
抬眼望去,井口矗立著的兩座深灰色井架越來越高大,也越來越清晰,雨水的衝刷,使它們像塗了明油般亮堂。它們見證著礦山的春夏秋冬、榮辱興衰,那份麵對風雨依然頂天立地的執著,著實令人敬佩。
懷著殉道者的決心,我繼續著和雨的遊戲。走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前,雨水順著一排排青瓦,珍珠般地往下掉,像著了魔似的。經過屋簷下,一對衣著樸素的老夫妻坐在那裏,一邊擇著折耳根,一邊說笑著。看著濕漉漉的我,老大媽說:“傻丫頭,下這麼大雨還趕路哇?”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笑道:“沒關係,年青人淋淋雨可以長高點!”
老大媽連說:“要不得,要不得,會感冒的!老頭,去,拿把傘!”
那位兩鬢斑白、身材瘦小、微微有些駝背的老大爺立即進屋,拿出一把傘來,那傘看起來和它的主人一樣,也上了年紀。
我搖搖頭:“謝謝大爺!不用傘,我一會兒就到家了。”
老大媽快人快語,說:“丫頭,要打傘,淋壞身體可不好!”她麵容慈祥,笑起來眼角爬滿魚尾紋,裏麵像藏滿了許多有趣故事。
我還在堅持著一個人和雨滴的對弈:“傘給我了,你們出門怎麼辦?”
老大媽拿過老大爺遞來的傘,一邊撐開,一邊說:“不用擔心,家裏還有傘,你別嫌這傘舊就行!”和藹的目光讓我想起我阿婆。
看著大媽不容推辭的眼神,我隻好說:“那就謝謝大爺大媽啦!我明天就還給你們。”我的心裏有種叫幸福的東西在蔓延。我並不認識他們,隻是上下班經過那排有些簡陋的青瓦房。
撐著這把充滿愛的雨傘,四周的空氣變得暖暖的。
這是一把花布雨傘,確實很舊,鏽跡斑斑的傘骨,失去色澤的傘布上還點綴著零零星星的小洞,天上下著大雨,傘裏下著小雨,肯定是經曆過不少大風大雨!我的少不更事與它的滄桑容顏,對比成一幅反差強烈的圖畫,主題是——“時間、曆史、生命、過程……”如此聯想,一些亂七八糟的詞語從我腦子裏冒出來。
看著頭上這把上了年紀的花布雨傘,仿佛看見許多小時候的情景:在阿婆懷裏聽故事,阿公給我買好吃的,爸爸背我上幼兒園,媽媽給我紮小辮子……。還想起好多好多人,他們一定也不希望我選擇淋雨吧。想起一句話,但不知是誰說的:愛護好自己,就是愛他人。
我撐著這把有故事的傘,撐起了屬於自己的小小天堂。
春天的雨一會兒就停了,像人的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我卻撐著這把破舊的花布雨傘不肯收,一如握著老朋友有力的手掌,舍不得放開。傘下的世界是明朗的,它讓我的心永遠不會被淋濕。
到家了,還是要收起這把古老的傘,但另一把傘卻在我心上悄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