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那一抹澀澀甜甜的朦朧

一

漫漫人生路，青春短暫到隻有短短幾年。說青春隻有一次，青春寶貴，是指絕無僅有，不可重複，一去不返，失去就不可再來，故而要珍惜青春，不可虛度。青春年華紅似火，青春歲月美如畫，青春年少最讓人如癡如醉的，伴人終生的，莫過於人的青春衝動，莫過於人的內心深處那一絲絲甜蜜而苦澀的初戀情結，莫過於那一抹淡淡的回憶。

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山村農家，比較閉塞落後，窮自是不用說。我不得不承認，我遠遠不個早慧早熟的學生。家裏一缺吃少喝缺穿少戴，溫飽問題纏得人喘不過氣，人在情感感官享樂等其他方麵的需求就嚴重滯後，就顯得微不足道或者說可以忽略不計，就和那些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慢半拍。當家庭條件優裕的學生給漂亮的女同學女同桌書本裏夾紙條背地裏寫情書蠢蠢欲動的時候，我還兩耳不聞切切語，一心看書心安然，傻乎乎地靜坐寒窗，想把冷板凳坐穿，把學分看得跟命根兒一般關緊。我不但對追女生不感冒，不理解，而且有點看不起那些四處忙著約會的男同學。女生有啥可愛之處？我看不出來，感覺不出來，也體會不到。看他們不好好讀書，不務正業，被那些眼光看到天上驕傲且有心計的女生折磨得神會顛倒，瘋瘋傻傻，倒有幾分滑稽可笑。若幹年後，同學見麵，閑談起來，提起當年“勇”，才知道，人家同時也在背地裏笑我的頑固不化和愚蠢癡呆哩。

青春很公平公正，給人的機會很均等，家貧、自卑自然都不能改變青春規律。就在看人家談情說愛的笑話沒多久，我也突然腦子開竅了，意識轉變了，也不甘守寂寞，萌生出對女生的幾絲絲朦朧的好奇和好感。這種感覺是某年某月的哪一天啥時辰鑽到我腦子裏生了根，發了芽？我說不清楚，也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反正我的青春從漫漫長眠中覺醒了，不知不覺悄無聲息，我開始不能靜心讀書，有意無意地，開始拿眼光在班裏的女同學臉上身上瞟來瞟去，尤其對幾位模樣齊整頗不難看的女生格外關注，格外放心不下。我學習成績好，對女學生總想以輔導作業為名來個“親密接觸”。盡管沒有人發工資，沒有人給什麼報酬，也甘願盡義務多奉獻，總想多看上兩眼。我被漸漸發育得凸凹有致線條突出的女生牽了眼球，磁場一般引力巨大，逃脫不得掙紮不得。青春絲線捆住了我的手腳，我不得不坦白，我墜入初戀的深淵，不能自拔了。

二

男人這一生中，幸福的事很多，其中就少不了偷偷喜歡上一個女人，還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我喜歡的那個女生，早已珍藏為我心靈深處的一方柔藍晴空或者說青青芳草地，不許旁人踐踏、侵犯。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芳名，權且叫她“麗”。麗人如其名，臉龐白皙，長相俊秀，中等身材，個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她穿戴不及富貴之家上檔次，但樸素大方。耐看的鵝蛋臉上看不出搽粉，也不用搽粉就顯出三分俊俏。在班上十幾個女同學中，她成了白天鵝，其他女生相形見拙，成了醜小鴨，她嗓音甜美圓潤，說話柔聲柔氣，打扮得尤其爽爽利利幹幹淨淨，名副其實的窈窕淑女。

每天，看不到她，我會心裏空當當的，頓感莫名地惆悵。看她進教室，我會莫名地興奮。看她星期六下午離開校園回家，我會背地裏目送他走遠，一副依依不舍的丟魂兒神態。我擔心她永遠不再來，心裏隱隱地不安。這些心理活動，我不告訴任何人，麗當然不會知道，一切都深深埋藏在心底。說句癡情的話，多少個不眠之夜，我倍受煎熬。

我愛好語文，小小年紀做著作家夢。她也酷愛寫作，文筆流暢，作文寫得棒，老師常在班上作為範文閱讀給全班同學聽。想想，這也許就是我和她倆少男少女交流溝通的一個支點。很高興，我當了語文課代表，名正言順的，有了更多的和她接近的機會。遺憾的是，在她麵前，一向自負的我卻自信心不足，自卑心理嚴重，老也克服不掉。前途未卜，成敗難說難猜，我思想顧慮重重，做事很隱蔽，不想因為和她接觸鬧得滿城風雨，不想讓別人察覺。有兩回，我和她被老師挑出來，共同批改班上的作文作業。當時，麵對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我滿腔的幸福和激動簡直無法對外人言說。小屋內，看作文，遞作業本，寫批語，偶爾三言兩語交換意見，就我們兩個人。她坐那裏，離我很近很近，我卻膽小，不敢碰她一下芊芊玉手，連看她的目光都那麼羞怯，那麼小心翼翼，至於戀人一樣的摟抱和親吻，遠遠不到那種程度，沒有吃豹子膽，更是不敢，更在八千裏之外。話要說回來，真要發生一點什麼，豈不正說明我自製能力的缺乏和修養的欠佳？那樣，我和流氓有啥區別？我很理智很清醒，沒有那樣做。

許多人不知道，出於好奇，我曾背地裏偷偷翻閱她的日記本。語文老師要求學生記日記，鍛煉文筆，定期讓我收集學生的日記本。我想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就從日記裏偷窺她的少女情懷，企圖從中找到她對我的認識描寫。遺憾的是，她日記中描述的是她學習的體會和一些家庭瑣事，唯獨沒有我希望看到的隻言片語。失望之餘，我感覺她是一個學習專心刻苦的女孩兒，不像我那麼猥瑣，有了想入非非不安分守己的念頭。這樣想來，將心比心，我真有幾分臉紅幾分愧疚。

三

麗是我崇拜的偶像，一腔癡情我卻不敢對她表白。我家庭一貧如洗，相貌又不堂堂，籮筐腿走路也姿勢不好看，可謂優勢少少劣勢多多。麗的哥哥是赴美留學生，父母曾任村幹部，家庭條件相對來說比較優越。兩下對比，不說天上地下，至少也是距離懸殊。我思前想後，擔心那想法一開口，如黃河決提不可收拾，再自討沒趣，撞一鼻子灰，麵子上下不來，就始終沒敢挑明。同窗共讀朝夕相處的三年當中，在她麵前，我把一顆跳動的心壓了又壓，把難熬的思念掩飾了又掩飾，偽裝了又偽裝，至少說從外表上保持一副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同學表情，甚至連一句模棱兩可悄悄暗示的話也不敢從嘴裏蹦出來。

三年苦讀，麗考上了洛陽的一所大專院校，成了時代驕子大學生。不幸的我父母先後下世，弟妹幼小，需要我稚嫩的肩膀挑起一個家庭生活的重擔早當家。我下學務農，當了莊稼漢，徘徊在田間地頭。年紀輕輕的我要考慮一家四口人的吃喝，要供養弟妹上學，弄得我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很累很煩。我和她走的是兩條不同的路，也就暫時無暇顧及個人恩怨，不得不把情感之事束之高閣。

嚴格說，我對於麗，隻能叫單戀，叫暗戀。一樁隻有自己知道的戀情，野地裏烤火，一麵熱，典型的一杯苦咖啡，濃濃的苦澀的單相思。

四

有人說，男女之間的初戀是青年人不成熟的戀情，幼稚，衝動，成功率極低。我常常思忖，假設我和麗繼續發展下去，最終能否走進婚姻的殿堂？能否風雨同舟共白頭？

坦率說，我和麗分開後，我鼓足勇氣，給他寫過信。信中仍然不敢說戀情，隻是談談多彩的同窗生涯，回憶有趣的校園時光，充滿了淡淡的回憶。不久，她回了我一封信，敘說了同學友誼，並再三表示要以留學的哥哥為榜樣，不管不聞窗外事，發奮讀書到大學，其他隻字不提。收到她的信，本身就令人感動，那封信我看了好幾遍，保存了好久，寶貝似地舍不得扔掉。

就這樣，我還不死心，買兩本徐誌摩的詩集《愛的靈感》，一本自己看，一本托她的朋友送她。後來，聽朋友說，她可能從書的名稱上看出了一點我的心思，似有幾絲不悅，便寫給我一封措辭嚴厲的信，要我斷了心思，不要擾亂她。我頓時起了一股無名火，感覺麵子上難堪，就草率回了一封信，不甘示弱，和她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

事後再往深處想，我也真是不冷靜，做事欠周全考慮。強扭的瓜不甜，男女戀情不可勉強，得不到時該撒手時就撒手，可我連友誼也一股腦葬送，潑一盆洗衣水連衣服也潑掉不要了，傻不傻？為了彌補我的魯莽和草率，那年年關，我又托人送她一張可卡，一來祝福新春，二來重續同窗友情。隻是不知她可曾接受與否？

男人和女人走不到一起，有人說是緣分不到。我和她是否也是緣分不到不可知，但雙方了解的膚淺相處的簡單倒是事實。一天，街頭碰見一個同學，閑談起來，無意中才知道，他也喜歡過麗。看來不僅是我這隻懶蛤蟆想吃天鵝肉，好果子想吃的人多了去。那同學臉皮厚，大大咧咧，家境不算上等倒也殷實，他自認為實力雄厚，競爭有力，穩操勝券，就不像我的膽怯，而是光明正大天不怕地不怕地奮起直追，卻以也失敗告終。知情人說，麗大學畢業，自視甚高，是一個心高氣傲尊心極強虛榮心極強的女子。她太脆弱嬌嫩，頂不住風吹雨打，經不了一點磨難，受不得一點委屈。她自持有幾分姿色，習慣了享受生活，對象要求標準極高，戀愛、婚姻也是高不成低不就，頗令人費解。一席話真真假假我弄不清楚，我也不想追究下去，但終歸使我心裏像潑了一盆冷水，打了個冷戰，不舒服。知人知麵不知心，假若當真，幸虧我沒有和她發展關係，要不然，好不了。

二十多年過去，時過境遷，我和她天各一方，再也未曾謀麵。我為人夫，她亦為人婦，並且均有兒女。拋開那種“吃不到葡萄偏說葡萄酸”的嫉妒造謠誹謗中傷理念，我不想再見她，更不想打亂雙方家庭的平靜，不想再續甚麼姻緣。但她在我心中的少女形象，就像一件做工精美造型別致的名貴瓷器，打碎了太可惜。

我極不願聽到對她頗有貶斥色彩的話語，不想毀掉她在我心目中的純潔美好形象。我願把一個充滿絢麗色彩的青春夢幻默默保存在心間，像口裏含著一塊糖，甜絲絲的一個人慢慢品味，直到地老天荒。

20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