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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煤黑煤

在線文檔 2012-05-27 0
軟件名稱: 白煤黑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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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件登陸: 齊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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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時間: 201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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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鳳池


2010年的最後一天,將意味什麼?這對西山礦業公司黨政班子成員來說,如果到零點之後不出死亡事故,班子裏九名承包集團人員將按照承包合同兌現一年的獎金。這筆獎金可不是小數目,相當於一個井下工人上三十年班的工資總額。


  承包集團的九名班子成員,一整天都在調度室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LED大屏幕上每條巷道每個掌麵的安全情況,如果電話鈴一響,他們的心就會提到嗓子眼,真是揪心的不安。


  上午就這樣一分一秒地熬過去了。吃過了中午飯,班子成員們在公司招待所個人的高級房間稍做休息,不到兩點又都聚到了調度台。


  調度台牆角佇立著兩米多高的立鍾,發出滴噠滴噠的聲音,那聲音與他們的呼吸和心髒的跳動很不合拍,他們每個人的心跳,要比立鍾的聲音還要快。


  隻要熬到了零點,一百元一張的票子就會排著整齊的隊伍走進工商銀行,六位數字整整齊齊進入他們每個人的帳號。


  下午三點的鍾聲敲響第一下的時候,調度台的電話鈴,頓時打破了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調度室麼,開拓區出工傷了。”


  “在哪個掌?”


  “2310頭。”


  “嚴重嗎?”


  “一個重傷,打腦袋了。”


  礦山救護車,醫院120救護車,閃著藍色不吉利的警燈停在了井口。


  八名救護隊員,不到一個小時就將受傷的工人抬上了120救護車。


  120救護車閃著藍色警燈風馳電掣般駛向了醫院。


  生產經理,安全經理,總工程師馬上換好工作服奔赴到出事的2310巷道頭。生活副經理和工會主席去了醫院,了解工傷的情況。隻有大經理和書記仍在調度台等待消息。


  突然,電話又響了。值班人員說:“經理,井運區上井口溜子拍人了。”


  救護隊的汽車還沒停穩,警笛又響起來了,出現在了井口。


  這時,用排子車先推出來一個,接著背出來一個,最後抬出一個。一個轉到市醫院。傷到胸部,有內傷。一個肋骨斷兩根。另一個大腿骨折。


  三點,20101231日的下午三點,以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三點三十分,調度台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井口大罐工人們煞罐擠傷了人。


  三起事故發生後,全礦頓時沸騰起來。有說死了人的,有說傷了8個的,總之,說這些話的人都帶著不滿和幸災樂禍的情緒。


  黨委辦公樓413房間的空氣非常緊張,全礦所有中層黨政一把手都聚在這裏耷拉腦袋聽大經理訓斥。


  今天的大經理,可不是從前那麼憨厚笨嘴笨舌的大經理了。他一口氣罵了四個多小時。


  他把他媽的這仨字,從四點一直拉長到晚上八點三十分。卻沒一個人敢大聲出氣。肚子餓了不敢說,手機響了不敢接。馬上又關了機。


  大經理那個像冬瓜一樣的大腦袋漲得通紅,頭上的血管都崩鼓起來。一雙比綠豆大點有限的小眼睛閃著亮光。


  “他媽的,越是到了歲尾,你們越添亂,他媽的你們是怎麼搞的,是不是稱心給我們出難題!哪個不想幹了,吱聲一聲!”


  他約摸著罵的差不多了,看了一眼黨委書記說:“下麵請書記總結講話。”


  年輕,帥氣,穩重的書記,針對今天下午發生的三起事故,做了簡要而深刻的總結,並對公司經理的講話做了精辟的概括。同時提出了四點要求。


  他說:“一,大家回去後,要認真徹底搞一下回頭看,深刻檢查我們身邊還有哪些安全隱患。二,大家回去後,要召開班子會,重新製定一下安全措施,認真分析今天發生三起事故的原因,要深刻吸取這次事故教訓。繃緊安全生產這根弦;三,大家回去後,要利用三個班前會時間,對職工進行安全教育,揭擺事故根源。對有安全隱患的人員,要停產進行培訓,做到不安全不生產;四,大家回去後,要拿出本單位的安全措施來,報到安監部。安全警鍾從現在開始還要認真敲起來。


  四個多小時的緊急會議終於散了。出事故的三個單位的領導沒敢回家,簡單吃點飯,就換上了工作服下井了。


  距西山礦二十裏外的雞冠山礦業公司,到十一月份勝利實現安全生產一周年。雞冠山礦業公司井下采掘開生產單位職工,每人分得安全獎金一千六百元,井下輔助單位職工分得獎金一千二百元;地麵職工分得八百元,全礦上下一片歡喜。職工們都說新班給員工帶來了實惠。


  大夥心情舒暢了,安全意識自然也就提高了,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去年,雞冠山礦也是快到年末的時候,發生了一起瓦斯爆炸,死亡十幾人。公司主抓安全的副經理,總工程師被降職後調到了新的單位。出事故的區長就地免了職。


  對比雞冠山礦業公司,西山礦業公司已經實現三年安全生產無死亡。按理說應該給職工多發一點獎金。可到了年底,井下生產單位職工隻發給了六百元,輔助單位職工發了四百元,地麵單位每人二百元。全礦上下一片牢騷和謾罵。


  大罐裏,巷道的牆壁,點名道姓罵經理。他們哼唱宋祖英的越來越好,卻唱走了板。“越來越少,黑黑黑。”


  本來,在班子會定獎金基數時,是想多給大夥多發一點。可經理一想到大巷牆上罵他的話,他心裏就來氣了。心想反正也是罵我,給多了也是罵,讓他們罵去吧。最後每人消減了一千元。據說,這六百元要不是班子打架,還發不下來。在算全年的經濟盤子時,生產經理與經營經理大打出手。生產經理問:“那五百多萬元的工程錢到哪裏了?”經營經理說:“這筆錢去了它該去的地方了。沒必要告訴你。”生產經理拿起了水杯就向經營經理砸了過去。經營經理抄起暖壺也砸了過去。整個小會議室一片狼籍。


  這事鬧大後,全礦上下議論紛紛,為了掩人耳目,礦業公司班子及時召開了“情感溝通會”,進行辟謠。九名班子成員全部座在主席台上,每個人的麵容都出現了和氣、微笑、融洽的表情。後來,班子成員又照了集體合影。這條新聞在礦業公司電視台整整播了一個星期。


  但紙裏終究包不住火。班子打架的事,傳到了集團公司。為了妥善解決這次矛盾,對雙方都不傷害。集團公司將主抓經營的副經理安排到社區中心當了一把手,將生產副經理提拔為正經理。給倆人都提了職,不僅解決了雙方的矛盾,那五百多萬元錢就再也沒人問起了。


  2310巷道頭出的傷工,生命是保住了。但一隻眼睛永遠失去了它看煤的顏色功能,煤的顏色發生怎樣的質變他隻能憑著記憶想象了。


  上井口出事故的三名職工,住了一個月的醫院。都回家慢慢恢複去了。隻有井口大罐擠傷的那名職工的傷無法醫治。因為他的內傷太重了。


  那名被煞罐擠傷肋骨的工人叫趙大鍬,他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從縣區招農民協議工來到西山礦的。小夥子一米八的個,白鏡子,大眼睛,說話臉上緋紅。但幹活實在,打柱,攉煤是把好手。九十年代和他一起到礦上的十幾個老鄉,都受不了井下的苦,提前回家種地了。隻有趙大鍬一個人落在了西山礦,並且由協議工轉為了合同工。


  趙大鍬原名趙雅秀,是個女人的名字。小時候長得細皮嫩肉的,他的父母又喜歡閨女,就給他取了個女人的名字。趙雅秀在農村上學也算優秀的,那年高考再多三分就考上省重點大學了。他始終怨自己生在了農村。按他考試的成績比城裏的學生高出了五十分。但那時,農村的孩子考學就得比城裏高。而現在就正好翻過來了。如果是雙農民戶還可以加上五分。趙雅秀從那時就決心要跳出農村,到城市裏生活。


  礦上到縣裏第一次招農協工,他就報了名。來到了西山礦當了一名采支工。由於他有把子力氣,攉煤速度快,後來人們都叫他趙大鍬。其實,趙大鍬的名字也不難聽,比雅秀聽起來更有男人味。後來,上班的新工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趙雅秀了。因為全區的人都叫他趙大鍬。


  大鍬轉為合同工後,他的師傅馬玉國退休回老家滄州。師傅退休後,把老家唯一的女兒馬翠翠嫁給趙大鍬。馬師傅覺得大鍬這人實在,能吃苦,將來對翠翠錯不了。就放心地回老家了。


  翠翠二十二歲,人長得個不高,小巧玲瓏的。在家裏很少下地幹活,養得皮膚光溜溜粉嘟嚕的紅。一對單眼皮的大眼睛,好象總汪著一股水,又亮又水靈。一說話先笑。把大鍬喜歡得象心肝寶貝一樣。小倆口買了一間四十多平米的樓房,小屋被翠翠收拾得幹幹淨淨。家具不多,但看上去挺舒服的。一張雙人床緊靠南窗,北麵靠牆一個電視廚和一台二十五英寸的長虹彩電。東麵是一個三人沙發和一個玻璃茶幾,床的對麵是一個大衣櫃和一個平廚。東西不多小屋裝得挺滿。


  大鍬結婚沒有辦桌,隻在老家請來當家子的親戚圍在一起吃了頓飯就算結婚了。


  大鍬還有兩個弟弟上學,等著花錢。他和翠翠隻從家裏拿來一萬塊錢。買了家具,彩電,鍋碗瓢盆,剩下的就沒多少錢了。因此,他倆就沒張羅辦喜事。


  大鍬呆完婚假上班第一天,在澡溏子洗澡,區的有名的操蛋手,外號叫銷子,湊到了大鍬的跟前。


  “聽說你小子挺有豔福嗬,娶了個俊媳婦,多前讓咱哥們也開開葷。”


  大鍬說:“看你那個勺樣,見了女的你二兄弟就硬了。”


  “我說,別扯蛋,下了班,叫咱哥們也開開葷。”


  看他倆逗嘴,幾個小夥子也過湊熱鬧,在旁邊添油加醋。


  “洗完澡就去,幹幹淨淨的,嫂子肯定喜歡,中不中?”


  大鍬是個紅脖漢子,他經不住他們的譏諷,但他也知道是開玩笑。就開口答應:“中,誰不去,誰是他老爺的兒子。”


  洗完澡,他們起著哄就朝大鍬家的方向去了。幾個起哄的半路就溜邊了。隻有銷子跟在大鍬的身後。


  進了大鍬家,大鍬對翠翠說:“翠翠,這是我們區的銷子,叫兄弟。”


  “兄弟來了,聽俺爹說過銷子兄弟。”翠翠說。


  “翠翠,你去炒倆菜買一瓶二鍋頭我跟銷子喝點酒。”一會工夫翠翠就炒好了菜,端在了玻璃鋼的茶幾上。大鍬用玻璃杯給銷子倒滿了酒,自己也倒滿倆個人喝起酒來。當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大鍬的臉開始有點發燒,頭有點晃。


  “銷子,你喝吧,我有點上頭。”


  “那不中,你不喝了,叫嫂子替你喝。”


  “不行,她不會喝。”


  “那你就得陪我喝。”


  大鍬一杯酒下肚後,就覺得屋子旋轉起來,他靠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大鍬,咱們在澡溏子說的話,你還算不。不算我就走了。”


  大鍬稀裏糊塗地答應著,“算算,你愛咋的就咋的。”


  翠翠再次到屋裏送菜時,銷子在接翠翠遞過的盤子時,故意攥住了翠翠的手。翠翠那雙象剝了皮的藕一樣白嫩的小手,就象伸進了銷子的心窩裏,撓得他心裏癢癢。翠翠立刻把手縮了回去,盤子“啪”地落早了茶幾上,大鍬機靈一下睜開眼看了一下翠翠。


  銷子用手捅醒大鍬:“你說的話還算不?“


  “算,翠翠銷子說喜歡你,我答應了他,你跟他愛揍啥揍啥,我睡覺了。”


  翠翠傻愣著在那裏,她不知道銷子要幹什麼。但她也沒想銷子會把她怎樣。


  銷子那雙色咪咪的小眼睛使勁盯著翠翠一起一伏的胸脯,銷子再也抑製不住褲襠裏支起的勁頭,一下竄了過去。雙手摸住翠翠花衫內的乳房,酒氣熏人的臭嘴,在翠翠的臉蛋上亂吻。


  翠翠傻了,她象一個裝得很嚴實的口袋,被銷子整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大鍬酒勁醒來,看翠翠坐在床上,眼睛哭得象水鈴鐺。大鍬馬上意識到,昨晚銷子幹過的勾當。


  大鍬“撲噔”一下跪在了翠翠的麵前,雙手抱住翠翠的倆腿,使勁地搖晃:“我他媽的混蛋,我不是人。”說著大鍬用手扇起自己的嘴巴。翠翠一點感覺也沒有。


  大鍬站起來,到廚房拿起一把切菜刀:“銷子,我他媽地非剁掉你不是人揍的東西。“


  翠翠象是被大鍬的話給驚醒了。她立刻意識到大鍬要去幹什麼,而且意識到可能出現的後果。她馬上追到廚房,拚命去奪大鍬手裏的菜刀。


  “你不能這樣,大鍬,那樣會出人命的。”


  大鍬手裏的菜刀“啪”地落在了地上,他一把抱住了翠翠,倆個人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第二天早上,大鍬在會議室看到銷子用笑咪咪地眼睛看著他。而且很得意地說:“翠翠忒嫩,真夠味。”


  大鍬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後,對於這種汙辱,他使勁壓住了心中的烈火。


  從那以後,大鍬又多了一個名字,叫趙大帽子。有人還解釋,是綠色的大帽子,從此,趙大鍬在這頂帽子的壓迫下在區裏抬不起頭來。越是抬不起頭來,他把頭低得越低。他默默地忍受,默默地咬牙攥拳頭。



西山礦業公司改革的力度一天天加大,首先從機關開始精減多餘的人員,來提高機關人員的獎金,對各部門實行減人不減資,加人不加資的辦法。從而調動機關科室人員的工作積極性。過去,一個部門有十六人,精減後,剩下六個人。而十六人的獎金分到了六個人身,機關人員一下增加好幾倍的獎金。這一舉措是經理牟墨提出的大膽想法。


  去年一年,牟墨推行了三項大的改革,一是實行精細化管理,建立內部市場;各班組各工種一律實行有償服務,做到日清月結。他編出了許多新的管理理念“上道工序對下道工序負責,下道工序對上道工序百般挑剔”等幾十條精細化管理理念。他還借鑒了美國經濟專家謙皮的企業管理理念,推行了“流程再造”使井下的工作環境煥然一新。大巷裏的電纜用紅色油漆油好懸掛得特別整齊。井下采麵打的柱子用線量直。就連每個柱子的銷子的方向都必須統一。尺寸一分不差。


  三是取消紙和筆辦公的舊規矩。各區科全部配備了電腦,安排了網絡專職人員。區科長向他彙報工作,他不要材料,他要看製作的課件,通過電腦演示。這一措施可給區科們出了一個大的難題。而且,也是對區科長們進行一次電腦學習的掃盲運動。


  牟墨的三項改革舉措得到集團公司領導認可。集團公司組織十幾個煤業公司的黨政一把手到西山礦業公司開現場會,認真聽取牟墨經理的經驗彙報。很多公司的領導聽了他的彙報之後說:“這個長得象大冬瓜一樣腦袋的牟墨,腦袋真沒白長,還真整出點新花樣。”不管這花樣實用不實用,當年,牟墨被評上了唯一位“十佳礦長。”他的名譽有了,金錢也有了,他還缺什麼?他不抽煙,他的嗓子不好;他不喝酒,他曾在班子會上表過態,隻要叫他逮住中午喝酒的,就自己主動辭職。他在全體幹部中率先示範。不抽煙,不喝酒。來了客人或是上級領導。他就用枸杞,大棗,海馬,烏龜,蛇等十幾種大補的藥材配製的紅酒,象征性地喝上三杯,多一杯也不喝。但那三杯下肚,就使他的大冬瓜腦袋明光鋥亮紅光滿麵了。


  為了樹立良好企業形象,他將辦公樓重新裝修一遍,門窗更換了鋁合金的。大樓四周安裝上了霓虹燈,礦內的甬路兩側的宣傳牌板,全部更換成燈箱式的宣傳欄。到了晚上,整個礦山一片輝煌,走進這裏的人們好象走進一個文化公共場所。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大腦袋想出來的。


  煤炭市場越來越火暴,過去一噸煤一百多一噸,現在一噸煤賣到了五百多甚至越過了八百,而工人的收入一點也沒增加。工人們的怨氣都發泄在了工作環境中的每一個細節裏。通勤車的座套用煙燙出眼,海綿拽出來;澡塘裏的水涼一點,工人就把管子給擰成麻花;有燈泡亮的就給打碎了。這些細小的環節,充分暴露出工人們的不滿情緒。有的工人說:你可以叫我下崗,但你管不住我的思想。為了解決這些細小的問題,牟墨想了很多辦法,學習了很多單位的管理經驗。各單位設立了“輿情員”。對職工的思想動態進行跟蹤。出現問題及時解決。在牟墨上任後的四年裏,西山礦業公司沒有出現過一例上訪事件。他在集團公司領導的心目中是一個有實力,有能力,有魄力的企業管理者。



趙大鍬蹬上罐後,放下罐簾子,裏麵有人一喊“煞王八!”裏麵的人用腳蹬著罐幫向外使勁,站在罐簾子邊的趙大鍬沒有注意,整個前胸貼在了用鐵棍焊在一起的罐簾上。趙大鍬“哎呀”一聲。挑罐簾子的用鉤子把罐簾打開。趙大鍬一下就栽了出來,他雙手摟著胸,在地上直打滾。他臉色蠟黃頓時冒出一層白毛汗。挑罐簾的馬上打電話給調度室,十幾分鍾後,四名救護隊員把趙大鍬送進了醫院。經過X光透視,趙大鍬左肋骨斷了三根,胸內有淤血。住進了外二科。


  翠翠自打被銷子玩弄後,第二天就回老家滄州了。大鍬出工傷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回家一去就是幾個月,她的情況隻字沒跟爹娘講。她隻說想家,等生了孩子以後就再也不易回老家了。翠翠在老家住的日子,一直想著大鍬,惦念大鍬。


  大鍬的傷已經痊愈了。他一天泡在酒裏。喝醉了就睡,醒了接著喝。電視機的遙控器被摔碎了,裝電池的後蓋已經找不到了。一個挺溫馨,舒適的家,被他折騰得亂七八糟。他隻要是喝上酒,就想到翠翠。想翠翠淚水落在酒裏咽下肚裏。自己釀的苦酒,隻有自己喝了。他也想過給翠翠打電話,或到滄州去接翠翠。但他沒有勇氣。他想到如果師傅嶽母問起此事,怎麼回答。他怎麼出這個家呀。想到這些,大鍬隻好等著翠翠自己回來。


  冬天天短,晚上天一擦黑,大鍬用一把生花米,一根黃瓜,準備要喝。他覺得有人敲門。他出去開門一看,原來是區黨支部書記白冬至。


  白書記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中等個頭,略微有點胖,戴一幅近視鏡,眼睛不大,但很慈祥,一張嘴比較大,嘴唇也較厚,他是從東北一所大學畢業分配到西山礦業公司的。白書記是遼寧撫順人。據說他家和乒乓球世界冠軍王楠家住的挺近。他也好打乒乓球,打得也不錯。平時也愛喝點酒。去年他從機關調到基層鍛煉,到了大鍬的區裏。


  白書記從兜裏掏出一瓶酒,又從另一個兜裏掏幾隻鬆花蛋,還有切好耳朵,涼拌小菜。放在茶幾上。他從茶幾上拿了個玻璃杯,先給自己倒上半杯,大鍬也拿了杯子倒上半杯。白書記拿起來衝著大鍬一比劃,他倆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幹了。


  白書記接著又給自己倒上,然後給大鍬也倒上,又衝大鍬一比劃,倆人又一仰脖喝了進去。第三杯,大鍬先給自己倒上,然後給白書記倒上,也是這種方法,倆人同時幹杯。三杯之後,白書記和大鍬放下杯,然後四隻大手就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


  大鍬的眼淚唰地一下從眼裏湧了出來。白書記騰出一隻手,用力抓了一把大鍬的厚實的肩膀,“多棒的小夥子,三棍子都打不倒的漢子,沒想到被一句話給就給打倒了。嗨,人言可畏呀!”白書記接著又說:“你的這點事,我剛聽說,老兄對不住你。”說完他又給自己倒上酒,又給大鍬滿上酒,倆個邊吃邊嘮起了家常。



銷子自打上次被公司一個副經理抓住後,就發配到了采煤一區打柱了。其實,銷子的活在井下是大爺活計。他是井下的背水工,隻要把一桶開水背到采麵,就可以上井了。從井上到下井采麵,打個來回也用不了一個多小時。就這麼簡單輕鬆的活,銷子還不滿意。早晨開了班前會,在更衣室換好窯衣,銷子從箱子拿出水桶,晃晃悠悠背著白花鐵的水桶到茶鍋房打上半壺開水,然後背著半桶開水到辦公樓的廁所裏兌上半桶自來水就下井了。


  他從大罐下來,走進大巷,不緊不慢走在工人的後麵,見四周沒人了,他迅速放下水桶,打開桶蓋,將桶裏的水全部倒在了井下的水溝裏。然後背著空桶返回到了井口,等著上罐。挑罐子的老李,早就聽說銷子就不是什麼好棗。他十分清楚,銷子根本就沒到采麵,把水倒在沒人的地方就回來了。罐簾子老李,斜視著上了罐籠的銷子,然後坐在信號室的凳子上閉著眼睛,等著罐裏的銷子發話。罐籠裏就銷子一個人,他大概等了有二十分鍾,銷子探出來,對罐簾子李說:“李師傅,發信號,讓我先上去吧。”罐簾子李像跟沒有聽見一樣,坐在發信號的小屋裏閉目養神。這時,礦上主抓安全的安副經理也來到了井口,準備上井。這位安副經理也在罐裏等著罐簾子李發信號,等了十幾分鍾後。安副經理下了罐,到發信號的小屋問:“師付為什麼不發信號?”


  罐簾子李掙開眼睛看了一眼安副經理說:“你問他吧!”


  “他怎麼了?”


  “你去問哪。”


  這位安副經理像是生氣的樣子聲音似乎有點起高弦說:“我就問你,你要不說。上井到安監部去說。“


  隨後他拿起了電話給調度室打電話,叫井運區王區長到井口來。


  沒有幾分鍾,王區長一遛小跑來到下井口。他衝著罐簾子李說:“這是安礦長,你不認識?快發信號。叫礦長上去。”“不忙,我非要問他為什麼不發信號”安健說。實在問的沒辦法了,罐簾子李,就說出了實情。


  銷子在大罐裏心早就突突直跳了。安健聽了情況後,不但不生氣,反而對王區長說:“這樣老師付你得嘉獎呀。這小夥子,安副經理看了一眼銷子說,“上井後到安監部找我。”


  第二天,銷子就發配到了采煤一區掌子麵攉煤去了。但銷子的心,一直恨著罐簾子李。他也不知從哪搜集來罐簾子李的家史。銷子一上罐就衝罐子李喊你個掏耙的兒子。


  很多人不明白“掏耙”是什麼意思,有人就問銷子,銷子這回可有了發泄報複的機會了,他把罐簾李的家史抖落一番。


  罐簾子李的父親和他的母親是公公和兒媳的關係。兒子大腦有智障,結婚一年多也不跟媳婦睡覺,他見了媳婦脫衣服,就說:“你是流氓,在我麵前脫衣服。不要臉。”他的父親一看兒子傻到這份上,真為兒媳婦感到難過。有一年夏天的夜裏,兒媳婦在屋裏擦身子,傻兒子一看媳婦脫光了衣服,又喊:“你是流氓,在男人麵前脫衣服不要臉。”傻兒子一把抱起了媳婦,就往外屋走。老公公正從外麵進來,見一絲不掛的兒媳婦裸體出現在眼前,給他也驚呆了。


  老公公前幾年死了老婆,因為帶著個二十多歲智力不高的傻兒子也沒想續上一個老婆。小時候兒子還沒這麼傻,可越大了越傻。


  老公公花錢從山東給兒子娶了個媳婦,將來自己也打算續一個。兒媳婦是個聰明,潑辣的山東女人。娶到家後,老公公也非常喜歡,他希望兒媳婦好好照顧好這個傻兒子,將來再給他生一個倆個的孫子。有了隔輩人就行滿足了。其實老公公剛四十掛零,兒媳婦也二十出點頭。她那潔白光滑的身子一觸到了老公公的目光。公公就抑製不住人的本能和衝動了。畢竟他是過來的人。他把兒媳一把抱起來,抱進了自己的屋。傻兒子把媳婦扔出屋後,就把門插上了。


  有一天夜裏,兒媳婦在老公公的炕上睡了一夜,那一夜,她才體驗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和快樂。之後,倆個人就搬到了一個屋子。從此,傻兒子晚上也就不鬧了。


  入冬之後,兒媳婦的肚子大了起來,漸漸隆起的腹部已將嫩白的肚皮撐出了花紋。有一天夜裏,老公公說:“要不,咱倆結婚吧。”兒媳婦不做聲,隻點了點頭。


  來年開春,兒媳婦挺著大肚子和老公公到了街道辦事處結婚登記處。他們的情況,雖然說符合婚姻法,但在倫理道德上,怎麼也說不過去。最後,辦事員公公說,你到院子裏拔兒根小草吃了,我就給你們開結婚證。老公公愣愣地看著辦事人員,心想,既然是如此,還怕什麼臉麵,他走到了院子。在牆邊的石縫裏發現了幾根剛剛長到寸把長的嫩綠的小草。他采下來,拿著進了辦公室,當前女辦事的麵,把幾根小草擱進嘴裏,使勁嚼了起來,然後咽了下去。他的舉動把辦事員也給弄懵了。其實辦事員隻是說說,寒磣寒磣他們而已。沒辦法,隻好順溜溜給他們辦了結婚證書。結婚證上寫著:李莊,男,四十歲,蘭妮,女,二十四歲。登記日期,一九五二年四月二十日。


  罐簾子李從小到大一直是在辱罵聲過來的。歲數大了以後,他父親在六十年代末就去世了,他的母親蘭妮1999年也世了。之後,隨著時代的變化,人們漸漸就把這件事忘在了上個世紀。


  今天,銷子突然這樣叫他,使他的心裏又產生了一種恥辱和疼痛感覺。他手裏拿著挑罐簾子的鉤子,真想一下把銷子杵死。但信號發出了,大罐迅速沉下到井裏。


  趙大鍬從罐裏被煞出來,擠斷了肋骨,呆在家裏。罐簾子李,對大鍬是非常同情的。他倆似乎有同樣恥辱和疼痛之感。他去大鍬家看望並安慰過他幾次。但大鍬的傷痛,和心靈的內傷是無法用藥醫治的。隻能用時間的良藥慢慢地療傷。


  白書記對大鍬說:“回區裏上班吧,現在區裏正用人,你上後當班長和工長一點問題也沒有,每月可以開五六千的,攢點錢,把翠翠早點接回來,過小倆口的日子,多幸福!”


  “好了,就這著吧,記住我的話,明天上班去。我走了。”


  大鍬上班後,當了六點班的大班長,銷子就在大鍬的手下打柱攉煤,銷子學的很乖,打柱攉煤幹得也挺出色,每月的工資和獎金加在一起能開上五千多塊錢。二十七八歲的人了,也沒個對象,十八歲就上了班。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一個人吃飽了,連狗都不餓。他平時有手好閑。開了支就瞎花,攢不下一分錢。他喝酒,打牌,洗桑拿,泡小姐啥都幹過。沒事了他也發愁,想找不到一個老婆。很多人給他介紹很多女朋友,人家一了解,就吹了。自打開春認識了臘月姑娘後,他開始好好上班,也穩當多了。


  臘月是個快性、潑辣典型的家庭婦女。她打麻將,抽煙,喝酒樣樣精通。但不管怎麼玩,到點準時回家給銷子做飯。家裏收拾的有棱有角,臘月也算得上是個過日子媳婦。


  她和銷子結婚快半年了,臘月的肚子裏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沒有在意。剛二十四歲,過早地生孩子,臘月也怕栓住。肚子裏沒有反映,她也沒有過心。



2020南出現了斷層,區裏的技術員和主抓技術的副區長,書記白冬至都來到了現場。是繞過斷層還是直接往前采?他們針對地質條件進行了分析。如果繞過斷層繞彎采,前麵的煤就丟了。如果不繞,直接采,矸子多,影響媒質。問題就這麼簡單。白書記對大鍬說:“兩種方案明擺著,你自己拿主意。”


  大鍬說:“我看這兒的煤挺厚,媒質又好。有一點斷層我們把矸子挑出來,就是費點事。但比倒麵繞過去采還省事。‘


  白書記說:“但一定要把住媒質,不能低於四千大卡。”


  “沒問題。”大鍬說:“我們把矸子挑選出來放在老塘裏,或打幾個矸子窯還省著運輸了。”


  第一炮響過之後,大鍬頂著濃濃的煤塵帶著七八個兄弟衝到了采麵。打柱的,掛梁的,攉煤的一起全上來了。大鍬施展出自己的本事,攉煤的絕活。他左腿弓,右腿跪,大鍬在腋下翻動的頻率非常快,一會兒,一個小山似的煤堆,就被掏了坑。銷子在他的左邊,一會兒,他的鐵鍬就拉長了聲音,攉煤的速度就慢下來。大鍬扭頭用礦燈照了他一下,銷子的臉上淌著黑湯兒。大鍬向他的身邊挪動一步。“去你媽的,一邊呆著去!”銷子拎起鍬,到槽口歇著去了。大鍬還跟弟兄們一起幹。


  幾十棵柱子都升起來了,一根根鐵梁掛得齊刷刷的,插上小板,用線一吊,齊刷刷象刀切一樣。就象電視裏的畫麵一樣逼真。


  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大鍬從懷裏拿出烙餅卷豬頭肉,左手拿出一根秋黃瓜,他剛咬一口,整個巷道迅速彌漫了黃瓜的清香味道。銷子湊過來,沒臉拉皮地從大鍬手裏拿過黃瓜掰了一節,剩下的又遞給大鍬,結果又被書記要去了。


  哥幾個邊吃邊嘮著。


  銷子問:“書記這月的獎金出來了嗎?”


  “基本上出來了。大概數平均兩千三吧。”


  大鍬說:“還算湊合,沒白出力。”


  銷子又說:“那礦頭子得開多少?”


  冬至書記說:“你管那麼多幹啥。”


  “這也太不合理了。我們他媽的玩命流汗,他喝著茶水,裂著小嘴,搬著二郎腿點著大子兒,這上哪說理去。”銷子一套一套的發著牢騷。下載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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