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東散文:手表
手 表
滴答,滴答……
在夜晚欣賞美文的佳境裏,我的書桌左側,是那塊陪我左右的手表,它在睜大眼睛同我一起追尋曆史的記憶。休息時,在我的枕頭一側,還是那塊響個不停的手表,那匆匆流逝的時間啊,就這樣隨聲遠行,一去不返了。
朱自清的文字匆匆走來了。燕子去了,已經不是去年的那隻;楊柳吐綠了,沒有了去年的飄逸;桃花依舊燦爛,可是去年那枝的輪回……在散文家的筆下,時間匆匆的來,匆匆的去,來不及看清楚它的容貌,就在我們的談話間,不驚動我們的肢體甚至哪個部位,悄悄地逃走了,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世上的物件,沒有一件能熬得過時間。正如拜倫說的“人是一隻永遠擺動在眼淚和歡樂之間的鍾擺”,是歡樂和眼淚,共同演繹了人世間的精彩。
很久很久以前,原始人憑借天空顏色的變化以及太陽的光度來判斷時間,我國古代還有點燃線香計量時間的做法,幾個時辰加在一起就構成了日、月、年。據史料載,到了上世紀初,手表計時才應運而生。在我的記憶中,記錄時間最早的載體,應該是村中央那幾隻矗立於高高水泥杆上的大喇叭,除了發布通知、播放唱戲的片子、吆喝誰家來了信件和電報外,在村子裏讀書時,是它喚醒了沉睡的我,簡單扒拉幾口飯,快步跑向學堂。七十年代末,見到真正計量時間的物件,是老爸從礦上托人買回來的煙台座鍾,隻要半個月一上弦,鍾擺便均勻地運行著,有規律地敲響,座鍾在當時的農村很是稀罕。
說稀罕,實際上就是代表家境。在那個年代,如果誰有一塊手表,那肯定要到處顯擺顯擺,裝出一派瀟灑樣子。於是,紅藍圓珠筆派上了用場,下課後,回家做作業之前,姐弟間、兄弟間、同學間,隨意地伸出那黑不啦唧的手腕子,雙眼滿是期待。紅色畫出的是時針、分針、秒針的有序間隔,藍色圓珠筆畫出的是那表盤以及還算精致的表鏈,這還不夠,還要在表盤上寫上模模糊糊的品牌。快下課時,裝模作樣地抬手看看,那神氣樣兒,至今還留在記憶裏。
八十年代初,我被招收入礦當了一名掘進工。看著老爸的手表,早已垂涎三尺,總是趁著老爸下了夜班休息時,悄沒聲息地從他的枕頭下取出來,迅速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過一會兒癮。要是自己也有一塊,那該多好呀,我想。
集中進行了礦井安全知識培訓後,開始下井作業了。第一個月,平生的第一份工資140多元,被我牢牢地裝進內衣口袋原封不動地交給了老爸。老爸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休班的時候,去當時的鎮供銷社買來了一塊雙日曆的手表。那天上午,高興得我不一會就幹掉了仨饅頭。為顯珍貴,媽媽還專門給我做了一個小布囊,上班時將它係在工作服的扣子上,把手表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停工的一會兒哪怕隻有十幾分鍾,也要掏出來看看,湊在耳朵邊上聽聽。滴答,滴答……手腕上流動的是時間,留存的可是永久的記憶,它伴著我走過了四五年的井下時光,見證了井下由半機械化到機械化的進程,聆聽了風鑽的豪放,接受了礦工的樸實。
話語間,投足間,手表仍舊無休止地旋轉著,在礦井下,像與世隔絕般,沒有黑夜白晝之分,隻是盡著走時報時的責任。
時間對人來講,有時風馳電掣,有時慢如蝸牛。幾十年的變遷,礦山的環境大為改觀,員工的勞動效率突飛猛進,正常情況下,一個新員工的月工資也漲到了幾千元,手表早已不再稀罕,現在卻成了手機以外的裝飾品。
時間還在行走,陪我走過人生的手表,已經記不清是第幾塊了。有記憶最深的那塊雙日曆表,建礦四十年的紀念表,到軍港遊覽買回的軍表,到港澳考察時買的電子表……每塊手表,都有紮實的記憶,這些難忘的曆程,儲存於表盤,將表盤劃出了道道旅痕。我新買的這塊手表,隻有五六百塊錢,又伴我走過了五個年頭。它仍在繼續服役,記錄時間,記載人生。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