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身影
每當我看到老年婦女的身影,我就會想起我的母親。我的母親雖然去世二十多年了,但我時常會想起她,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含辛茹苦,讓我難以忘懷,值得永遠銘記。
我的母親身材矮小,精神倶佳,整天都笑嘻嘻的,對人很好,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可就是好人命不長,剛過知命之年就駕鶴西去了。
最讓我難忘的是母親的身影,我在家排行老三,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非常玩皮,經常逃學,有一次,我不想上學,走在上學的半路上,就裝肚子疼病了,假裝的睡在河邊的石灘上呻吟,同學們知道後就到我家喊我的母親,母親來後心疼得不得了,也許是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的緣故,母親哄著我,以她那瘦小的身軀把我背回了家,又以那瘦小的身軀去叫赤腳醫生給我看病,家裏還給我留了最好吃的回鍋肉,醫生給我把脈後說:“沒有大病,可能是蛔蟲病,吃點藥就好了。”這時,我的眼睛濕潤了,掉下了撒謊的眼淚,特別是母親為兒子來回忙碌的身影,而今想起來還心存愧疚。
我的母親是辛苦的。我們有六個兄弟妹妹,由於父親在幾百裏地外的礦山工作,家裏的事就全靠母親了,那時,礦上經常招工,我的兩位哥哥是長大一個參工一個,我和妹妹們都在讀書,家裏的重擔全都落在了母親的肩上。那個年代,川東地區非常缺煤,母親每個星期都要到三十裏地的南桐礦務局矸石山去背煤,否則,就沒有燃燒煮飯的柴禾了。我每個星期都陪母親去挑煤炭,本來母親隻能背七八十斤,可她要背百十來斤,竭盡所能,看到母親吃力的樣子,好象身體都要被背簍壓垮似的,我非常的心疼和無奈。一次,我娘兒倆背煤的時候是又饑又渴,在路上歇氣的時候,看到有一塊發亮的東西,揀起來一看,是一砣冰糖,母親如獲至寶,馬上就塞進我的嘴裏,我吃了一大半,母親隻吃了一小半。我知道我的母親也很餓,可她為了兒子,強行的忍著。可憐天下父母心哪!養子才報父母恩哪!要是現在,我一定讓母親吃個夠。她為了自己的子女,寧願以瘦弱的矮小的身軀頂起家庭的一片天。
我的母親是忙碌的。我高中畢業時,土地已經包產到戶,我成了所謂的回鄉知識青年,幫助母親幹些農活。母親是忙裏忙外,到山上做完農活後,回家還要煮飯喂豬,從早到晚都忙,每天很晚才睡,第二天又繼續如此,母親可以說是被累死的。我是幫助母親幹活後,其他的事情就幾乎不管了,母親還經常關心我:“三娃,你累了吧,你歇會。”有時母親還要給我買煙,把家裏最好的東西煮給我吃。有時我問媽:“你吃了嗎?”母親就會回答:“兒子,母親吃過了,這是給你留的。”而今想起來,母親肯定忍嘴待兒,那時我為啥這樣愚蠢呢!農村的灶台很高很大,母親經常刷鍋煮飯的樣子,我至今記憶猶新。她的個子矮小,圍繞鍋邊轉的時候感覺很吃力,這形象我不會忘記。
我的母親是充滿愛心的。記得我在鎮上讀初中和高中時,家裏仍然很困難,但中午在學校的一頓飯,她是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保證的,按季節如紅苕、包穀、麥耙、大米、豆類等,有時我也要與其他同學一起分享。因別人比我們更窮,至少我們還是工農之家,父親每月都要寄點錢回家。有時妹妹們餓得直哭,她立即就會到菜地裏弄點牛皮菜之類煮湯來喝,以解暫時之饑。別人到我們家裏來借糧食,就是再少,也要拿點給別人,記得有一次,我們家沒有吃的了,家裏就剩了一點包穀麵,鄰居來借,母親舀了一半出去,中午的時候,就用牛皮菜與剩下的包穀麵煮成粥給我們吃,我當時很生氣,今後我們一家吃什麼呢,幸好下午的時候,父親從礦上背了幾十斤糧食回家,帶信來叫到鎮上去接,母親與父親輪換的背了回來,父親很疲憊,母親很吃力,背一段歇一會,那背包穀使我們家勉強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我的母親是心痛兒子的。我81年參加工作後,每年都要回去探親,她就盼著、數著、等著,當我回去出現在她老人家麵前時,她是非常的高興,那種喜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每天要給我打洗臉洗腳水,給我煮好吃的,還張羅著給我找媳婦,當時介紹人幾乎踢破了門檻,我說:“老媽,我還年輕,兒子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她答:“哪有母親不管兒子的。”走的時候,我也不想走,她也舍不得,我每次都會超假多耍幾天,到鎮上趕火車的時候,每次她都要與我家的一條非常通人性的黃狗一起送我上了火車,等列車起動後,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最讓我難忘的是86年,我的母親病得很嚴重,言語表達不清,到礦上來醫治,病情稍有好轉,父親決定送她回家調養,那時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母親顯得很高興,走的時候,我與女友送她到宜賓趕火車,由於我們到金沙彎的火車要早走,她與父親到重慶的車要遲一點走,我與她道別時上了火車,當火車慢慢啟動時,母親突然掙脫了父親跑到了車窗下,眼睛不轉的看著我們,口裏說著什麼我沒有聽到,我隻看到了她望著我們微微的笑,也許是她看到兒子長大成人了,也許是她看到兒子找到媳婦了,隨著車速加快,母親的身影在我的視線裏慢慢遠去模糊變小,最後消失了,我的眼裏盈滿著淚水,我想母親也會很傷心,誰知那一次就是永別,是我記憶中母親最後留給我的身影。
不久,噩耗傳來,我痛哭不止,礦上的兄弟們連夜連晚搭乘拉煤的車到了內江,又等到重慶的火車,又轉到萬盛的悶罐車,走了幾裏山路後,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過了。當我們到家時,沒有燈火,冷冷清清,敲開門,家裏橫七豎八地睡滿了人,親戚說:“你們回來晚了,看了期辰,今天晚上埋了。”我連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未見著,當時就在院壩邊獨自一人號啕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多少人勸我,我感覺那晚的夜特別的黑,那時的心情特別的糟,那件事的記憶特別的深。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而今,我心閑的時候,就常常會想起我的母親,想起我母親十多歲就沒有父親母親的苦命的母親,想起我母親唯一親哥被抓壯丁後從此音信全無沒有親人的母親,想起母親背我時的瘦小身影,想起母親背煤時的吃力身影,想起母親忙碌時的矮小身影,想起母親幫人時的慷慨身影,想起母親痛兒時的難離身影,我就會回到那段生活,回到那段曆史。雖然我再也見不到母親的身影了,但母親的形象和身影我將終生難忘,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