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散文：山裏山外

——蒙山行記
　　這個暑假好熱，好累，好煩。我把畫室的課停了，隻身去了老區沂蒙山，借寫生采風之名，行避暑休閑之實，本意想調劑一時煩悶的心緒和疲憊的身軀……
　　避開公路沿線的村落，踏上崎嶇的山道，徒步朝大山深處行走，就這樣在山裏一待就是兩周。
　　遠離喧囂的都市，走進貧瘠的深山，讓我真正感受了一次苦與樂的變奏，也真正體驗到了融入大自然的快感。
　　山裏的住戶零星散落，走上好久，才能看到山坳裏、水溪旁三五戶人家，碎石矮牆，茅草平房，門檻屋簷掛滿了紅的椒，白的蒜；房前雞犬嬉戲，院後鬱鬱蔥蔥的都是不知名的果樹，大大小小的果子綴滿了枝頭……一派景色十分有畫意。
　　所到之處，從主人驚詫的目光裏能看得出很少有城裏人來這裏，他們友善熱情，但話語不多。無論我是討飯充饑，還是借宿歇腳，從他們的眸子裏看不出有絲毫的拒意，但也期待不到會有那種招待客人般的殷勤。趕上飯時，會招呼你與他們圍坐在一起，吞食那幾乎家家相同的雜糧小磨煎餅，卷著那老鹹菜和大蔥，喝著黃澄澄甜絲絲的小米南瓜粥，盡管一日三餐，餐餐如此，但每次我都能從中體味出不同的香甜和純情。山裏人睡得早，天剛麻黑就熄燈上床。我躺在吱呀搖晃的板床上，盯著從窗口灑進的淡淡月光，聽著蟲鳴和鼾聲交織合奏的催眠曲，心裏就有了隻有在家才有的踏實和清靜，覺得比睡在星級賓館裏安穩了許多。
　　從質樸淳厚的山民身上，我真切地感悟到了什麼是善良，什麼是真誠，在與他們的交往和相處中，我對真善有了新的認知和界定。他們很清貧，但是，那沒有麵具的厚道，總是在無形中對比著富有的都市人喬飾後的虛偽，而且反差是那樣的巨大！他們猶如山裏清澈的山泉，純淨甘甜。相比之下我們倒更像是加了糖的冰紅茶，不僅沒了香茗本質的苦澀也失去了涼白開的爽透……和藹親善的老者，在黯淡的油燈下無序地向我炫耀著他曾經被刺刀篆刻的記憶和鮮血印染的光榮；天真無邪的娃娃，好奇的期待著我能再次為他們打開手機裏的彩鈴或MP3裏的音樂；木訥憨厚的漢子，貪婪的盯視著我腳上的耐克和手裏的數碼相機；儉樸勤快的女人，羞澀地打探城裏女人熱天不喜歡穿褲子和愛光膀子（吊帶裙）的虛實……啊!好多好多的意想不到觸動著我的感知神經，驅動著我的創作欲望。我不停地畫速寫，用最簡潔的線條去捕捉他們每個瞬間的真實，一個一直用色彩說話的人第一次感到顏色的多餘。
　　在大山的深處，我的一切通訊工具都被屏蔽了，兩周來我似乎與外界隔絕。其實，好想好想一直這樣下去，因為隻有在這短短的幾天裏我才感覺自己回歸了自然，儼然有超脫的感覺。可是這一切都隻是感覺而已，晚上的夢依然斑斕，還在不斷的粉飾著都市裏、現實中的醜陋……自己醒來明白自己不是山裏人，也永遠擺脫不了塵俗。
　　坐在回城的車裏，遠眺那連綿起伏漸漸模糊的灰藍色山巒，曉得這山裏山外永遠是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