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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習華:魯大學在煤礦的歎息

作者:蕭習華 2012-06-11 17:07 來源:万博体育maxbextx主页 網

  一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鋪天蓋地滿世界的菜花地,金黃一片。一些狗在菜花地躥進躥出,背上落滿花瓣和花粉,狗們在一塊空地處撒歡。啊,天時讓大地受孕,來日將結出飽滿的果實。

  早上八時,我準點上班。打開門,走進屬於自己的黨委書記辦公室,我看見辦公桌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封信。這一定是黨辦的工作人員給我放在桌上的,他們有門鑰匙。

  這封信是從我以前工作過的貓兒春煤礦轉過來的,寄信地址是川西平原的某某縣某某鄉某某村某某社,我想肯定是我一個熟人。我拆開信封,原來是魯大力父親寄來的。魯大力的父親,我不認識。哎呀呀,我幾乎忘記了魯大力這個人了。

  信是這樣的:

  華書記:你好!

  聽我大兒子魯大力說你是個好領導,過去我也從未給你寫過信。我去信沒有其他目的,主要是一方麵感謝你多年的關心,另一方麵也想把我們的生活情況報告一下,在你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忙給予解決。

  我家現在的情況隻能叫過得去,我的小兒子大學畢業後分在電力行業,收入還可以。大兒子魯大力的女兒小學快畢業了。我癱瘓多年的老伴去世兩年了。過去小兒子讀書、老伴生病,全靠大兒子魯大力努力幫襯。大力病退後回到老家生活,有時還要出去找點事做,還娶了個農村女人。現在主要是病退工資少,一個月隻有五六百元,一家生活比較困難……

  魯大力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已調單位了,而且還升了官。於是,我把這封信轉到魯大力的原單位貓兒春煤礦去,同時也給該礦的工會主席打了電話。

  一九八八年七月魯大力從南方一所大學本科畢業,學的工業管理專業。當時我是礦上的黨委組織部長,我能要到這樣一名學管理的大學本科生來礦,是讓礦務局和礦上領導十分露臉的事情。魯大力自然就被分配到礦企業管理辦公室工作了。

  不久,魯大力就有點兒問題了。我認為這個問題出在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上。

  魯大力到企業管理辦公室後,就發現他們主任僅是一個中專文化,他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一天,他神神秘秘來到我辦公室,並把門關上。對我說他們主任隻有中專文化,沒有資格當主任,他是大學本科生,應該是他當。對此,我感到驚訝,一個剛出校門的學生,一點兒工作經驗都沒有,冒出這樣的想法很荒唐。我猜,魯大力一定生活在他自己的童話世界裏。我對他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魯大力對我說的這番話,也曾對其他人說過。他們主任也知道了,大為不滿。

  接著又發生了一件事。魯大力發現礦派出所年輕漂亮的女幹警,符合他未來女朋友的條件,成了他夢中的女神。不過這裏麵也有別人慫恿的成分。因為魯大力忙於四處目擇女朋友,而且眼光很高,一般的他是看不上的。別人對他說,那個女幹警是西南政法大學的高材生,過去耍朋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一直在等待心中的白馬王子開天辟地地出現。魯大力個子有一米七五,戴個眼鏡,文氣十足。他想到才貌相當,條件般配。如此看來,是天賜良緣了!

  於是,魯大力成天魂不守舍,有事無事就跑去泡女幹警。因為辦公室就在斜對門,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魯大力側身就可以看見女幹警迷人的風姿。開始女幹警並不討厭魯大力,與他天南地北不著邊際地海吹。

  那一天,魯大力吃了大虧。

  魯大力對女幹警說:“我和你談了這麼久了,我要正式和你耍朋友。”

  女幹警說:“你神經病啊,我娃娃都幾歲了,都足可以給你當兄弟了。”

  實際上女幹警在變著方式罵魯大力,我們四川人說神經病就是精神病的意思,她還說自己的娃娃可以給他當兄弟,意思是可以給他當媽了。

  魯大力聽懂是在罵他,也不生氣。他還不死心,死皮賴臉地繼續纏女幹警說:“我真的想和你耍朋友……”

  沒等他說完,女幹警鳳目一抖,一股淩厲冷風向魯大力迎麵刮來。她說:“真的?信不信老子真的把你銬起來!”

  同時,女幹警把鋥亮的手銬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魯大力驚愕片刻後,望風而逃。此後隻要一見著那位女幹警的人影,魯大力就怕。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女幹警將辦公桌調換了一個方位,座位也隨之變換。魯大力現在隻能從自己辦公室的窗玻璃上才能看見女幹警的倩影了,但女幹警很多時候不在,魯大力看到的是更多的空洞和迷茫。

  魯大力找女幹警耍朋友,是被大夥兒騙了。那些人鼓動他去和女幹警耍朋友是戲弄他的。真實情況是,這位女幹警隻是個高中生,並不是西南政法大學的高材生,而且已婚,小孩都在上小學了。隻是她平時愛美,比較注意穿著打扮,人顯得年輕漂亮罷了。

  後來魯大力又跑到電廠去找女朋友。當時,礦上籌建的坑口矸石電廠已投產,招了一批女青年。魯大力去找廠黨總支黎書記,明說叫組織給他介紹朋友。黎書記是魯大力認識的,原來是我們組織部的一個幹部派下去任職的。黎書記認真去辦,給那些女孩子一介紹,別人便掩嘴一笑,一下子跑開了,說,“那個神經病。”久而未果,魯大力竟去責問黎書記辦事不力。

  正當魯大力出廠時,在廠門口碰見電廠的廠長王二春,王廠長當時還兼任著礦上的副礦長。王廠長一見到魯大力,頓時火冒三丈,指著魯大力大罵,“你再給老子來電廠繞女娃兒,老子把你安排到采掘隊去下井。”王廠長聽別人講過,說魯大力曾經跑到電廠女工宿舍去窺視過。魯大力見領導大怒,嚇得沒命地往遠處跑了。從此,魯大力再也不敢邁進電廠的大門了。魯大力再也不敢去電廠看那些勞動中的美麗的花姑娘了。

  這幾件事發生後,人們對魯大力的稱呼變了,都叫他魯大學。人們這樣叫大致有兩個原因,一是魯大力本人太在乎他這個大學生的皮皮了,二是也有人們尊重知識分子的意思在裏麵。我也跟著大夥叫,而且魯大力也非常愉快非常樂意接受“魯大學”這個稱呼。

  從此以後,他就叫魯大學了,久而久之,人們就忘了魯大力是誰了。

  二

  魯大學的青春夢想,已被庸常的生活塗抹得麵目全非。他不再為大的事情而憧憬,隻為一些小事而苦惱。

  魯大學的待人接物有異於常人。他在礦上企業管理辦公室工作期間,基本上一事無成,他們主任很不滿意他的工作。但他專業理論知識比較紮實,一問便知。有次李礦長要寫一篇管理方麵的文章,被一個問題難住了。一問他便迎刃而解。他們主任一直不想要他,說魯大學成天幹不了事還壞事。但礦上壓著,批評他們主任說,一個學企業管理的,不放在企業管理辦公室,又能放到哪裏去。

  第二年夏天,魯大學因闌尾炎在礦職工醫院做手術,恰遇停電,醫生打著手電筒給他做完手術。由於他心生恐懼和疑慮,認為有人要謀害他,在傷口還未拆線的情況下,人就從醫院失蹤了。

  查找魯大學的行蹤,黨委書記吉中君把任務落實到我這個組織部長身上。我四處找他的同學,找不到線索。03manbetx 魯大學可能回到了他川西平原的故鄉了。於是,我委派幹部幹事小李利用到成都出差的機會到魯大學家鄉去找一找。

  小李去到魯大學的家鄉,川西平原沃野千裏,遍地莊稼,道路就穿插其間,一個人走在平原上,很容易失去方位感,產生茫然和慌亂,有一種一滴水落進大海被吞吃了的感覺。終於找到魯大學了。小李去的時候買了水果、營養品等禮品,說是代表組織去看望魯大學的,他一家人很高興,也很感激。叫魯大學傷好了後及時回礦上班。

  小李回來告訴我,說魯大學的家庭很困難。魯大學本人是複讀了兩年才考上大學的,上大學幾乎把他家熬幹。他弟弟還在上高中。他母親癱瘓了多年。他父親為了撐起這個家,隻有在附近的工廠做點臨時工,以補貼家用。

  後來不久,魯大學回來上班了,工作表現積極,他主要在企業管理辦公室負責資料收集和統計工作,這項工作與人接觸不多,也基本能夠勝任。

  三

  魯大學閃電式結婚,讓許多人大吃一驚。女的姓徐,個子矮,但身體非常結實,在縣藥材公司上班,負責貨物搬運工作。魯大學的婚禮,沒有請礦上的人,他隻請了分在本地的兩個同學。不知道他是出於經濟上考慮,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魯大學的老家隻來了他的父親,其餘的主要是當地女方的客,挺熱鬧的,姑娘出嫁要坐歌堂,體現了川東民風淳厚。

  出嫁與娶親雖都在同一地點,但有些程序是不能少的。出嫁的頭天晚上要坐歌堂,隻準新姑娘出席。第二天是出嫁日,中午為正酒。

  夜幕初臨時,大姑娘、小媳婦、親戚朋友、同鄉好友都來坐歌堂──唱嫁歌,其實這是為姑娘出嫁而舉辦的歡送會。一大屋子人,中間拚成一個大桌子,桌上擺放著水果、糖果和茶水等。新姑娘搭著紅蓋頭坐在歌堂主持人旁邊,其餘的為穿紅衣要主唱的人圍著桌子依次而坐,圍成最裏一圈,外三圈則依次坐著穿雜色衣服的人。來坐歌堂的多為女性,一些男的是來看熱鬧的,還有些未成年的小孩子。隻見向新娘討完壓箱錢後,主持歌堂的人就唱起:

  新打剪刀衣難裁,

  歌堂好坐頭難排。

  我把歌堂擺起了,

  眾位姐妹唱起來。

  時代早已不同,但內容仍是陳舊的。唱嫁歌,多為小合唱和大合唱,也可獨唱。能合唱的都是老歌子,獨唱為新編歌子。她們唱的內容有:

  油菜花開遍地黃,

  我爺帶女晝夜忙。

  天上落雨細細灑,

  抹了鏡盆栽菊花。

  好花栽到鏡盆裏,

  好女嫁到貴人家。

  臘月雪風吹寒沙,

  記上爹來記上媽。

  小女本是娘的肉,

  哪有心中不牽掛。

  還有人唱了一首時新的歌:

  十七十八的嬌娘小妹兒喲,

  你在房中挑花繡花做花鞋。

  忽然一陣輕風吹過來,

  這陣輕風吹得怪,

  不知是哪一位哥哥帶信來。

  風不吹懷懷不動,

  雨不澆花花不開,

  手不招郎郎不來,

  嬌娘妹兒的心思已打開。

  咿兒喲,咿兒喲,

  米篩篩米重重疊疊,

  簸箕簸米搖搖擺擺……

  這是地道的川東的民俗風情。

  第二日為娶親之日,中午的婚酒宴席簡樸而熱鬧。

  魯大學沉湎在新婚的喜悅之中,如沐春風。

  那陣子,礦務局開通了各礦的通勤車,早晚各一趟,當時要求下礦的人員都乘通勤車,不另外派車。礦務局的辦公駐地在縣城裏,魯大學的家也在縣城裏,隻不過是城邊上,房子是農村修的那種磚混結構的樓。他妻子有個哥,兩兄妹都是因為占地招的工。除了個別時候車子出故障時不能回去,魯大學基本上是天天回家。

  魯大學乘通勤車與別人不一樣,別人一般都空腳甩手,他卻拿個提包,收拾得像個出差的樣子。在車上,大家說笑話、葷話,他一概不參與,至多有時笑上一笑。

  魯大學在企管辦平平淡淡前後幹了三年多時間。

  四

  一九九二年時,煤礦的情況很不好。首要的任務是把煤炭賣出去。煤炭挖出來堆在煤坪上堆積如山,為賣不出去發愁,有時煤炭堆放久了又要自燃。煤炭賣出去了,又為煤款收不回來發愁。為了把煤多賣點,礦長帶著銷售人員四處跑,隻要看到哪裏有高煙囪、哪裏在冒黑煙,就跑去推銷,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有時一個縣團級的礦長與小磚窯的農民在小酒館裏推杯問盞,稱兄道弟。煤礦走出困境的另一方麵措施,是大搞修舊利廢,增收節支,精簡機構和壓縮機關人員。

  這個冬天,對貓兒春煤礦的人來說,是個嚴酷而令人心酸的冬天。

  首先說職工的生活。由於處於停產半停產狀況,礦上欠發職工工資,隻發基本生活費,讓眾多礦工家庭度日艱難。附近農民收紅薯,舍棄在地裏的薯根,這些本是農民用於喂豬的東西,而一些比較困難的職工家庭卻率一家老小到農民地裏去撿指頭大的薯根、雞蛋大的小紅薯,弄回來堆在屋角,吃的時候洗淨,削去腐爛處,放在鍋裏蒸熟,然後當飯吃。

  接著就是礦機關精簡機構,壓縮人員。機關多出的人員,全部下放到基層,自己聯係接收單位。魯大學自然在被下放之列。由於他是本科生,還是體現了組織的關懷,主動給他聯係單位,但均被拒絕。最後把他安在了料場。所謂料場,就是堆放井下回收出來的東西的地方,這些東西有的修複後又要運到井下去用,不能用的以後要作為廢舊物資賣掉。料場被圍牆一圍,就形成一個獨立的係統。看守料場的是些女職工和井下受傷出來的男職工,女職工隻上白班不上夜班,男職工隻上夜班不上白班。把白天給了女人,也就把光明和燦爛給了女人;把夜晚給了男人,也就等於把無盡的黑暗和孤寂給了男人。但大男人魯大學卻享受了小女人待遇,他也隻上白班不上夜班。

  魯大學因為到料場去,極為不滿,他找我反映了多次。而最大的意見,就是把他從幹部變為了工人,是不尊重知識和人才的表現,也是不尊重他魯大學的表現。魯大學說他自己當個科長綽綽有餘。

  我找了若幹理由想說服魯大學顯得很困難,每次都好不容易才把他支走。

  有一天傍晚,由於手頭有些事沒有處理完,下班就晚了,從大樓出來基本上就碰不見人。我看見慌慌忙忙地跑過來一少年,是個子弟校的小學生,少年的臉因沾有汙跡而成了花貓臉。這個少年在奔跑中,不巧在離我十幾步遠的地方,他的書包意外地掉在了地上,我還高呼了一聲:“小娃兒你的書包掉了。”而慣性使他立不住腳,身子已經超前了幾米遠,見他慌忙返回,急忙抓起地上的書包就開跑,很快就跑出了礦部大門。緊接著跑過來兩名戴紅袖套的護礦隊員。我頓時明白,少年是從魯大學他們看守的料場那邊追過來的。我走到少年掉書包的地方,在地上撿到一顆沉甸甸的生了鏽的金屬螺栓。我知道一段時間以來,經常有老人和小孩在料場處偷鐵,一公斤廢鐵要賣幾角錢。

  我回到家裏,坐在沙發上發起呆來。想我剛才一聲吼,一定把那個少年嚇著了。將心比心,我像他那麼大,如果家庭困難,我也許也會這樣幹的。我真擔心自己把少年嚇著了。其實,作為一個管理者我是不應該有這樣的情感的。但我沒有辦法不這樣去想。

  五

  魯大學在料場幹了一段時間後,就出現新的問題了。他利用料場的電話反複找領導,從礦機關各位部長、主任、副礦長、礦長到黨委書記、副書記、工會主席,起初他反映的主要問題是說有人迫害他。開始魯大學的電話都在白天打,漸漸發展到晚上深更半夜打。主叫對象也隨之變成了礦務局的部門領導和局領導。而煤礦的領導最怕深更半夜電話響,以為是井下發生02manbetx.com 了。一段時間以來魯大學的電話讓眾位領導感到頭痛。礦上領導為此受到局領導批評。

  與此同時,在料場上班的女工,對魯大學的神色異樣、行為怪異也感到不安,認為她們的安全受到威脅,強烈要求礦上將魯大學調開。

  礦上領導安排保衛幹部與礦醫院的醫生強行將魯大學送到礦務局總醫院去檢查。檢查結果,魯大學得了妄想型精神病。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魯大學就出院了,仍繼續回料場上班。

  一九九三年春節前礦上一個職工家屬區發生了一起慘案。最先聽一個職工報案,說是瘋子殺人了。我一下子就想到魯大學。其後才知道不是他。

  是一個鄰居聽見張木匠的小兒子在哭著喊:“爸爸,你莫殺姐姐了。”

  礦派出所立即出動,由一個副所長帶隊。他們到了張木匠的門前聽了一會兒動靜後,強行把門撞開,並把張木匠製服,當時張木匠正在捋他女兒的腸子。張木匠當時強烈反抗,說:“你們搞啥子,我在灌香腸。”

  張木匠家裏慘不忍睹。他五歲的小兒子赤身跪在床上瑟瑟發抖,還在不停地大喊:“爸爸,你莫殺姐姐了,莫殺姐姐了……”張木匠八歲的大女兒已慘死在自己父親的手裏,父親肢解了他如花似玉的女兒的幼小軀體。張木匠的木匠工具斧頭、鋸子等還在往下繼續滴血,地上、床上、牆壁到處是血……他們立即將張木匠銬走,並將其小兒子委托給鄰居照看。

  事後整個情況才弄明白:張木匠原是礦上木工房的木工,平時有點“神經”,對軍事特別感興趣,從古代到現代,比如張飛打嶽飛、坦克打飛機、地球人打外星人等等,他長期在家吃“病勞保”(不用上班,在家病休,享受病假工資待遇),長期服用治療精神疾病方麵的藥,由於家裏經濟困難,妻子無職業,被迫外出打工,張木匠服藥無人監督,致使病複發。誘發原因則是張木匠看礦區家家戶戶都在灌香腸、熏臘肉,即便過一個窮年,就是再窮,多少也得備點年貨吧?張木匠大概受了礦區年味的刺激,也準備灌香腸,在發病中殺害了自己的女兒。

  這件慘案,在當地震動很大。礦區扶貧問題擺上了礦區和地方各級黨政領導的議事日程。在年前的大風雪中,各級領導帶著大米、棉被和慰問金裹一身風寒鑽進普通礦工的家庭,他們說著感人的話,流下動情的淚,所到之處受到廣大職工的夾道歡迎。而許多領導一改平時的官腔,說出的都是樸實而充滿人情味的話……上級慰問團走後不久,就撥了一些扶貧款下來,暫時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

  鑒於魯大學的情況,也將他納入了元旦、春節兩節期間慰問對象,並派人到他家了解情況。

  嚴格說,魯大學的家是她妻子的家,是魯大學嫁給了他妻子的。房子是妻子家的,是個兩層樓房,外表看還可以,其實屋內沒有值錢的家電設備,一個十幾英寸的黑白電視滿是點點雪花……

  六

  由於煤礦經營條件進一步惡化,貓兒春煤礦再一次精簡人員,每個基層單位都下了具體指標。在這次煤礦的瘦身運動中,魯大學的命運再次發生變化。他被安置到礦多經公司上班,具體工作是多經公司保衛科的門崗。門崗一共倆人,魯大學連續上兩天班就可休息兩天。那是一個夏天,在那個隻有一個破電扇的門衛室內,魯大學流了許多臭汗,也發出了很多歎息。一個大學生的生活道路越走越窄,生活目標越來越灰暗。上班不能脫崗,魯大學就利用休息時間來找部門領導和礦領導。

  在門衛值勤時,魯大學曾與多經公司一名女職工發生抓扯,但無嚴重後果。起因很簡單,是那個女同誌在大門口照鏡子化妝,魯大學認為她是在用鏡子照他的像,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後是多經公司領導批評了那位女同誌,說她與一個腦袋有毛病的人發生糾紛,太不應該了,也不知道讓一讓。

  那段時間,與魯大學接觸過的任何人都會被認為可能是謀害他的人,甚至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一九九五年初,我被提任為礦黨委副書記。由於一直受魯大學的特別信任,魯大學到我辦公室來反映問題的次數就比較頻繁。我若事先見到他來,就早早把門關上。有時魯大學會在旁邊的礦黨委辦公室等我,我躲在辦公室裏不敢出去,小便脹了也隻好忍著,幾乎把腎憋壞。

  不久,我接到幾個人反映,說魯大學在職工澡堂洗澡的時間很長,一洗就是一兩個小時,而且專盯男人的陰部。

  我納悶,男人的東西有什麼好看?我在未提任礦領導之前一直在大澡堂洗澡,當了礦領導後就在來賓澡堂洗澡了。那天,我就特意去職工大澡堂洗了一次。

  過去未特別留意,但一進入男人領地,稍加注意就會發現一個大的世界,那是令人感歎的。澡堂裏有四個大池子,初洗池和預備池分別掛著牌子。初洗池是洗頭道的池子,水很黑。預備池水溫比較高,蒸氣升騰,是預留給下一班的人洗的。另外兩個池子是正可以洗的。旁邊還有淋浴噴頭。

  下班的井下工人,一隊一隊走進澡堂,像行走的烏金雕塑,烏黑的身子閃著光澤,肌腱發達,身材健美,精力充沛,他們的生殖器雄赳赳氣昂昂的,個個都是個鳥樣,而百鳥又不一樣,有的展翅欲飛,有的靜若處子,有的粗壯,有的纖細,有的頎長,有的短小,形狀各異,埋伏在黑色的叢林裏等待出擊。一幅壯美的礦工洗浴圖,叫人感慨萬千。你看,他們有的在站著洗頭,有的在彎腰洗腚,有的在精細地洗自己的鳥,有的在小心地洗自己的眼睛……水聲、歌聲、笑罵聲、搓肉體的響聲交織在一起,而這些聲音在水汽迷朦中高低起伏、浪浪波波……

  他們把一池水洗黑了,但出水後就是一個個精壯潔白的身子,隻留下腹部美氣的黑叢,形成黑與白分明的對比,身子廣大的白襯托了襠處的黑,使黑更黑,像正在燃燒的黑色火焰……我強烈感受到了礦工們的陽剛之美。

  難怪會被魯大學發現。這是我們見慣不驚的場景。很多人見不到礦工在采煤麵、掘進頭勞動的場麵。但你在澡堂中會發現礦工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可愛。

  我要感謝魯大學給我無意中的提醒。生活是需要提醒的。才能發現我們曾經忽略了的東西。

  七

  一九九五年四月的一天,多經公司的書記怒氣衝衝敲開我的辦公室,說魯大學一天搞得他沒法上班,肯定是神經病發了。魯大學還跟他吵了一架,而且幾天都未來上班了。

  於是,我就安排礦派出所陳所長派人去看魯大學,若有必要就弄他到礦務局總醫院去醫。並囑咐他們買點禮品給魯大學送去,開好發票,回來交我簽字報銷。

  第二天派出所陳所長弓著身子,一臉痛苦狀來到我辦公室向我訴苦。他昨天帶兩個幹警穿便裝去到魯大學住的縣城邊的家。恰好魯大學也在家裏,他們說是去看望他,話沒說到兩句,他們提去的禮品就被魯大學憤怒地扔出了大門。魯大學大聲怒罵他們,說他們拿去的東西是毒藥,是想謀害他。認為過去在單位上有人害他,現在居然跑到家裏來害他了。

  接著他們說送魯大學到醫院去查病,便用手去拉他。哪知道魯大學猛一腳踢在陳所長的襠部,把陳所長下麵的鳥踢到了,陳所長當即一下坐在地上起不來。那兩個幹警借勢把魯大學摁到地上,因為他反抗激烈,隻好用手銬把他銬了。送到總醫院精神科檢查,魯大學的確發病了,把魯大學關在鐵門裏後,他們就回來了。

  陳所長說:“我的鳥被魯大學踢壞了,現在卵子都還脹痛。我要請傷假休息幾天。”

  我說:“你扯卵蛋,這段時間這麼忙,你休什麼假!我曉得你老婆來探親了,你少做點作業就得了。”

  陳所長笑著說:“我說的是真的。”

  最後陳所長十分認真地對我說,魯大學家裏一貧如洗,組織應該幫助他,把他列為礦上的困難戶給予扶貧。看來陳所長並沒有因為魯大學踢了他的鳥而記恨,還在幫魯大學講好話。

  陳所長是直著身子走出我辦公室的。我心中暗笑,這個家夥竟想騙我。

  兩個多月後,魯大學出院了。他來到我辦公室,我看他胡茬刮得幹幹淨淨的,衣服也穿得規規矩矩的。

  我問他:“病治好了?”

  魯大學說:“治好了。感謝組織的關心。”

  接著我們聊了一會兒,交流沒有任何障礙。最後魯大學很禮貌地離開我的辦公室。

  我看著魯大學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有個規律。就是:魯大學發病的時候不修邊幅,衣服穿得邋遢,否認自己有病。魯大學正常的時候,臉麵修得幹淨,衣服整潔,多為西裝,且承認自己得過病。

  八

  魯大學差點兒牽扯進一個重大強奸案裏。

  案情是這樣的:貓兒春煤礦的女澡堂在男澡堂的後麵,比較僻靜。女澡堂門口最早有一條井下職工上下班的路,這條路從礦區圍牆開了一個口子才形成通道。一年前因為偷盜鬧得厲害,就把圍牆的口子堵了,這條路就斷了。加之礦上減人,保衛人員少了,也顧不過來。

  所以去女澡堂的隻有女人了。

  那天淩晨,一個身上工作服正在往下滴水的女工慌慌張張地到礦派出所報案。

  原來淩晨四五點鍾時,礦洗煤廠的女工下班到女澡堂洗澡,一共有九個女同胞,她們進澡堂後把大門用一張桌子拉過去抵住後就不管了。女澡堂進門處便是更衣間,每人一個更衣櫃,更衣櫃分為兩格,幹淨衣服和髒女服各占一格。往裏走就是淋浴間,一次可容納百餘人洗浴。女工們一進去便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不住她們大聲的說笑聲。

  礦山的女人都潑辣,結了婚的女性互相開玩笑,說快點兒洗好,抓緊回去還可慰勞一下男人。有個年紀大的女工在地上涮洗髒了的工裝。勞動之後的快樂充斥女工們的心胸,她們互相把對方的身體作為談笑的內容……

  在她們毫無覺察的情況下,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子向她們逼了過去。她們剛才還在說笑,此時戛然卡殼,就像樹林中一群正在歌唱的蟬突遇天敵而噤聲,停止了歌唱。

  進來的是一歹人,身高一米七幾,戴著眼鏡,臉部以鼻梁為界,左右兩側罩著兩隻乳罩。閃著寒光的刀子進一步逼向每一個裸著的人兒,掛著水珠白瓷一般的乳房顫抖著,女人不穿衣服就意味著被徹底繳了械,失去了戰鬥力。眼鏡後凶惡的光,像機槍子彈一樣掃射著她們的玉體。歹徒一手舉刀,另一隻罪惡的手在狠抓她們的乳房和摳她們的陰部……這時她們已明白危險正在逼近自己,她們下意識本能地逃避,一隊玉體不知何時竟排成了縱隊,她們都想躲在別人身後,把別人的身體當成了一堵牆,第一個轉過身子就跑到最後邊去排隊,第二個瞬間就變成了第一個,然後這第一個又轉身往後邊跑……就這樣反複著,像疊燒餅一樣變換著各自的順序。而歹徒則靜靜地逼視著她們……

  歹徒選中一個女工帶進更衣間,剩下的人就呆在那裏。歹徒在侵犯這個女工時,受害的女工因為覺得羞恥而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根本沒去看歹徒的身體特征。十多分鍾後,歹徒用刀子把這個女工押進淋浴間,又選中一個女工帶進更衣間去。而先前已受害的女工則光著身子蹲在地上一個勁地哭泣。第二個女工受害時,瞪著一雙大眼睛直視歹徒,但絲毫沒有左右歹徒的行為。

  大約二十分鍾後,歹徒又將受害的第二個女工用刀子押過來,又選擇第三個女工帶進更衣間,兩三分鍾後歹徒聽見淋浴間有嘈雜聲,並聽見有女人喊“快跑”,歹徒停止了犯罪,進裏間一看發現少了個女人,窗欞子已扳爛了幾根,於是歹徒迅速逃離……

  等了許久後,聽不見任何響動,女工們才大起膽子到更衣間去,已不見歹徒蹤影……於是忙亂穿起衣服,驚慌失措各自回家。

  去報案的就是在地上洗衣服的那個年紀大的女工,她就是趁歹徒作案時穿起手中正在洗的工裝,扳掉木窗欞,在幾個女工的幫助下爬出窗子去礦派出所報的案。她去報案時,把接警的幹警都嚇了一跳。隻見她臉色淒惶,身子擅抖,全身正在滴水……

  待幹警們去到現場,女澡堂已大門洞開,空無一人,除更衣間現場有幾攤水跡外,未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物證……

  立即向上級報告案情。這是個大案,案發地點是公共場所,在九個人麵前,前後不過三四十分鍾連續對三個女性實施性侵犯……此案一時成了市縣兩級的掛牌大案,要求一月之內必須破案。

  我是分管政法的書記,深感責任重大。案發後,礦區人心惶惶,女工不敢上夜班。而公安破案人員則陷入泥潭,一籌莫展。因為遭性侵犯的三個女工事後都是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後才回的家。僅有的罪犯線索就隻有這麼一點點,戴眼鏡,身高一米七幾,皮膚較白。案子在一月之內毫無進展,幾乎把礦區內外有劣跡的和曾勞教勞改的人員全部梳理了一遍,審訊了一遍。

  案子主辦是市刑警大隊,礦派出所隻是協辦,主要是帶路、找證人等。有一天在桌上吃飯時,市裏的公安對我開玩笑,說我們黨委兩位書記有點兒像罪犯,兩個都戴眼鏡,隻不過黨委吉書記的個子高了點兒,我這個副書記的個子又矮了一點兒。

  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一天礦派出所陳所長對我說,魯大學近似罪犯的特征。我一想也是。他們想秘密調查,我就同意了。

  兩天後,陳所長給我彙報調查情況。魯大學具備作案時間。在職工的單身樓,因為魯大學與人性格不合,其他人都先後搬出房間,魯大學實際上是一個人住一間房,發案那天他沒有回縣城的家。但通過調查,魯大學沒有做強奸犯的身體條件。

  陳所長他們去調查魯大學時頗動了些腦筋。他們買了禮物,去找到魯大學的妻子小徐,說慰問魯大學,並詢問她丈夫的病情,哪知道幾問幾不問,小徐就哭了起來。說出了一個難以啟齒的驚人的事實。原來魯大學不是男人了,陽痿了。她與魯大學結婚一年後有了小女兒,一家人幸福地生活著。但自從魯大學離開礦機關不當幹部到料場當工人後,他在家裏成天唉聲歎氣,就開始陽痿了。後來魯大學又調到礦多經公司,就徹底不行了。他偷偷在看病吃藥,就是不見好轉。

  陳所長說罷,我們倆一時沉默無語,找不到話題。

  原來如此。想不到魯大學背後還有這麼辛酸的事情。

  兩個月時間案子仍未破,市縣兩級的公安相繼撤走。隻好把案子掛起,待日後再說。

  九

  這些天,魯大學又開始騷擾領導了。一是打電話,二是到領導辦公室反映。開始魯大學說有壞人破壞他的腦垂體,破壞了他的陰莖海綿體。後來魯大學就直接說,有人把他的雞巴破壞了。在一些夜晚,領導們紛紛接到魯大學關於雞巴問題的電話。但對付魯大學的夜晚電話,大家又苦於沒有辦法。如果領導不理他時,魯大學會憤怒地說,“如果把你的雞巴搞壞了,你不會不管吧?”有時礦班子開會,偶爾也有同誌提出魯大學的雞巴問題,真他媽是個問題。

  不幾日,礦派出所、礦機關一些中層幹部和礦領導辦公室的門縫中都塞進了一封報案材料。後來才知道,這份油印的報案材料,是魯大學坐車到另外一個縣城的打字複印門市部自己花錢打印的。他怕人跟蹤,他怕人知道,所以才跑到另外一個縣去。這封報案材料的文後沒有署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魯大學自己寫的。也許魯大學想造成一個假相,讓大家以為這個報案材料是別人寫的。

  報案材料是這樣寫的:

  報案

  ——關於魯大力“生病”的真相

  魯大力自從大學畢業分配到貓兒春礦工作後,一直受到一些人的迫害。

  一九八九年夏天,魯大力因闌尾炎在礦職工醫院動手術,正在手術中遇到停電,懷疑是別有用心的人所為。在刀口快拆線時,護士用興奮劑害魯大力,致使魯大力二十四小時不能入睡,而且心髒跳得非常快,頭腦整天快速思考不停,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但魯大力不知道害他的是醫生還是護士,還是礦上其他人。因魯大力知道自己被害了,在還沒有拆線的情況下趕緊逃生,乘車回到川西平原的老家的縣人民醫院去請醫生拆線。過了一個月後,魯大力在老家因為患感冒又到縣人民醫院去求醫,魯大力被該院醫務人員用藥破壞了陰莖海綿體的外層。這個醫院的醫生與魯大力僅僅是醫生與病人的正常關係。這肯定是貓兒春礦的人勾結了院方的有關醫務人員密謀策劃所致,隻是魯大力做夢也想不到會被那樣殘忍地謀害了。謀害魯大力的人又狡猾地逍遙法外,不讓魯大力找到證據。

  一九九四年春天,魯大力因買了一件黃色襯衣穿,而被想害魯大力的人荒唐地認為生活作風不好。便有人密謀策劃,在礦職工餐廳的碗裏早已盛好害魯大力的藥,等魯大力中午就餐去買飯時便用裝有藥的碗給魯大力裝菜,魯大力想不到被這樣謀害,吃了後又一次破壞了魯大力的陰莖海綿體。等魯大力知道被害以後,又無法找到證據了,這次直接操作者是餐廳的大師傅柳光圓,但魯大力又不能肯定害自己的是柳光圓還是餐廳的別的什麼人,還是其他幕後指揮者共同策劃所致。

  一九九四年夏天,魯大力在礦多種經營公司保衛科上班,被保衛科裏的人在開水裏麵放藥麻痹魯大力的大腦,破壞魯大力的咽喉。魯大力最懷疑的直接操作者是保衛科長張小林,當然有另外的幕後指揮者。在貓兒春礦片區的個別小吃店裏,魯大力也幾次被人用藥麻痹自己的大腦,用藥迫使魯大力陽痿、早泄,這樣魯大力隻好買男寶、延生護寶液等藥物治病。

  一九九五年一月十六日上午,礦多種經營公司保衛科召開新年團拜會,科長張小林很殷勤地抓了一堆瓜子和水果糖放在魯大力辦公桌上叫魯大力吃,而張小林也承認是他自己放的,其中有三顆是軟糖,且這三顆糖中有一顆沒有紙包,並做得較大。沒有想到這顆糖是用藥做成的,魯大力吃了這堆糖果中的一部分糖,其中就有一顆藥糖,過了三四個小時後,魯大力感到腦垂體像刀割一樣的痛。然後吃了延生護寶液便毫無效果了。後來根據多方麵印證,魯大力的腦垂體被這顆藥糖破壞掉了。魯大力想不到這顆糖是用藥做成的,內分泌係統出了一係列問題。隻有做核磁共振檢查才能準確得出結論,再高明的專家醫生也無法檢查準確(在腦垂體被破壞方麵)。

  魯大力的身體受到了巨大的謀害,魯大力的生命都不長了。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四日上午,礦職工醫院的牛院長向礦務局總醫院辦公室彭主任打電話後,彭主任把魯大力帶進總醫院精神科要求該科醫生王明川給魯大力看一下,王明川故意把魯大力診斷為精神分裂症,蓄意逼迫魯大力住院,把魯大力關在裏麵,像監獄一樣,堅決不讓出來,把魯大力捆起來當成精神病人用藥迫害,並向魯大力妻子單位打電話說魯大力精神病發作,叫魯大力妻子趕快過去,這一定有人早有預謀地勾結王明川迫害魯大力,因魯大力過去從來沒有得過精神病,現在也絕對沒有精神病,將來也不會得精神病。

  他們這樣多次極大地謀害魯大力,侮辱魯大力的人格,摧殘魯大力的身心。魯大力每遭到一次謀害都向有關領導反映過,魯大力一直都在忍讓都在逃避,懇請領導排憂解難,糾正對魯大力的錯誤認識,解除對魯大力的謀害,以求得和平共處。可那些霸權慘無人性,毒辣的違法犯罪分子,一意孤行,想殘忍到底,毫無人的基本感情,無人的責任心,采用的手段何等卑鄙,何等凶殘,何等毒辣,比德國法西斯希特勒還要殘忍,還要陰險,殘害無辜,令人不可思議,令人震驚。其實他們殘害魯大力的目的,就是他們認為魯大力知道了他們萬惡、醜惡,見不得天的事情,怕這些事情公諸於世後,會讓他們身敗名裂,經濟上名譽上遭受巨大的損失,這不是邪惡在稱霸道嗎?

  他們要魯大力無法在職工餐廳吃飯,無法在單位喝水,無法在醫院就醫,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了,當今世界也絕無僅有的殘忍毒辣陰險的違法行為,監獄裏的犯人都沒有受到這樣的待遇。他們發動很多人來恨魯大力、對付魯大力。勾結了這麼多人殘害魯大力,還不讓人抓住證據,他們逍遙法外,還經常製造魯大力的輿論,蒙騙善良的群眾。

  現在魯大力再三向有關領導哀求,都收效甚微,魯大力現在吃藥保命每月就要花費一兩百元錢,單位不但不給魯大力吃藥,還強迫魯大力上班。魯大力無法在單位吃飯喝水,現在生命都不長了,又怎能上班,工會組織又是怎樣保護魯大力的合法權益的呢?還有人打聽魯大力的行蹤,是否想在路途中謀害魯大力?那些違法犯罪分子還在密謀策劃,企圖通過就醫途徑謀害魯大力。每次謀害了魯大力還不讓魯大力說出來,不讓那邪惡醜惡的事情大白於天下。如果說出來了,還要加倍謀害,殺魯大力滅口。

  根據幾年的很多複雜情況的綜合03manbetx ,深思熟慮,認定謀害魯大力的最大嫌疑的首領是礦務局機電處長吳二春,礦多種經營公司經理陳剛,礦黨委書記吉中君。

  倡議我們大家都來祟尚真善美,遵紀守法,維護正常的生產生活、社會秩序,譴責邪惡醜,弘揚人道主義,揭露違法犯罪分子,隻要每個人都獻出一份愛心,為公安機關提供線索、提供案情、提供證據,被嫌疑的首領就一定可能落入法網,請求公安機關偵察,並敬請法醫作公正鑒定,把犯罪分子捉拿歸案,繩之以法。若有人包庇罪犯將罪有應得。願大家都來獻計獻策,為魯大力作核磁共振檢查,並吃藥保命、保駕護航。

  敬請公安機關和每個善良的公民都來保護魯大力的人身安全!!!

  一九九六年五月一日

  這個報案材料讓人閱讀起來十分困難。

  文中點到的吳二春、陳剛、吉中君三人未收到報案材料,後來有人把材料傳給他們看,引起他們一陣大笑。吳二春已從礦上調到礦務局工作,另兩人仍在礦上工作。

  我想魯大學肯定又患病了,但材料中涉及的時間、地點看似又非常準確,真叫人犯糊塗。礦上又安排人強行把魯大學送到總醫院精神科去醫治。

  十

  兩個月後,魯大學又回來上班了,人比過去白胖了一些。礦區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了魯大學是個精神病了。在路上碰見,大家能回避的就主動回避,免得給自己找麻煩。

  一年後,女澡堂發生的係列強奸案終於告破。罪犯是流竄作案,還是一個重慶某大學的自考生,人長得皮膚白淨、相貌英俊。他是到他煤礦上班的哥哥家來耍,順便把案子犯下,然後又回學校去上課。真可謂神不知鬼不覺。老天有眼,在他事隔一年又在澡堂附近的抽水房作案時遭到受害女工的強烈反抗,並被抓傷,還留下眼鏡和一隻鞋等物證。不幾日就將案犯緝拿歸案。經審查,案犯曾在澡堂四次作案,另三次作案時是單身女工,受害人未報案,打掉牙自己吞進肚裏了。案子公開後,礦上的女工們聯名上告,要求嚴懲凶手。

  槍決罪犯在十月一日前夕,一個罪惡的靈魂劃上了句號。但給生活留下了多少問號?

  魯大學在私下裏曾羨慕罪犯戰無不勝的身體、堅不可摧的腎。罪犯特異的身體讓魯大學自愧不如,他在白天和夢裏垂頭喪氣,哀歎自己的身體一片蒼涼。

  魯大學在礦多經公司工作到一九九八年下半年。多經公司領導強烈要求將魯大學退回礦上,但礦上不同意。後多經公司領導再次給礦上打報告,讓魯大學下崗,可享受上班的一切待遇。礦班子為此專門開會研究魯大學的“特殊”問題,權衡利弊。怕在下崗職工中引起連鎖反應,但又鑒於魯大學的具體情況,家庭又困難,苦於無計。礦班子出於同情,隻好同意了多經公司的意見。

  魯大學下崗了,但拿的是上班職工的工資,是礦上下崗職工中的特例,其他下崗的也不好和一個精神病人去爭什麼。所以,魯大學下崗後心情一直不錯。魯大學認為,這就是大學生與普通工人的區別所在,他這個大學生還是高人一等的。

  但魯大學並不習慣下崗後無所事事的生活,每周仍然要到礦上來兩三次,提個公文包,像個出公差的樣子,人的氣色也好。大家都說魯大學的下崗對其病情康複有好處。

  十一

  一九九九年夏天,上麵有新精神,掀起了煤礦改革的集體振蕩,其主要精神集中體現在八個字上,叫作“減人提效,斷奶絕糧”。全國的國有煤礦都在緊鑼密鼓地抓緊實施。我們礦務局也開始了它剝皮抽筋的一劫。

  我工作的貓兒春煤礦成了全局開頭炮的試點單位。為什麼被選中試點?一是工作基礎好,二是發展潛力大。減人目標是減掉五分之一,減人總數為一千人。如果每個家庭以五口人計算,將要涉及五千以上的人的生活。

  貓兒春礦製訂了詳細的工作計劃和工作時間表。半個月製定出方案,比如方案中規定,夫妻不能同時下崗,幾弟兄、幾姊妹不能同時下崗,領導幹部的親屬子女優先下崗等等。要求一個月時間宣傳,兩個月之內減下的人必須到新成立的再就業中心報到。

  如果沒有這場改革,魯大學在家中閑耍的時間將會持續更長。過去下崗的職工不多,有相當一部分人員是人雖下了崗,隻有個名字在冊,其實人早已自謀職業“下海”掙大錢去了。這次通知所有下崗人員回礦參與改革。

  我作為黨委副書記負責政策宣傳和礦區穩定。全礦雖未停產,實際上處於半停產狀態,是那些生產技術骨幹們把礦井工作撐起的。被減的對象,主要是那些老弱病殘、技能差的人,也包括工作中的懶人。

  減人方案經過了職代會通過,前期工作進展順利,礦區治安形勢平穩,工作得到礦務局指導組的充分肯定。

  該改革,該減人,大家都認識到了。革別人的命容易,但要革自己的命就難了。

  貓兒春的改革,平靜之中有風雷,潛藏著巨大危機。

  職工下崗名單宣布是個重要時刻。

  我心裏沒底,治安壓力大。通過信息渠道和耳目,預測到職工可能要鬧事,但要鬧多大的事,不知道。

  一天我正在辦公室關著門和幾個人研究事情,門外響起劇烈的敲門聲,我心中冒火,開門一看是魯大學。我口氣很硬,問:“你搞啥子?”

  魯大學看我態度不好,也很緊張。他聲音很小,像咬耳朵,結結巴巴對我說:“華書記,我隻說幾句話,說完就走。我找了你幾次,看你實在太忙,不好打擾你。但今天這個情況特別重要,我必須告訴你。有人在暗中組織串聯,準備鬧事。還有一些‘雜皮’揚言要殺死你們,你們要小心點兒,晚上莫走夜路啊。”他說的雜皮,是指那些勞改勞教釋放人員等社會渣子。

  魯大學言語中透著關切、關心、關愛。他說完就走了,還說“對不起,打擾了。”

  我回到辦公室,就愣在那裏。心想,魯大學自從通知回礦後就從未找過我,也未打過電話,而今天來找我也未談自己的事情。魯大學是一個心智不太健全的人,居然還關照到礦領導頭上了。真是出人意料。

  屋裏幾個人見我一時不說話。忙問我出了什麼事,我說,“沒事。”

  十二

  午夜,沒一絲涼風,天氣異常悶熱,遠天有悶雷聲傳來,天氣預報說有雷陣雨。我是淩晨兩點被礦派出所的電話吵醒的,他們在礦區範圍內發現張貼了二十幾張傳單,內容幾乎一致,筆跡不同。傳單是以《通知》的形式發的,通知全體下崗職工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鍾準時到礦部集中,向各級領導要飯吃。礦班子兩個小時後緊急開會研究,抓緊製定了幾條措施:一是向上級通報情況,包括向上級公安部門;二是領導分工,分頭把關;三是準備好接待職工的會議室。

  再過兩天,學生就該秋季開學了,孩子們的書學費讓一部分職工發愁,又遇到下崗的事。料定這場風波遲早是要來的。

  早上機關的人上班後,八點剛過,潮水般的人群從礦區的各個角落湧向礦部廣場,少許職工家屬進了樓上會議室,絕大多數聚集在廣場上,一個小時後,有人挑頭向井口擁去,部分職工家屬將運行的機車阻攔下來,將一長串裝滿煤炭的礦車掀翻在地,並用鋼釺把軌道撬壞。

  礦上當即通知井下的職工出井,他們烏黑著臉出來時,被外麵憤怒的職工堵住不讓出井,說他們上班安逸,不管他們下了崗的職工的死活。但也有明事理的,認為不讓礦工出井是不對的,大家都是工人,相煎何太急呢。

  待井下人員全部出井,一把大鎖就把井口鎖了。離井口幾百米處的巷道裏是一個井下炸藥庫,一旦出事不得了。

  鬧事的人將井口阻塞。上午十時許,我在一名幹警的陪同下去到井口現場,手持話筒跟職工喊話,並有兩塊飛石落在我附近。有職工吼,“不準扔石頭,聽他講完。”

  我講完話,職工們不滿意。一個勁地起哄,“你他媽的滾回去,喊礦長出來對話。”

  我就離開現場,職工並未過多為難我。我離開時,發現魯大學也在人群中張望。

  鑒於這種混亂局麵,礦長未去井口現場對話。

  後來一些著正裝和便裝的公安來到現場,矛盾未激化,衝突未發生。時間在等待中流逝,便是沒有對手的失望和無聊。加之有大量機關幹部和基層幹部在人群中勸說。中午十二點,除幾個人堅決不走外,其餘人全部離開井口。

  下午礦務局局長帶隊到礦上召開緊急會,會議地點定在職工文體中心大樓的會議窒。會議一直開到傍晚,大樓外的職工家屬一直在下麵鬧鬧嚷嚷,不消停。散會後,出來的人員受到阻攔。看外麵場麵難以控製,雖然有十幾個救護隊員和幹警在,但為了避免衝突,局長、礦長和局辦公室主任三人準備待到天黑了再出去,並把會議室的燈關掉。

  職工們發現局長、礦長未出來,人就越聚越多,不知不覺天就黑了下來。由於礦山經濟蕭條,外麵的路燈壞了未安裝更換,隻有一百米外的職工大樓從門窗上放射出暗淡的光。文體中心的人冒著挨打的危險從一樓辦公室牽出一根電線,臨時安起了一盞白熾燈,不然現場就非常黑暗了。

  在夜幕下,吼叫聲、呼喊聲此起彼伏,一些石塊、土塊、磚頭飛向樓上會議室,隻聽玻璃砸碎的聲音膽顫心驚地傳來,局麵失控了。整個場地聚集了數千人。

  文體中心壩子裏停著兩輛小車和一輛救護車,人太多,車子動不了,隻有停在那裏。

  有人唆使小孩。問:“小孩,你爸爸下崗沒有?”

  答:“下崗了。”

  “下崗了,你家的人就沒飯吃了,就隻有全部餓死。你看這些貪官還有小車坐。給他們弄爛,讓他們坐不成。”

  “我弄不來。”

  “我教你咋弄。”

  ……

  一些人就動了手。三輛車的門窗和玻璃全部弄壞,車內物品哄搶而光。一輛小車被一個長發青年點燃,一個救護隊員衝上去用滅火器熄滅。之後,又有人唆使一小孩用打火機點燃,救護隊員又撲上去,被周圍的人摁到地上,打得滿臉是血。

  這輛小車在大火中燃燒,火光衝天,人群在驚慌中躲避。好在這輛車在劈裏啪啦中燃盡,沒有發生爆炸。有人又想燒另外兩輛車,被職工自發起來阻擋,並守護。不然後果難以預料。

  驚魂不定的人群,一些人無數次衝擊大樓的鐵釺門,均被救護隊員和幹警用血肉之軀擋住。有人不斷鼓動叫囂,“衝進去弄死他們!弄死他們!”他們認為局長、礦長要了他們的命,砸了他們的飯碗。

  一旦大門被衝破,裏麵的領導就有性命之憂。

  天空中有閃電劈下、雷聲滾落,這老天爺啊!

  十三

  職工們懷著良好的願望集體表達自己的訴求,已演變為嚴重的違法事件,並未沿著他們良好願望的軌跡發展,與其初衷背道而馳。

  按應急指揮中心安排,我因為當天曾去與職工喊過話,晚上就不去鬧事現場。我就去到鎮上等候市縣兩級公安部門的領導來到,協助處理突發事件。

  市公安局長一到就叫我:“你去安排騰空會議室和辦公室,準備馬上抓人用。”他的話說得很嚴肅。

  我們礦務局黨委書記當即就說:“我們的職工文化低、不懂法,可以等一等再說。”

  市公安局長說:“行。”

  深夜一點過,天空驟降暴雨,狂風挾帶著雷鳴閃電。不歇氣的雷雨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在這半個多小時中,仿佛有萬千張口在勸說大家,有萬千隻手臂在拉人們離開。在文體中心聚集的人群絕大部分在雷雨中四散離去,隻剩下三四百人滯留現場。

  采取行動的時機來到,警笛長鳴,警燈閃耀,一百多名公安幹警、武裝警察呼嘯而至。滯留的人群見風頭不對,瞬間又跑了一部分,隻剩百餘人。經公安局發布現場通告,加上一對一的勸說,留下的人全部離開。公安當晚未抓一人。被困的三名領導安全脫險。

  當夜“打砸搶燒”嚴重違法事件震驚了全礦。接下來,局礦兩級幹部下到各基層隊包隊包人麵對麵做思想工作、宣傳政策、安定人心。同時,公安敦促違法犯罪人員投案自首。

  由於事後工作到位,措施得當,減人的工作平穩推進,減下來的一千名職工順利進再就業中心培訓。違法犯罪的,一人在逃,五人刑事拘留。

  由於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事後總得有人來承擔責任。礦長被免去了職務,從礦務局機關派了一名處長下來任礦長。

  事後,我收到魯大學的一封信,內容簡短。信中說:“當時發生打砸搶燒事件時,我十分害怕。事件發生後,職工們真正感受到了組織的關心和領導的愛護。我本人雖然下崗一年多,但一直享受著上班時的待遇。這次我願意與下崗職工一起參加學習培訓,不給組織和領導添麻煩。”

  魯大學這封信,讓人感到暖心,同時也表明他的思維是完全正常的。

  魯大學他們這批下崗職工,按居住地就近劃分為幾個片區組織學習培訓。開始幾天看似正常,實則難度很大。大家年齡大小不等,文化程度不同,技能水平不齊,根本找不到共同點,達不到培訓的目的。上課紀律很差,還有人搗亂。後來培訓就名存實亡,隻點下名就完了。再後來,就沒有人來報到了。隻是每月發工資的時候才來一下。

  這些職工每月有下崗工資按時發放。家庭無業成員享受最低生活保障,由礦工會代發,一季度兌現一次。由於這些配套政策的實施,安定了下崗職工們的心,礦區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魯大學每月也來礦上三四次,串串科室,找找領導,反映他的一些困難。但下崗職工都是同一個政策,哪個領導也不敢給哪個職工低了或高了,否則鬧出事情來,不可收拾。

  後來魯大學對我說,他妻子經常不回家。請求領導給妻子單位的領導打電話做工作。

  再後來魯大學又說,他妻子在外麵偷人(意思就是在外麵找情人)。

  這些事,領導根本無法顧及,也做不了。

  後來,魯大學大約受了家庭的刺激,又發了一次病,是他妻子來礦上反映的。我又安排人在他妻子小徐的積極配合下,將魯大學送去總醫院精神科治療。

  魯大學的病平穩了很長一段時間,並堅持長期服藥。

  也許長時間無事可做,魯大學顯得無聊。恰逢縣裏要公開招聘一名鄉鎮企業局的副局長。魯大學興致勃勃地去報了名,並在家裏積極準備應考。哪知,一個月後他因政審問題被刷了下來,取消了資格。魯大學極為不滿,為此打電話找領導,說是有人謀害他,告了他的黑狀。

  魯大學有一個同學已經是市人事局的一位科長了。他也去找他的同學反映過他的不滿。

  十四

  一段時間,市縣兩級電視台的藥品廣告天天在電視上賣力地吆喝,主治男女生殖疾病,讓男人的雞巴變大,堅韌不拔;讓女人的奶子挺起,誘惑天下。魯大學省吃儉用,擠出錢偷偷去買些藥品服用,但山河依舊,陽痿不舉。

  一日,魯大學又去找他市人事局的同學。辦什麼事呢?待魯大學一說出口,他同學就大笑不止。魯大學要去找個成人用品商店,去買成人用品,解決夫妻兩性生活問題。他同學說,“我不帶你去,我給你指地方,你自己去買。”

  魯大學按照同學指的路線,去到一個掛著布簾的成人用品商店門口,他像做賊一樣,看四下無人,慌慌張張地撩開羞羞答答的布簾鑽了進去,進入一個特別的天地。室內光線有些暗,賣成人用品的是一個眼窩深陷的老女人。

  老女人把魯大學領到擺著各式女陰的貨架麵前,介紹這些產品的好處和使用方法。她說,“現在這個社會好,老婆不在家也不會寂寞。有能夠充氣的女人,可以放在家裏,也可以出差隨身帶上,平時不用折疊起來體積小,用的時候用氣槍打脹就可以了,像個真人一樣,身上長的東西一件不少,做愛的時候假女人還會扭動發出歡叫聲,好得很!就是價錢貴點兒。”她見他無反應,又介紹其他產品。她接著說,“這些價錢少些,無上下肢,無頭部胸部,隻有屁股這段,眼睛一閉感覺和效果是一樣的。”她說得魯大學麵紅耳赤。老女人說話的語氣軟綿綿的,陰氣撲麵。她在等買主表態。

  魯大學說:“我不買這個。”隨即他的目光轉向擺放著男根的貨架。

  老女人納悶,心裏想,難道他要買男人的東西?她不厭其煩地介紹這些生動、堅挺的眾多男根,她說,“現在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最喜歡買這個東西了。”其實,魯大學根本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他的目光落在這些男根上,他們雖大小各異、長短不齊,但個個都是赳赳武夫的“東方不敗”。魯大學仿佛聽到了自己身體的喊叫。

  試想,這些女陰們和男根們在無人的夜晚會不會打架,像鍋鍋打鏟鏟一樣打得不可開交,如果那樣的話,該會是怎樣一個慘烈或壯觀的場麵呢?

  魯大學幾乎未討價還價就匆匆買定一根兩百多元的男根。這是他買給妻子的生日禮物。在回家的路上,魯大學緊緊抓住布包裹著的男根,生怕它長出腳跑掉了。

  魯大學妻子的生日,搞得熱鬧而簡單。妻子不常回家住,因為自己過生日,不好掃一家人的興,當晚就住在家裏。夜深時,小女兒已經入睡,魯大學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買的寶貝,像握住自己的生殖器一樣,撲向他多日不曾親近的女人的身體……

  十五

  一天早上,組織部長跟我彙報,說魯大學的妻子打電話控訴,說魯大學買個男性生殖器天天折磨她,她被逼得想自殺了。

  我聽了,覺得這件事還真不好辦。

  隔了幾日,魯大學的妻子小徐氣衝衝地來到我辦公室對我說:“你們領導也不管教一下自己職工,魯大力買個男人的雞巴天天戳我,我不想活了。我要跟他離婚。即使離不了,也不想跟他再過了。”

  她不提魯大力,我還差點兒將魯大學的大名給忘了。我勸了她好一陣子,她才離去。

  我無法主動與魯大學取得聯係。又隔幾日,魯大學來辦公室找我。還未待他開口,我就劈頭蓋臉幾句話扔過去:“你這個壞家夥不是人,你買個男人的東西去折磨自己的老婆,你老婆不想和你過了,要和你離婚;也不想活了,要去自殺。你作為一個男人怎麼會這樣呢?”

  魯大學開始沒弄明白,就遭我一頓訓斥。待他明白妻子已把那事告訴了領導,用不著保密了,他極力辯解,而且顯得理直氣壯:“怪她自己思想不解放,國家造這個,就是社會需要的嘛,就是允許的嘛。怪不到別人,隻能怪自己。”

  我說:“即使這樣,你也得征得你老婆的同意,你侵犯了別人的人權。我警告你,搞出事情來,你吃不了兜著走。我今天不想聽你說什麼,你出去!”

  魯大學被我趕出門去。在他出門回頭看我的一瞬間,我發現他的兩眼充滿惶惑和不安。

  後來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魯大學都沒有來找過我,他老婆也未繼續反映問題。

  十六

  礦裏事情很忙。歲月已走到二〇〇一年。我們礦務局的一個礦因資源枯竭,納入了國家政策性破產範圍。貓兒春礦經上級同意進行“捆綁破產”。所謂政策性破產,就是大前提按《破產法》操作,未明確事項由政府文件規定。這次破產,男女職工在原來規定的退休年齡基礎上可再提前五年退休,比如有特殊工齡的,男的五十歲、女的四十歲可以正式退休。傷病一至六級可以辦退休,原規定一至四級才能退休。無特殊工齡的,男的五十歲、女的四十五歲可以辦內退,有特殊工齡的男四十五、女四十也可以辦內退。公安、醫院、學校、後勤劃轉社會職能,移交地方政府管理。過去的全部離退休職工和工病亡遺屬也一並移交地方政府管理。

  由於有了兩年前的“下崗事件”的正反教訓,幹部職工的法製意識明顯增強,貓兒春礦的捆綁破產工作推進十分順利。雖然礦區暗藏著躁動不安,但總體是平穩和諧的。礦井生產無大的影響,政策一宣傳,職工都能對號入座,誰離開誰留下都十分清楚。

  前後不到半年時間就將捆綁破產工作結束。

  魯大學在這段時間比較遵守企業的規定,因為是大勢所趨,他也就未作任何抗爭。雖然魯大學是大學本科生,在企業正兒八經上班的時間不長,人也還比較年輕,鑒於他的具體情況,企業要把他留下來的意義不大,最好的辦法就是趁這次捆綁破產的機會讓他走人。

  一天,魯大學給我打電話。意思是說,他辦病退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他最大的意見是礦上把他搞成精神病辦退的。

  我知道,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礦上的幾個精神病職工經過做工作未弄去做鑒定,就由醫院直接下了鑒定結論意見。不然的話,把幾個精神病一塊弄去,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和物力,也不知道還要冒出什麼新情況。

  我在電話裏對魯大學說:“你這樣好嘛,很多人羨慕你,我還想得精神病呢,一天事情多得累死人。”

  魯大學“哈哈哈──”的大笑聲從電話裏傳過來,並說,“麻煩你了哈。”他很禮貌地結束了通話。

  魯大學未曾想到,我一個大權在握的礦黨委領導居然還羨慕一個得了神經病的職工,所以他發出了從內心難以掩飾的笑。但我是正常人,成不了神經病。

  其實,我真被魯大學爽朗的笑聲感染了。連續的超負荷工作,使人身心異常疲憊。這些疲憊主要來自棘手的問題,比如有職工說他過去受傷未辦工傷,現在傷痛得很;也有的說,過去工資升級時被別人擠掉未升成工資,這麼多年的損失應該補給他;還有人說,過去礦上處分人時他被處分錯了,要求礦上改正過來;更還有人說,過去幹工作時被隊長罵凶了,侮辱了他的人格,現在自己人要走了,要求領導賠禮道歉等等,不一而足。

  貓兒春煤礦進行的捆綁破產工作,實際上是一次脫胎換骨的完全徹底的改革,甩掉了曆史包袱,劃轉了社會職能,裁減了企業冗員,一個中國西南的中型礦井的職工人數僅剩下兩千人左右,應該算是精幹高效的。以後的貓兒春煤礦已站在一個新的曆史起點上,能夠輕裝上陣,搏擊市場。

  十七

  魯大學在等待礦上補發工資期間做了一件事。他要去找一個叫趙真強的老礦工。

  這是夏天。煤礦家屬區的行道樹的枝葉還是一派茂盛的景象。老礦工趙真強在一幢房子的轉角處倚著磚牆搭了一個簡易的補鞋攤。礦區不太熱鬧,補鞋攤幾乎成了礦區一景,圍著補鞋攤閑耍的經常有礦區的年齡不等的人。趙師傅忙著手中的活,圍著耍的人則各講各的話,趙師傅也不時插話。

  魯大學去的時候,趙師傅的攤邊還圍坐著四個人,有的是為補鞋,有的純粹是在那裏耍。一個年輕人的鞋補好後,付過錢就走了。一個退休老頭在興致很高地談論著礦上的事。說自己幹到幹不動時才退的休,現在搞捆綁破產,人家年紀輕輕的就退休了,礦領導還要給職工補發一坨錢,名義上說是補發工資,而過去的退休職工一分錢也沒有,認為不公平。也有人附和,說還是現在好哇!

  魯大學很著急,好不容易才等著鞋攤邊的人離去。

  魯大學又不補鞋,又不說話,引起了趙師傅的注意。趙師傅看了他幾眼也沒說話,繼續忙手中的活,釘線機發出“嚓嚓嚓”的響聲。

  魯大學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吞回肚裏。實在把他憋得沒法,隻好硬著頭皮開口了。

  魯大學說:“趙師傅,我要問你個事。”

  趙真強說:“你問吧。”

  魯大學—直“我、我、我……”說不出一句完整準確表達自己意思的話。

  趙真強說:“你是哪個?”

  魯大學說:“我是魯大力,別人都叫我魯大學。”

  趙真強說:“啊?是你喲。有事請說。”

  隻見魯大學一下就跪在趙師傅麵前,乞求地說:“趙師傅你要救我,我下邊的東西不行了……”

  趙師傅也一下急了,忙把魯大學扶起來,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到我家裏去。”趙真強的家就在旁邊,看來他今天要破例收個早攤。

  魯大學到了趙真強的家,他的家幹淨、簡潔、樸素。趙師傅給他倒了一杯水。趙真強說:“你的事我聽說過。”

  接著趙師傅就講起了自己的事。趙真強二十多歲的時候是采煤隊的工人,剛當了父親不久,成天樂嗬嗬的。一天下井,那時是坐裝煤的礦車下井,機車一開動,一長串礦車就像一條巨龍一樣擺動著身子鑽入礦洞,在飛馳中,趙真強尿急,就掏出褲襠裏的家夥擱在礦車沿口上射尿,誰知尿還未射完,巷道頂部一塊碗口大小的岩石掉了下來,正巧打在他的家夥上,把前端活生生地宰掉了一節。趙真強受傷後,幾乎失掉生活下去的信心。有一天在縣城的一條街道上,他看見一個得了小兒麻痹症兩腿盤在一起的殘疾人,還在開鞋攤,自強不息。他受到強烈震撼。之後,他加強鍛煉,恢複自信,雖然生殖器短了一節,但並未對他的生活造成大的影響。幾十年下來,生活充實,樂觀向上,心態比受傷前都好。退休後,自己辦起了一個鞋攤,既能為礦區的職工家屬服務,又可以掙幾個錢補貼家用。而別的退休的要麼釣魚,要麼閑耍。

  趙真強對魯大學說:“你是個大學生,讀了那麼多書,要對自己有信心,要有追求,要幹一番事業。我一個沒啥文化的工人都能做到,你還做不到?我受傷後,傷很快就好了,主要是心理要健康。我一共生養了三個兒女,都還爭氣,也還有出息。你說要我救你,其實我救不了你,隻有你自己救自己,出路在你自己手中。”

  魯大學離開趙家,心情極不平靜,沒想到一個文化不高的工人,竟講出了這麼有水平的話,猶如給了他當頭一棒。生活中的明燈是靠自己掌控的。

  自此後,魯大學的心態發生了悄悄的變化,除了上街買菜、回家煮飯和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幾乎無事可幹,一早一晚堅持鍛煉身體,感覺精力比過去旺盛多了,睡眠質量也好了。他的妻子長期與他打冷戰,現在已向他提出了離婚要求,要把女兒給他。盡管有這些事,但對魯大學心情好像沒什麼影響,他已看得很開了,若要是放在過去,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褲襠內的陽具雄起老高,男人的陽剛,魯大學得以重拾。隻是這種喜悅並沒有天天來到,出現的時間也隔三岔五不連續。

  十八

  魯大學計劃在辦完與煤礦的所有手續後,就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川西平原的故鄉去。

  魯大學準備馬上回老家一趟,將女兒的轉學手續辦回老家去,從下學期就開始在老家讀書了。

  魯大學回到故鄉把女兒的轉學手續辦妥後,去了一趟離成都不遠的樂山,去參觀樂山大佛。這是第二次去,第一次是剛考上大學時縣上中學組織的。但這次去樂山大佛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魯大學站在巨浪翻卷、驚濤拍岸的江邊,心潮澎湃,思緒萬千。頂天立地一大佛就異常生動、巋然不動地出現在他眼前。

  發源於川北大雪山的岷江,進入川西平原後,來到樂山城下,已經是一條水麵開闊的大江了。在這裏,與波濤洶湧的大渡河和水流湍急的青衣江彙合。世界上最高的彌勒石刻大佛──樂山大佛,就位於樂山市淩雲山的三江彙合處的岩壁上。佛像開鑿於唐玄宗開元初年(公元713年),是海通和尚為減殺水勢、永鎮波濤、普度眾生而發起,招募人力物力修鑿的,海通和尚去世時才修到佛像的肩部。後來工程幾度中斷,至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完工,曆時九十年。

  站在江邊,遠觀大佛。樂山大佛背後的烏尤山、淩雲山、龜城山的山形,似一尊裸體的巨型睡佛,構成“佛中有佛”的奇觀。巨型睡佛是一九八九年一位廣東的遊客無意中石破天驚地發現的。巨型睡佛四肢齊全,體態勻稱,安詳地漂臥在青衣江山脊線上,仰麵朝天,慈祥凝重。而樂山大佛則不偏不倚正好端坐於睡佛的心胸部位,佛在心中。

  再細看,巨型睡佛的頭、身、足,分別由烏尤山、淩雲山和龜城山三山連結組成,形神畢肖。佛頭由整個烏尤山構成,山上的石、翠竹、綠蔭、山徑、亭閣、寺廟,分別呈現為佛的發髻、睫毛、鼻梁、雙唇和下顎;景雲亭如“睫毛”,山頂樹冠各為“額、鼻、唇、頜”。佛身由淩雲山構成,山上九峰相連,猶如巨佛寬廣的胸膛、渾圓的腰和健美的腿。而巧就巧在,在睡佛的腹部下方聳立著一高塔,擎天一柱直刺蒼天,狀若男人雄起的陽具。大自然無意的巧合,天造地設,一睡佛、一坐佛,一為天然生就、一為人工鑿成。

  魯大學看形如健男的巨型睡佛,大嚇,像遭了雷擊一般,電光石火從他心靈刮過。

  人如佛,佛如人。精神與現實拷問著每一個人。

  樂山大佛是一尊彌勒佛,按佛教教義,彌勒佛是三世佛(過去佛燃燈佛,現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中的未來佛,象征著未來世界的光明與幸福。大佛閱盡人間春色,經曆朝代更迭,依舊肅穆慈祥,心旌不搖。大佛平穩安定、雙手撫膝的坐式,可以帶給人們戰勝困難艱險的勇氣和決心。

  是夜,魯大學住宿在江邊。江上的汽笛聲穿過夜空送入夢鄉,擊打著耳鼓,那是江中舟楫奮進的號子。

  魯大學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做得勞心費力。他夢見自己的身體以腹部為中心,上半身和兩條腿分別幻化成了三條不同方向的河流,也若三股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衝向腹部,身體受到強烈的攻擊,伏在草叢中的生殖器無法沉睡,既像蘇醒的巨龍猛抬龍頭,又像生長的大樹不斷向上茁壯……魯大學恢複了男人的本能。

  十九

  魯大學把離礦前的所有手續完結。並把以後的事情做了一個決斷。前幾天通知妻子回到家,一起去縣民政局把協議離婚的手續辦了,女兒由魯大學撫養,妻子可不出撫養費,財產幾乎不用分割,房子本來就是妻子家的。實際上魯大學是一個光人離開,還帶著未成年的女兒,要依靠其自身力量將女兒撫養成人,其艱辛是可想而知的。

  魯大學安排一家人在晚上聚個餐,算是散夥飯吧。無外人,就是嶽父母、妻兄妻嫂和自家三口。吃飯時,魯大學還和嶽父、妻兄喝了一點酒。這頓飯吃得平淡無奇,無悲無喜,大家的相遇就像漫長人生路上一個歇腳的地方,在一起歇歇腳,起身後又各奔前程。

  飯後,妻兄妻嫂有事先走了。魯大學的妻子和女兒因常不在一起,正在嬉戲玩耍,其樂融融。是時天陡變臉,隨著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來妻子小徐今晚隻有住在家裏了。

  夜深了,外邊的雷聲停了,雨下小了。女兒睡著了,嶽母將女兒帶過去睡了。

  魯大學兩口子睡在床上。因為是夏天,用不著蓋被子,身上穿得少。魯大學隻穿了一條小褲衩,妻子除了小褲衩,上身還戴著黑色乳罩。其實兩人均無睡意,四目相對的時候,除了陌生,就是空洞。聽窗外雨聲,聽彼此心跳。還是魯大學主動,他剝掉妻子的身上所有衣服,盡管她已不是法定意義上的妻子了,但她還是很順從。然後,魯大學脫光自己。兩具裸體,男的熾熱,女的冰涼。她量魯大學今晚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任由其撫摸、吮吸。當魯大學強硬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突然有一種被電擊的感覺,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開始被喚醒,身子由冰涼變燥熱,並逐漸響應、呼應魯大學的動作和節奏……熱烈、強勁、纏綿、搏殺,淋漓酣暢,像一對久別重逢躲藏在一處偷情的男女,粗重的喘息、快樂的呻吟,隨雨聲飄出窗外,被黑暗無邊的夜空吸納……

  然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魯大學發現妻子已離去。實際上他對小徐應該叫前妻了。

  魯大學開始收拾行李,其實沒什麼可收拾的,主要的東西是幾套衣服和幾本認為還有用的專業書籍。在清理衣物的時候,突然抖摟出一件東西,他幾乎將其遺忘了,那是他以前給妻子買的生日禮物──男性生殖器性具。

  魯大學捏著這個肉色的物件,這個東西代表了一個男人的恥辱和尊嚴。他走出門,雨後的天空明淨如洗,大地綠色蔥鬱,生機盎然。他將手中的物件奮力地擲了出去,一條弧線劃破天空,又飄然墜下,在沒入遠處綠色植物叢的一瞬息,他聽見了大地的尖叫和呼喊……

  魯大學帶著女兒,帶著簡單的行李,帶著深深的歎息,就這樣離開了,徹底地離開了埋葬了他的青春和夢想的煤礦……

  二十

  我還沉浸在對魯大學的回憶中……

  現在我終於明白,過去魯大學對我特別信任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我是許多人中惟一一個沒說過他是“神經病”的人。或許我在某種程度上維護了他的人格尊嚴。

  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多變的,並不是沿著固定的軌道前進。叫人歡喜也叫人悲傷的煤礦,現已進入了一個黃金時代。我作為一個煤礦的黨委書記,現在也有一種事業成功的感覺。

  魯大學,是一個我應該記住的人。對,記住。他叫魯大力。

  我最近要去成都出差,我決定抽時間一定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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