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光:張勇的礦山生活
第一章 初來礦山
四川北部是典型的山區概貌,那裏群山連綿起伏,座座高山首尾相連,形成一個比一個大的山環,而一條條溪流、河水也自山穀之間緩緩流出,隨高高低低的山勢而千回百轉、悠悠地長流不息。黑山縣八十餘萬人口就分布在莽莽群山之中,或依山而居,或臨水而住。那裏山高地廣,農民世世代代以耕田為生,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茂密的山林裏有野豬、野雞、麋鹿等珍禽野獸,還有有杜仲、天麻、核桃等土特產,尤其是礦藏資源十分豐富,分布著不少鐵廠和大大小小的煤礦。
張勇,今年已經30多歲了,就生活在萬山環繞、一個叫金雞嶺的煤礦,那兒方圓不過千米之大,卻生活著6000多人。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兒的人們就靠煤炭養活自己,他們的子子孫孫就繁衍生息在這片黑土地上。
張勇的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煤礦工人,從事煤礦電工職業,現已退休閑居在家。1992年,張勇18歲,像千千萬萬個礦山子弟那樣,技校一畢業就被分配到金雞嶺煤礦通風隊,當了一名井下工人,從事瓦斯檢查職業,從此張勇踏上了一條苦澀無比、萬分艱辛的礦工之路。
1992年,他懷揣五彩斑斕的夢想,開始在金雞嶺煤礦上班了。他幹的是瓦斯檢查工作,屬於“三班倒”。早班、中班、夜班輪流反轉。每個早班連續上三天後就休息一天,接著上下一輪夜班;夜班也是上三天就休息一天,接著上中班,每輪班就這樣以此類推、周而複始的循環著。
起初,張勇還不習慣井下工人的生活。比如上早班,淩晨4點半就要起床。那時,天色一片漆黑,如果是冬天,由於天氣寒冷,人自然十分貪戀溫暖的被窩。過了18年安逸輕鬆生活的張勇,哪裏忍受過這種早早地起床,就去謀生的痛苦呀!但是為了生計,他還是得硬著頭皮,僵手僵腳的穿好衣服,下了床,來到調度室,背上自己的瓦斯檢查儀器和礦燈,和幾個瓦斯檢查員一起,有說有笑地走過一段彎彎曲曲的水泥公路,然後告別漆黑的群山和天空,一頭鑽進屬於礦工們的黑越越的井下。張勇和他的夥伴們手持礦燈,慢悠悠地行進在寬大的主巷道裏,那些燈光如一道道火紅的燈柱,隨不斷前行的身體而忽悠忽悠的晃動著,在那漆黑的巷道裏很是搶眼。但那燈光隻能照亮約10米的範圍,礦工啊,就隻能看見這“鼠目寸光”的範圍。張勇和工友們穿過一條條寬大的主巷道,在一個三叉路口處,張勇和其他瓦檢員分了手,就進入了潮濕、狹窄的分支巷道。巷道裏淤泥滿地,陰寒的風呼呼而過,煤灰四處飛揚,這就是張勇的工作場所。張勇是一個溫室裏長大的孩子,他哪裏見過這地獄般的地方!這裏沒有明媚的陽光、沒有蔥蘢的樹木、沒有鳥語花香,他隻能看見一燈如豆,隻能看見灰塵漫天,隻能看見狹小如蠶繭的巷道。如此惡劣的環境,不知讓他留下了多少淒涼的淚水。瓦檢員都是單人作業,張勇在一條條狹窄的巷道裏踽踽獨行,他鑽進一個個狹小的孔洞裏檢查瓦斯的濃度,飛揚的煤灰很快就烏黑了他白嫩的臉。他走累了,就坐在一塊幹燥烏黑的煤炭上休憩。幾分鍾後,張勇又開始在漆黑的永遠也走不完的巷道裏,形單影隻、落落寡歡的行走,去檢查各個工作地點的瓦斯濃度。張勇這樣勞累的在井下工作9個小時以上,才能返回地麵,回到往日毫無好感、而今倍感溫馨的人間。當張勇第一次出井,看見陽光明媚,菜花朵朵的山野,張勇情不自禁的留下了一顆顆滾燙的淚珠,他還忘情地自言自語:“井下地麵真是兩重天呀”!就匆匆地去了洗澡堂。
第二章 洗澡
洗澡對礦工來說,是每天的必修課。下班歸來,一身都是煤灰,眼睛、鼻子、等七竅,甚至礦工的肺裏、血裏到處都有煤灰、煤塵,因而有一些人,因吸入煤灰過多而患上煤肺、矽肺。礦工就是這樣一種要付出很多艱辛和血汗的特殊群體,所以洗澡對礦工就具有特殊而重要的意義。
1992年,洗澡堂裏,有一個清水池和渾水池。礦工們先在渾水池裏洗去了身體的煤灰,才能進入清水池。剛下班的張勇也不例外,他猛然一下,就跳進表麵飄著一層黑色汙濁東西的渾水池裏,舒舒服服地浸泡了好幾分鍾,他才坐到烏黑光滑的水池邊上。他首先在布滿煤灰的頭上抹上肥皂,接著又在身體軀幹和四肢抹上肥皂,然後用抹了很多肥皂的毛巾,從頭至腳不停的揩擦。眼眶、耳朵、鼻子需要仔細、輕柔的揩擦,而軀幹和四肢用塗滿肥皂泡的毛巾,很快就可以洗擦幹淨。約10分鍾後,張勇就洗幹淨了身體。匆匆忙忙的穿上了幹淨衣服,就邁著急匆匆的步伐,朝煤礦分給他的單身寢室而去。
第三章 張勇的戀愛結婚
業餘時間,張勇喜歡和朋友們到山野裏去耍。春天來了,天空,白雲朵朵,山上,野花遍地,好不令人賞心悅目,這一切美景,對井下礦工來說,真是美不勝收!漆黑的井下可是連雜草都不生呀,那裏可是生命的禁區喲!張勇和他的夥伴們邊走邊侃大山,小至礦區張三李四家的雞鴨鵝,大到世界政壇風雲,他們無話不說。但是礦工最喜歡談論的還是女人。張勇和他的年輕的朋友們 ,已經到了“哪個少男不懷春”的年齡。他們說起年輕的姑娘,就更帶勁了,什麼女人最討人喜歡呀,什麼女人最愛家呀,什麼女人最性感呀,什麼女人床上本領最高呀,他們談的唾沫橫飛,激情飛揚,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撒下了他一串串歡樂的談笑聲。走累了,有的人就席地而坐,而喜歡看書的張勇,就從衣服口袋裏掏出雜誌書,坐在冰涼的石頭上,靠著彎彎曲曲的樹枝,有滋有味的看起書來。 不上班的晚上,那時哪裏有什麼電腦喲,張勇就坐在單身寢室裏,常常陶醉於纏綿悱惻的愛情電視劇,為劇中愛的死去活來的的男男女女,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淚流滿麵。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張勇的礦工日子像走馬燈似的,一個個地晃了過來,又一個個地晃過去了。很快,時間到了1995年冬天。經人介紹,張勇認識了一個叫翠花的姑娘。翠花生性溫柔,說話輕聲細語,軟綿綿的,叫人聽了全身通泰至極。張勇也是一個憐花惜玉之人,對翠花體貼入微,關愛倍至,很快二人就墮入愛河。從此,礦區公園裏、小路上、山間小徑,到處都有他們二人肩並肩,手拉手的美麗倩影。
1996年夏天,一個夕陽西垂的傍晚,涼爽的晚風輕輕吹來,那被夕陽染成金色的柔柔柳枝,也嫵媚的輕歌曼舞起來,波光粼粼的溪水歡快的流向茫茫遠方。此時,張勇與翠花就在小溪邊草地上,席地而坐,二人親熱地手拉手,麵對麵,他們忘情的談笑著,手舞足蹈著,到了高興處呀,那翠花的眉毛笑得如一輪彎彎的月牙兒,那張勇的大大的眼睛也笑得眯成一條細縫。二人簡直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不覺間,月兒已經上了柳梢,二人還是談得那樣興奮、熱烈。不知不覺,二人越靠越近,月光下的翠花,笑顏如花,吐氣幽香如蘭。此情此景,張勇情難自禁,忘情的熱烈的吻了翠花。翠花也把自己純潔的初吻,激情的獻給心中的張哥哥,兩張濕潤紅唇緊緊的貼在一起。張哥哥的手緊緊的擁抱著翠花,翠花的玉手也緊緊的環抱著張哥哥的腰,二人心中激情澎湃,一時情難自禁,張哥哥忘情的解開翠花的紐扣,激情澎湃的吻起翠花的玉體。翠花頓時滿臉嬌羞,幸好朦朧月色裏張哥哥看不見。翠花本能的想推開張哥哥,可是自己居然沒有半分力氣。就這樣,二人進入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的人間至樂境界。
有翠花相伴,張勇的日子流淌似蜜,時間很快到了1996年10月。這個月的一天早上,張勇和翠花吃完早飯,就歡呼雀躍地來到春花鎮民政部辦理了結婚證。婚後二人的日子,有濃濃的甜蜜,也有淡淡的憂愁。那時月工資收入不過300多元,生活過得極為拮據。為了油鹽醬醋,夫妻沒有少拌嘴,有幾次甚至鬧到去民政局辦理離婚證的地步,但是夫妻喜笑顏開的時候更多。
第四章 翠花生孩子
婚後的日子慢悠悠、緊巴巴的過著,時間很快到了1998年1月20日。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礦區的大街小巷兩邊都掛著兩行長長的紅燈籠,係燈籠的繩索上還穿滿了五彩繽紛的小三角形彩紙,整個礦區洋溢著濃濃的節日氣氛。就在1月20日這天早上,天氣變得異常的寒冷,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雪花,人們穿著厚厚的衣服,還有些直哆嗦。而此時翠花大大的肚子比昨晚更疼痛了,翠花額上都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可是她還是咬緊牙齒,絕不吭出半聲。看見她如此痛苦,翠花的父母和丈夫的心裏都猶如刀絞。他的父母和丈夫張勇知道翠花就要臨盆了,於是,他們想去找個接生的醫生。可是這一天礦醫院隻有值班醫生,而值班醫生一般不會上門給產婦接生。想到這裏,翠花的父母和丈夫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呢?總不能讓尿逼死活人吧?突然,翠花的爸爸王老漢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聲“有了”。他急切的對小張說:“快去喊招待所旁邊的楊婆婆來接生”。話聲未落,小張已經跑出去老遠了,小張很快就請來楊婆婆。楊婆婆把翠花安頓在一張鋪好塑料紙的床上,並為翠花掛上鹽水瓶,給翠花輸起液體來。同時叫小張升起一盆炭火,當時不巧,停電了。此時,翠花兩手抓牢床邊的木頭,咬緊牙關,臉上的眼睛鼻子都疼得有些扭曲了。楊婆婆不斷的給翠花鼓勁,叫翠花小腹用力,並不斷的安慰翠花,你的小腹要慢慢用力,不要用力過猛,很快就會生出小孩的。這些話雖然不能減少翠花的半點疼痛,可是給了翠花莫大的希望,於是,翠花的心頭升起了一縷縷的溫暖的感覺。就這樣,翠花的肚子一直疼死疼活,終於煎熬到下午5點一刻。此時,翠花的手,突然緊緊的抓住床邊丈夫的手,翠花嘴裏發出輕微的“唉、唉”聲,小張見老婆如此疼痛,眼睛都流出了淚水,“老婆呀,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能順產的,對嗎?”小張早就聽別人說過,女人生小孩,是兒奔生,娘奔死,其中的危險豈能不大!想到這裏,小張心裏掠過一絲不祥的陰影,心猛然被什麼東西錐了一下似的,又疼又怕、恐懼極了。就在小張不知所措的關口,突然房間裏傳來一陣陣“哇哇”的哭聲,一個不足50公分的小生命就這樣誕生了,開始了她幼小生命悲喜交集的人生曆程。
第五章 養育小孩
孩子剛生下來那天晚上,王老漢就讓女婿小張護理小孩洋洋和身體極度虛弱的翠花。小張哪裏做過這些活兒呀,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護理十分幼小的嬰兒。可是王老漢是個強脾氣,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的,小張隻好硬著頭皮,一晚上不時的用奶瓶,給嬰兒喂豆奶,可是洋洋整夜不停的啼哭,這讓小張不知如何是好?哭聲聽久了,心裏非常煩惱,小張就使勁的打洋洋肉墩墩的屁股。可是孩子被打,非但不止住哭聲,反而哭得更響了,極度虛弱的翠花隻好叫小張去喊丈母娘龍大媽。龍大媽果真有經驗,她抱著洋洋,一邊不停的抖動洋洋,一邊哼著一首搖籃曲,洋洋很快就睡著了。嬰孩生下來的頭半個月,洋洋白天睡覺,夜晚常常睡一會,哭一會,弄得小張手腳無措,非常疲倦,小張常常坐在床邊就睡著了。小張護理了小孩半個月後,就開始下井上班了。在小孩一歲之前,小張的日子真是苦澀極了。他不僅要到危險的井下上班,回到家裏,還常常給孩子喂豆奶、天天去洗幾十張尿布、屎布。特別是夜裏,瞌睡睡得正非常香甜,還要常常起來為孩子喂豆奶,小張為此常常垂頭喪氣,經常是一臉不高興。當然,小張不是天天給孩子半夜喂豆奶,他和老婆是輪換著護理小孩的。翠花白天也要上班,而且是重體力活兒,就是給煤礦選煤炭、背煤炭,一天下來,骨頭累的像散架了似的。小張也清楚妻子上班很累, 所以不少時候他主動承擔半夜給孩子喂豆奶的事兒。那時,小夫妻每月的工資加起來不足400元,一家三口的生活過得極為拮據。當時,小張的親生父母在另一個煤礦,小張乘坐火車,連50元的路費都是向鄰居借來的。唉,小張內心時常有些苦悶,不知這缺錢少吃的日子,何時才能過完。他有時一個人孤獨的行走在井下黑黑的巷道裏,看見如此惡劣的環境,又想起自己極度缺錢的生活,心裏就不禁長歎短籲,“我的命啊,咋就這麼苦”,他多麼想改變自己苦難重重的命運啊!
第六章 成都打工尋夢
小張和翠花艱辛的養育著小孩,夫妻兩個精打細算的過著日子。有時為了給小孩看病,花了不少錢,連買油鹽醬醋的錢都不夠,那個缺錢的滋味也隻有他們夫妻二人才知道喲!緊巴巴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熬著,時間還是將指針慢慢移向2000年。這年金雞嶺煤礦,煤炭銷路不好,隻好停產了,每個月發給職工的生活費隻有130元錢,而翠花是煤礦服務公司的集體製工人,不屬於礦上的職工,一分錢的收入也沒有。兩個大人加上一個嗷嗷待哺嬰兒,這130元錢又怎麼夠的了呢?萬般無奈之下,為了全家人的生計,小張經過遠在成都的姐姐介紹,在成都謀到了一個給商人做小工的差事。
2000年5月26號早上6點一刻,小張終於告別了了生活8年之久的、給了他太多苦痛和煩惱的金雞嶺煤礦,此時小張心潮起伏,想起昔日那痛苦的礦工生活,小張就心如刀割,他多麼想趁打工的良好機會,去改變自己苦澀的礦工命運啊!小張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興奮的坐上了火車,來到了車水馬龍、一片繁華的成都市,開始了他打工求生的艱辛曆程。
夏天的成都,街上的風景更漂亮迷人。那一座座掛滿五顏六色的巨幅廣告牌的高樓,拔地而起,高聳雲天。大街小巷,車流如潮,穿金戴銀的帥哥美女多如天上的浮雲,飄來飄去,好不令人賞心悅目!張勇走在街上,看見繁華的商鋪密密麻麻,購物的、逛街的、遛狗的、吆喝聲不斷的販夫走卒……擠滿了大街小巷,這些城市風景哪裏是偏僻的礦區所能相比的呢!
5月27號早上,張勇就開始在成都城黃廟批發市場,正式上班了。清晨,張勇和表哥劉發財一起來到張勇的工作地點------一家批發商鋪,劉發財指著一位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子,“張勇,這就是你的老板,就叫她黃姐吧。”張勇靦腆的叫了一聲黃姐,臉上飛起朵朵紅雲,黃姐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表哥接著又指著一位30出頭的英俊男子,“這位是李老板,你就叫他李哥吧。”張勇便聲如蚊鳴的叫了一聲“李哥”;
“這位是小黃,是黃老板的妹妹”表哥又不厭其煩地對張勇說,張勇看見這位妹妹最多20歲的樣子,長得麵如滿月,身材豐滿,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彎曲的細縫,張勇也甜甜的叫了一聲“小黃”,小黃微微一笑,顯得親切可人。
黃老板經營的是電器生意。他的商鋪裝飾得很漂亮,黃姐說月租5000以上。商鋪裏有充電手電筒、手提燈、洗衣機、電風扇和各種電器配件等,這些貨物的樣品就整整齊齊的堆碼在光亮、潔白的貨架上。黃姐的辦公桌就在商鋪的門口。
黃姐是浙江人,她的年收入達到數十萬元,她買的電器從浙江運送過來,她在成都有接近十間庫房,他的客戶遍及四川各市縣區,她的生意規模頗大。小張主要負責庫房貨物的堆碼。當運送貨物的汽車、三輪車到了庫房門口,小張常常和司機、老板等一起下貨,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小張自己下貨。小張是慢性子,有時一個汽車裝運的數十件貨物,他慢吞吞的,要用3個小時以上才能下完。可是黃姐也不責備她,隻是說如果生意忙的話,請小張把貨物先運到攤位上,待滿足了客戶的需要,再叫小張回到庫房,繼續堆碼貨物。
六月的成都炎熱似火,人坐在屋裏也要流汗,茶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才能解渴。但是如果遇到貨主需要10件以上的貨物,小張就隻好拉著一輛兩輪鐵板車,把貨物運送到客戶那裏。拉車時,每走一步都汗如雨下,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扭得出水。
小張送完了貨物,如果庫房沒有事情,他就常常坐在商鋪裏。起初小張不敢耍,沒有事情可做,他也要不停的打掃衛生,衛生打掃完了,他就在屋裏站著。李老板看身邊老是站著一個人,不自在,就說:“小張你沒有事情,就坐下歇歇氣吧”。小張這才敢坐下來,休息一會。黃姐一家都說小張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但是很喜歡小張,因為小張幹活兒總是很仔細、勤快。
小張一個月的工資不過600元,他除了自己的零用錢150元,餘下的錢都彙給老婆。但是他辦理了停薪留職,每月給單位繳100多元,這點收入怎能滿足家裏的開支了,小張一想到這些就頭疼。 2000年8月的一天夜晚,小張的哥哥從老家射洪縣來到成都,住在姐姐家。當時,小張在離姐姐家較遠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屋。這天下午吃晚飯前,小張去買了4瓶啤酒,口袋裏隻剩下10多元錢了,這就是他本月的生活費,他每月都要厚著臉皮找老板借錢,老板也爽快的把錢借給小張,他們知道小張家經濟條件不好。哥哥、姐姐、姐夫和小張坐在一起喝啤酒、吃菜,多年不見了,兄妹幾人很親熱。喝完酒、吃完飯,哥哥對小張說,:“這些年,你也沒有給家裏的老母彙多少錢,媽對你最疼愛,你這次準備媽彙多少錢了?”小張說,我明天向老板借錢,你把錢給媽帶回去”。哥哥發火了,你怎麼掙不到錢了,活得真是太窩囊了。小張聽了,眼睛裏淚水都在打轉轉了。小張起身說:“哥哥,姐姐,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姐姐熱心的挽留弟弟,說:“外麵在下雨,再說哥哥來了,這兒勉強住的下,你就將就住一晚吧。”小張心情不好,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悶悶不樂的騎著破爛的自行車,離開了姐姐家,來到大街上。此時天空一片漆黑,飄起了毛毛細雨,但街上依舊車來車往,霓虹閃爍,但這一切都不屬於小張,隻是徒然增加小張的傷感。小張騎著車,孤獨的在黑越越的天空下、蒙蒙細雨中穿行、飄蕩,感到自己似乎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小張感到好孤獨,親人久別重逢,為何不能相聚在一起?自己為何不能與妻兒相聚在一起?神聖的愛情啊,溫暖的親情啊,小張今晚絲毫也感覺不到它們。他覺得成都多麼繁華,但是不屬於自己這種窮人,隻有危險的黑洞洞-----煤礦才屬於他嗎?他今生的歸宿就隻能在黑洞洞裏嗎?許多念頭在小張心裏七上八下,起起落落,心裏一片迷茫、困惑、失落……
在成都打工是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到了2001年春節,小張高高興興的回到了闊別了半年多的金雞嶺煤礦。此時煤礦早已恢複生產幾個月了,礦工們初二就上班了。在礦區小路上,小張帶著3歲的女兒散步時,遇見昔日的工友們,他看見工友們一張張漆黑如炭的臉,心裏很沉重,他強裝笑顏,和工友們打了招呼,便悶悶不樂地回家了。他心裏知道,自己在成都的日子不會很久的,妻子已經說了,等小張的停薪留職滿期了,就讓小張回家,因為小張的工資實在不能養活全家呀。
2002年春節又在不經意間到了,小張因為交不起每月高達200多元的停薪留職費用,小張在春節前幾天,就萬分不舍的離開了給了他很多歡樂、很多夢想、很多傷心的成都,又回到了令他害怕、痛苦的金雞嶺煤礦,對此,小張常常問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宿命嗎?這年春節,礦上到處張燈結彩,鑼鼓喧天,春節遊園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但是小張整天無精打采,心裏一片迷茫、困惑。
第六章 艱難的自學之路
2002年春節,小張從成都回到礦上上班,又過上了他痛恨的礦工生活。
他常常想,煤礦真的是他今生命運的歸宿嗎?他心裏時常悔恨連連,為何自己在成都就不能多努力掙點錢了?為何自己就不能像別人那樣奮鬥,去改變苦難的命運了?如今就這樣當一輩子礦工嗎?他今年才28歲呀,他可不想像其他礦工那樣混天度日,空度人生呀!他時時都在渴望做點什麼,去改變自己那多苦多難的礦工命運。
2002年,小張經過一位好友介紹,走上了艱難的自學之路。
他此時已經10年沒有看過正規教材了,平時他隻是看看小說而已,如今全靠自己自學,不知自己能否通過以嚴格著稱的國家自學考試。本來小張在井下就很累很苦,回到地麵還要刻苦自學,起初他還真不適應這種枯燥的自學生活喲。記得,剛開始自學,小張看半個小時的書,就要打瞌睡。更令人煩惱的是,小張沒有看到半個月的書,就常常和別人到山上去玩,而當月的自學任務才完成一點點,怎麼辦了?就這樣鬼混一輩子嗎?小張一時又陷入苦惱、困惑中。自學初期的一天夜裏,小張半夜醒來,想到今天才學習半個小時,這樣下去,十年也學不完大專課程,小張心裏就狠狠地對自己說,難道自己真的要在煤礦鬼混一輩子嗎?想到這些年在煤礦過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小張心裏痛苦極了!此時,他心裏不知道從哪裏噴湧出一股巨大的勇氣,他發誓一定要通過自學改變這痛苦的礦工生活,於是,他一下子,就翻身起床,在別人都進入甜蜜的夢鄉時,在孤燈下,刻苦自學起來。從這以後,小張每天都能堅持自學2到3個小時以上。
自學對於一般人尚且是件困難的事情,這不是一二年就能完成的事情,對一個工作艱辛的礦工來講,更是千難萬難,但是小張不怕,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一定要通過知識來改變命運。 小張常常把別人散步、看電視、跳舞、聊天的時間用來學習,幾分鍾他都很珍惜,他會用這幾分鍾記住一個概念。小張為了完成當年的自學進度和任務,常常自學到淩晨1點2點,才去睡覺。 如果遇到上早班,他早上4點半就要起床,去井下上早班。小張常常感覺精力不濟,瞌睡老是睡不完。小張看電視的時間很少,有時看一下電視,小張竟然感覺特別快樂。唉!小張當時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就是上班,看書,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唷。小張自學了二年半,順利的通過了10門大專課程,每次小張領到成績合格證,心裏就像喝了蜜一樣甜,感覺以前所吃的一切苦都值得。
2005年,有幾個月,小張走路老是走不穩,搖搖晃晃的,小張也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是感冒了。可是半年過去了,走路還是搖搖晃晃,小張心裏有些緊張,害怕患了什麼病。於是,小張找了多家醫院,把全身都檢查了個遍,還是查不出什麼病,都說小張的身體是正常的。小張後來經人介紹,到市裏的大醫院,才查明,是長期休息不好,過度缺少睡眠,影響了大腦神經對雙腿的平衡作用。小張從醫院回到家裏後,接連睡了三個晚上,每個晚上睡了12小時以上,第四天就能走路正常了。
下井上班、回家自學、吃飯、睡覺,這就是小張的枯燥生活四部曲。雖然自學生活苦澀、單調,但小張心裏感到異常充實。自學的歲月裏,在多少個不眠的夜晚,經受了太多的、礦工式磨難的張勇,常常覺得自己好像從苦難的礦工的生活中超脫出來,進入到一個充實、美麗的生活彼岸。
日子就在緊張的自學、艱難的求生中一天一天的熬過去了,小張苦學5個春秋,於發生汶川大地震的2008年,終於獲取了夢寐以求的大專文憑。當時小張回首過去的5年時光,猶如夢幻一般,昔日自學生活裏,多少磨難多少痛,而今都成了過眼雲煙,自學的成功對一個煤礦工人,是多麼的不易啊。
又經過一年苦學,2008年年底,小張又獲取了教師資格證。
第八章 參加招聘會
一個煤礦工人要去參加公務員、教師招聘考試,也許許多人不信。但是小張的確於2009年4月,參加了公務員考試,可惜小張以數分隻差,名落孫山了,為此,小張痛苦、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小張經曆了那麼多的磨難,豈會輕易服輸。2009年8月,小張又一連參加了三次教師招聘考試。
第一次教師招聘考試,是在白水縣縣城進行的。8月4日早上8點30分,開始考試。有1000多名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子,來到縣城高中校參加考試,其中還有不少是甘肅、陝西、內蒙古的大學生。當小張坐在寬敞明亮的考室裏時,他覺得自己這個已經34歲的煤礦工人,能夠和眾多的大學生競聘教師,這需要吃多少苦,流多少血汗啊!過去了的2000多個日日夜夜裏,孤燈下、高山上、黑洞裏一幕幕苦苦自學的情景,像閃電一樣劃過他的腦海,他不禁心淒淒而淚涔涔了。這次小張應聘的是小學語文,應聘者多達234人,而錄取名額僅僅11人。小張以第28名的成績,差一分進入麵試,招聘考試的競爭就是這樣的激烈、殘酷。小張在家裏不知哭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淚水不知浸透了多少衣衫和枕巾。那段時間,他常常自責不已、後悔連連,要是平時再努力一點,就可以進入麵試了,真是悔不當初啊!
2009年8月中旬,小張又到廣山市參加教師招聘考試,當時分很多個應聘小組,每個小組隻招聘一個名額。小張以小組第二名的成績進入麵試。
麵試的頭一天夜晚,小張為第二天的麵試苦惱萬分。教師應聘麵試的內容是講課或者說課,以前在自學教材裏根本沒有涉及這個問題,在教師招聘教材裏有一些關於說課和講課的內容,可是講的很膚淺,不具備可操作性。小張根本就不知明天該如何講課或者說課,如何去麵對10多個教學經驗豐富的評委。如果自己的麵試引來滿堂的哄笑,他會多麼羞愧、多麼的無地自容啊!想起這些,小張擔心、害怕極了。已經是深夜2點了,小張還坐在賓館的床上認真的看書,眉頭緊鎖;時間在小張的焦灼、擔心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到了3點20分左右,小張才終於懂得了說課的一點眉目,淩晨4點,小張對說課還是一知半解,但是想起明天6點就要起床,7點前必須到考室,小張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裏去睡覺。
麵試那天,小張7點到了黑山市試驗小學,開始候考。看到牆上的麵試公告,小張才知道今天的麵試內容是說課,小張懸著的心才稍稍有點放下,因為他準備的就是如何說課。等到10點半,才輪到小張說課。在準備室裏,小張在規定的30分鍾裏,還沒有寫完說課稿件的結尾,準備室裏的老師就催促他去麵試考室,小張在極度緊張、恐懼的心態下走上了麵試室的講台。台下是10多個教學專家負責評分,小張用眼睛瞟了一眼台下的評委,然後埋著頭,就膽戰心驚 的說起課來,小張在金雞嶺煤礦工作了10多年,從未在講台上當眾說過話,他的膽子豈能不小?小張說課時,手直打哆嗦,說話吞吞吐吐,最後他的麵試得分是78.8,初中語文麵試組倒數第二名的成績。但小張的總成績是該小組第二名,隻有本組的第一名才能被錄取,小張為此,又痛苦了好幾天。
8月下旬,小張又來到臨縣華西縣參加考試,小張很順利的進入了麵試。麵試前的一個晚上,小張反複模擬訓練教師的講課,直到淩晨3點才睡覺。第二天,小張獲得了81.5的麵試成績,但是小張最終以0.4分之差,與幸福的女神擦肩而過,小張這次痛苦了整整三個月,才恢複了自學的良好習慣。
小張刻苦自學了6年之久,最終還是沒有改變命運,小張深感命運弄人,一度痛苦過、徘徊過,他這個煤礦工人一直在不停的做夢、勇敢的行動,為何成功總是離他那麼遙遠,有時成功近在咫尺,最終還是揚長而去了,徒然給人留下無窮的遺憾和懊惱。
堅強的小張呀,命運多舛的小張呀,你的路究竟在何方,你究竟何時才能改變礦工那苦澀而沉重的命運?而今已近不惑之年小張,常常在黑黑的巷道裏踽踽獨行時、夜深人靜時,這樣地問自己。誰來回答一個飽經苦難折磨的有誌礦工?也許小張很快就會用自己的才華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許小張還要在黑黑的洞裏苦熬許多年。
作者單位:川煤集團廣旺公司代池壩煤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