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茶花你最美
我不是愛花之人,所以對花的認識非常淺薄。“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梅”尚能辨別,但要說到紫荊花、風信子、紫羅蘭等等,我就隻聞其名,不曾一見了。
山茶花,我也不認識。第一次聽聞山茶花的名字是在電視劇《天龍八部》中,劇情講述,一日,大理世子段譽被王夫人抓至曼陀山莊,正當要被做花肥處死的時候,論及茶花之道,說王夫人盡管深愛茶花,卻是種花的外行。曼陀山莊所種茶花,皆是俗品,遠不及大理本土諸如“十八學士”“落地秀才”等茶花上品。於是保住一命,留做花匠。從此,有了對茶花模糊的印象,偶爾想起,便十分期待有機會能一睹其真姿。
高興得很。三月十三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與辦公室眾友到茶花山一遊。我們一行八人,租了輛麵包車從鎮上出發。可行至山腳的時候,司機說山上的公路還沒修好,不能駕駛,於是隻能徒步上山。我想,徒步也好,邊爬山邊賞花也不失為一種情趣嘛。
下車以後,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公路邊上,避開旁邊房屋的阻擋,仰頭望去。我的天,這一麵陡峭的坡上哪裏有茶花嘛,盡是些稀樹雜草,有的地方甚至草木都沒有,形成一麵禿山。於是一個朋友解釋說,茶花園地主要在山的那邊,要到達山頂才能看見。
“那要爬到幾時才能看見啊!”有人望山興歎了。可我覺得,反倒是現在輕易就看見遍山茶花的盛景,興致卻沒那麼高了。好事多磨嘛,爬到山頂,一定能大飽眼福。
山路十分難行。新辟的小路筆直地穿過宛如蛇形的公路連至山頂,邁出一步,卻像背負有數十斤行李一樣沉重。走了不到一半,眾人已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好不容易,我們到達了山頂。其實,這不是山的頂峰,隻是山腰。從山腰的大路行至山的背麵,視野突然開闊,展現在眼前的果然是遍山齊整整盛開的茶花園。
“好景致啊”,迎著溫和的山風,我長舒了一口氣。愜意之餘,我點燃一支香煙,信步走在寬敞的大路,欣賞起期待已久的茶花來。
原來,山的這一麵並不陡峭,山坳的兩旁是綿延廣闊的丘陵。高約兩米的紅茶花樹就像數千嚴陣以待的軍人一樣,齊齊整整,英姿勃發。山風拂過,茶花樹仿佛接受檢閱似的向遊人低下頭去。這番景致,雖然沒有風搖垂柳般的溫柔嫵媚,卻多了幾分鏗鏘挺拔的颯爽英姿。紅花點綴著綠葉,火紅而不爛漫,青翠而不繁茂,訴說著盎然的春意,勃勃的生機。
沿著平坦的小徑走進茶花園,我才發現,地麵竟散落了厚厚一層紅花。其中大多已然殘敗,遊人踐踏,與塵土融為一體。樹上的花骨朵鮮少,多半已經盛開,漸近凋零。我不禁有一絲傷懷。再美的花兒也有她的時節,一旦開過,必然殘敗,春去秋來,輪回往複。
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地落花,竟然沒有些許香氣。不敢相信,如此美麗的茶花,卻是無味的花種。我把鼻子湊到花瓣上,嗅了半天,最終確信沒有香味。也許,數十朵桂花的香氣就足以蓋過漫山的紅茶,不能不說有點悲劇。但缺失的不一定就不美,就像維納斯殘缺的手臂一樣,也許,正是茶花的這種盎然而無香,帶給了人們駐足欣賞而又流連忘返的別樣情懷。
同行辦公室主任的小兒子興致極高,攀爬了幾個小時的山路,竟然看不出一點疲累,這會兒還在樹叢中跑跑跳跳。小孩子忽然喊道:“爸爸,快來看啊,這朵花好漂亮!”
主任立即跑過去,我們也跟著去一看稀奇。
果然,在小孩的麵前,極其醒目地矗立著一樹開得正旺的白茶。這株白茶雖然與周圍的紅茶高差不多,但潔白的顏色與周圍的紅茶花形成鮮明的對比,相映成趣,格外美麗。
眾人見狀,也都紛紛高興起來,讚歎這樹白花的美麗。有人撣撣花瓣,有人聞聞花朵,有人甚至拾起凋落的白花玩耍起來,愛不釋手。
我無意去湊個熱鬧,遠遠看著,便覺美不勝收。白色本為聖潔之色,如果這漫山茶花皆是白茶,觸景及情,定能洗滌心智,陶冶坦蕩胸懷。但此時,僅僅是一棵白茶,卻享有著萬千紅花的簇擁和膜拜。我想到的不是心智洗滌,更不是陶冶胸懷,這種感受,應該叫做頓悟!
頓悟?當然。如果我們有著小孩子的情懷,一樣踩著童年的節拍在紅花綠葉中穿行,不暇思索,隻在抬頭的一刹撞入白茶的胸懷。我想,那一刻,足以震動每個人的心靈;那一刻,足以令人陷入深思,恍然有悟。
我猜想著,或許,這株白茶花正是看守茶花園的花仙子。她悄悄的躲在茶花園的深處,在寒冷的夜晚,攝取天地的靈氣,滋補盛開的茶花;而在溫暖的白晝,她把頓悟的私語植入輕聲而溫和的山風,隻待一些思想深邃的遊人聽聞,以穿過花叢,察覺她的存在,頓悟一番生活的大哲至理。而那些走馬觀花,輕佻山水的路人,是永遠不能觸及和感悟的。
類似的意境,在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中可以揣度一二,曰:“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妙哉,斯言!
然遊而樂,徒羨於山水之表,而不有所思,時人之尚也。更有甚者,於茶花園席地用餐,棄置汙物,玷染景致,不思來者,令人鄙視。
下山之時,回想茶花勝景,餘意在胸,乃揣摩意境,喜得數句,題《白茶花》:漫山紅朵茶花園,嬉戲孩童逐其間。巧見一棵白花樹,振臂驚呼遊人觀。
聊慰,以待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