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散文:鄉村的夏天
鄉村的夏天
即將進入七月,天氣悶熱起來。下班回到蝸居的樓房,一打開門,一股渾濁的熱氣便撲麵而來。推開北屋窗戶,汽車尾氣和噪音便一同旋了進來。夏天的樓房,是很難有鄉下房子的涼爽的。樓房是立體建築,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擁擠和熱。有的樓房是高層,站在樓下抬頭望,甚至找不到哪個“火柴盒”或“抽屜”是屬於自己的家。於是便更懷念起老家的平房。
平房給人的感覺就是舒心。寬寬敞敞、亮亮堂堂。大房簷可以避雨,最關鍵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院。住在裏邊的人可以從從容容地做個自己。可以肆意地跳,盡情地“瘋”,而不會影響到別人。前幾天回老家,在屋裏躺著向外望,一眼就瞧見了蔚藍的天空和舞動的綠綠的樹葉,當時心裏好一陣感動。這是我很久沒見到過的景致了。起身看,屋前那些蘭花細長的綠葉,頂端綻放著純正的藍紫的花朵,散發著陣陣幽香;兩棵亭亭玉立的柿子樹,甩著肥厚碧綠的葉子在微風中舞蹈著。
母親是個勤儉人。春天,在小院裏,母親用鐵鍬翻開土,弄出溝渠,澆上水,撒上種,種上自己喜歡的花草或瓜菜。它們慢慢從土裏鑽出來。那次母親蹲下身,驚喜地喊我來看,看著它們葉子一點點變大,個子一點點變高,母親是怎樣一種開心!守候著它們,就像守候著需要自己照看的孩子。前幾天來到母親的小院裏,架上已結出指頭粗的碧綠的黃瓜,黃瓜上還頂著一朵黃花;一畦韭菜細細的,綠綠的;豆角寬寬的葉子已拉開架勢纏繞在架上。好一幅美麗的初夏圖呀!
鄉村的夏天,在農家的屋簷下,涼悠悠的穿堂風一會兒便把人的熱汗風幹。莊戶人喜歡將農桑的勞累移至院外邊大柳樹下的小板凳上,濃濃的樹蔭便覆蓋著開懷的笑聲。農人是恬淡的,也是開懷的。白天戴著大簷草帽頂著毒熱的太陽去地裏除草,不一會兒汗珠便從身體裏鑽出來,“簌簌”地往下淌,就像許多條蟲子同時在臉上或脊背上爬,用毛巾擦去汗水,夏風一吹,頓覺一陣涼爽。滿眼都是鬱鬱蔥蔥的綠,耳邊充斥著不知名的小鳥的叫聲,空氣裏升騰著一種清幽的稻香和草香,看著滿眼碧綠茁壯的莊稼,湧上心頭的是滿足和欣悅。回家後,衝個涼,在樹蔭下放上幾把躺椅,勞累了可以眯上一會兒或睡上一覺。主婦們在大柳樹下擇擇菜,嘮嘮家常。東家的茄子給了西家,李家的豆角送了張家,劉家的孩子沒人照看趙家的媳婦去幫忙,卻很少有人說個“謝”字。男人們切磋切磋致富經,打打撲克。到了晚上,燃起半濕的艾草,嫋嫋青煙中,一位男中音會繪聲繪色地講聊齋故事。小時候聽得入神,走夜路膽小得很,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不時回頭看,可還是抵不住聊齋裏那些“神仙鬼怪”的引誘,第二天晚上會接著去聽聊齋故事。這些年大家已把大柳樹下的相聚當成一種聯絡的儀式,其實很多事不必要到大樹下去做。有些不願意出門的人待在家裏看看電視或上上網。有些後生閑在家裏,竟會上一夜的網。
現在的樂亭老家,新翻建的幾乎都是三米多高的大房子。南麵的窗子幾乎占了整麵牆的三分之二。打開窗戶,屋裏的風讓窗簾飄起,很少有悶熱的時候。至於小時候記憶裏,睡不著,跑到房頂上去抵禦悶熱的事,基本上成了曆史了。
在鄉村的夏天,白天少不了知了的聒噪,在夜裏少不得蛙聲和蛐蛐的鳴叫。恬淡的夜裏,微風吹拂,月亮的清輝安靜地俯瞰,乘涼之後,大家是招架不了疲憊的,忙了一天,會早早就去歇息。隻有高一聲低一聲的犬吠,和不疾不徐的蛐蛐,是不折不扣的守夜者。
離家這些年,每每想起小時候家鄉的夜色,心中便湧起一陣溫馨。如今走在硬硬的混凝土路上,少了鄉村的溫潤和柔軟;在擋住了月光的樓群中居住,很難一抬眼就見到一方藍天,一片綠樹,樓房遮擋的豈止是視線,更是一顆顆隔離開的漠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