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散文:老家
老家
所謂“回家”,不隻是形式上的回家,而是一種心靈上的回歸。我認為,當一顆在外邊遊蕩久了的心直麵一種鄉情,感受一種親切,洗去行走的酸楚,我知道,這是到了真真正正的故鄉。
兩個月以前,我好像一直以客居的身份麵對老公的老家。對其左鄰右舍和很多親戚,也知之甚少。所以很多年過去,隻是識得我們這一大家子的十七口人,包括:哥四個,妯娌四個,小姑及妹夫,以及各家的孩子們。
婆婆走的時候,一個叫建中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夜裏來守靈,守了整整兩夜,從此我認識了這位沒出五服的小叔子;一位幫忙扯孝的五十多歲的婦女,慈眉善目的,原來她是遠房的一個嬸子;婆婆的妹妹、連弟、表弟、連姐、表姐,很多人,都不認識。原來,這些年婆婆用真誠和親情織就了一張網。婆婆走後,我才深切感受到這張細膩真情織就的網的張力和彈性。婆婆走時,幫忙的大操是一個我應該叫他“老爺爺”的退休工人。婆婆下葬的時候,火化後骨灰裝在一個栗木的大棺材裏,厚厚的材質,一點兒沒摻假的實木,重達兩千多斤,是花了九千六百元買回的。許多鄉裏鄉親幫忙先在墓地挖一個坑,然後十幾個人用特製的有四個輪子的推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棺木推到墓地,再由專人指揮,在號子聲中步調一致地慢慢往下放繩子,棺木才穩穩地被放在坑的正中,順利下葬。婆婆家在老家輩分小,幾乎我們逢人就得叫點什麼。我隻嘴硬著,心裏卻被這份融融的鄉裏鄉親的情誼氳開,露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更喜歡這飄著溫情,搖著滿眼碧綠的村莊,雖然它不是我自己的故鄉。
原來對一個地方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婆婆走後,住在老屋。我和老屋逐漸默契起來。在婆婆過“五七”的時候,我以主人兼小輩的身份和一位遠房表叔握手,這位表叔滿臉皺紋,像麻麻的核桃,幹癟的臉,清瘦的身材,已經七十八歲高齡,是一位退休的老工人,騎了三十裏地的自行車,來到我家到婆婆的墳上燒紙。他的到來,讓我有一種融融的感動。我客氣地用西瓜和蘋果招待遠來的姑婆、姨婆和別的親戚。即使飯店裏的飯菜是天下的佳肴美味,又怎能回報大家的一片真情?我把自己變成真情世界的一個溫度計,細心地體驗冷暖。慢慢地褪去在樓房裏練就的一層堅硬外殼,逐漸還原出那個本真的、容易被打動的自己。老家在我心裏朗潤起來,我開始喜歡綠樹環繞,親情圍繞的老屋。
住樓房習慣了,也膩歪了。回到家,門一關,宅在家裏,一方小小天地,隔絕了自己和別人。鄉村的親情是一條綿長而有彈性的絲,屬於醇厚;樓房的鄰裏關係就像掛麵,脆弱而易碎。
住在鄉村的老屋裏,透過玻璃窗,一眼可以望見房東麵茂密的樹葉,晴朗的時候,抬眼就可以看見藍藍的天空。即使陰天,也可感受灰灰的天空的質感和親切。吃過晚飯,涼風習習,在綠樹婆娑的路上踱步,一點兒沒有悶熱的感覺。看道邊上不知誰家侍弄的大蔥,碧綠的葉子尖尖的,一種利落的挺拔;誰家在院門前栽種的月季花,正紅紅地吐豔;在尺土寸金的彈丸之地,有人居然辟出一小塊荒地,怡然陶醉地在裏邊拔草,專注地侍弄自己的東西。我很羨慕她(他)們忘我陶醉的表情和心情。
傍晚,往北看,萬山的輪廓清晰可見,山腰上的啟新水泥廠高樓上的燈已經亮亮地刺著人的眼,好像從天邊摘下些許特大的星星,嵌在那裏。馬路上路燈依次亮了起來,路邊開著一片紫色的花兒,我曾問過妯娌,這是不是熏衣草,可她說也不知道。鐵道邊的野草,在晚風中搖曳。
回到樓房的第二天,女兒提議:我們還是去老家住吧。那裏涼快,不會有睡不著覺的悶熱。這孩子,不知何時也開始喜歡老家。還有一點大家都放在心裏沒說出來:那就是,大家都放不下那個豺狗——黑兒;那裏是溫情洋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