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遠航散文：槐花飄零又憶君

小車行進在蜿蜒的公路上，公路兩旁槐花如雪，司機打開了音碟，一首《天堂》如天外來音，給車內增添了一份靜諡。山風起處，攜帶下一瓣瓣飄舞的槐花，我輕輕打開一絲車窗，讓和煦的風帶來醉人的花香，一句詞在腦中浮現：“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這句詞中詠梅的，可槐花何尚不也有著梅花一樣的品質，我的思緒不由得飄浮了起來……
那是三年前的暮春時節，也是一個槐花飄香的日子。一個從礦上退休的親戚從遙遠的老家打來電話，托我幫他領礦上發的一些福利品。我說：“領後誰幫你捎回去呀？”親戚說他有一個堂弟，剛在礦上工作不久，可以在回家休假時替他帶回去，並告訴了我他堂弟的姓名，於是我記住了老鄭的名字。
待槐花香消玉殞，我還是沒有等到老鄭來拿東西，心裏不免埋怨親戚的堂弟，辦事沒個定準。一天我正在電腦前忙著處理公務，聽見敲門聲，叫了聲請進。一名身穿勞保服的精壯漢子走了進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辦公室裏好涼快呀”，我回答開了空調嘛。讓座、泡茶、問候，然後來人自報家門，竟然就是老鄭——我那個親戚的堂弟，說受堂兄之托前來領一床被子。我打開抽屜把被子交給他，又問了一些他在礦上的工作生活情況。老鄭40多歲，健談。出於職業習慣，我提醒老鄭身在礦井千萬注意安全。老鄭說：“我上班處處小心著呢。請領導同誌們放心，我不違章不蠻幹，一門心思掙錢供女兒上大學。”說得一屋的人都笑了。從擺談中得知老鄭的女兒正在湖南大學讀大四，成績好，準備考研。由於家處貧困山區，老鄭才辭了村幹部的活，來礦下井，他說現在礦上生產正常，每月都有兩三千的收入，比在山村強好多倍呢。
過了幾天，親戚打來電話，說老鄭幫他捎的被子已經收到了，叫我放心。親戚還說老鄭在村裏是個大好人，特別樂於助人，口碑可好了。其實老鄭給我的第一印象也的確不錯，看上去壯實、精明、能幹，在礦工中口才也是少有的好。後來每縫老鄭休月假前，他都會到辦公室來找我，一是看有沒有東西帶給他堂兄，二是聊一聊工作生活中的一些趣事。一來二往我們就比較熟了，可是他從來沒有因自己的事來找我，比如說換個隊組調個工種什麼的，雖然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
那天出差途中，我突然得知老鄭在井下工亡的消息，忽然忍不住就籟籟地掉下淚來。的確，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怎麼可能是他呢？當我趕到殯儀館去看他時，他遠在湖南的女兒也剛好趕到。他那瘦弱的妻子和正值花季的女兒一齊抱屍痛哭，她們足足哭了有兩個小時，聲嘶力竭，哀感頑豔，在場的人無不潸然動容。我叫館裏的工作人員將她們拉開。我走近一看，昔日的老鄭已麵目全非，我的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從他女兒的哭訴中，我才又知道老鄭是個多才多藝的慈父，在家時常常是老鄭拉二胡唱歌，女兒在歌聲中翩翩起舞，左鄰右舍好不羨慕，凡是女兒學習所需，老鄭總是千方百計滿足。他辭掉村幹部工作到礦上下井都是瞞著女兒的。他怕女兒因為經濟上的壓力而放棄美好前程。02manbetx.com 03manbetx 會上我才知道，那天掘進磧頭放炮時震動了外麵剛砌好的一堵牆，老鄭他們在磧頭裝碴時聽見有異響，立忙向外奔逃，結果他落後一步，被垮塌的镟石打中淹埋，雖經當班工友奮力搶救，但他還是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轉眼老鄭離開我們三年多了，眼下窗外飄起了綿綿細雨，暮春的雨衝洗著一樹樹潔白的槐花，正如此刻我對老鄭不盡的思念，而這份情思卻難以與人述說，我隻有遙寄一瓣心香給九泉之下的老鄭，並要告訴他，他的葬禮很隆重，後事得到了妥善處理，他女兒的學費已由礦上負擔，直到她畢業並找到工作。
“叮叮”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把我從回憶之中拉回現實。女兒在電話中問我槐花可不可以吃。我苦苦地笑了一下，告訴她說：“槐者，懷也。這純潔的花香剛剛讓我想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