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雨辰:緣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個故事是老婆講給我聽的。老婆講得很零碎,今天講兩句,明天講兩句,斷斷續續的,就像一部沒有看完整的肥皂劇。其實這也難怪,真實的故事原本就是這樣發生的。因此在我準備將它記錄下來時突然發現很難如實地記載下來,隻能用自己的想象力略加充實和加工,以便看起來更像一個完整的故事。
僅此而已。
但願您能夠喜歡這個故事。
故事從哪兒說起呢?就從女主人翁芳第一次戀愛時說起吧。
其實這麼說話對女主人翁芳多少有些不公平。據老婆講,芳一生僅在上高中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但我的確找不到別的什麼貼切的詞彙來表述,思之再三,感覺毎個人都會有第一次戀愛的經曆,似乎這樣描述也並不為過。
芳的第一次戀愛是被動接受的,追她的是個很不起眼的小個子男生祥。據老婆講,那時芳是班花,人長得漂亮,學習也好,家境更好(芳的父親是某局局長,母親是某處處長),當時追她的人很多。祥卻長相一般,學習一般,家境也一般。兩個人幾乎沒有一點兒相配的地方,但不知祥用的什麼方法,硬是在眾多的追求者中脫穎而出,獲得了芳的芳心。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孩兒是最美麗的。美麗就美麗在戀愛中的女孩兒似乎都有點兒傻,並且傻得可愛。芳當然也是。芳像所有懷春的少女一樣,一頭紮進愛情甜蜜溫馨的漩渦中不能自拔,並且被愛情美麗誘人的外表迷惑得神魂顛倒,從而把精力都用在梳妝打扮上而荒廢了學業。芳的舉止很快引起了老師和母親的注意,經過母親和老師溝通,母親確定芳戀愛了。父親大吃一驚,便衝動地要去找祥。母親也很衝動,但也很理智,極力勸住父親,開始想方設法地規勸芳。但情竇初開陷入情網的芳根本聽不進去,她的那顆心早已經許配給了愛情,母親傷痛欲絕的眼淚竟然抵擋不住小男人的三言兩語,芳的高考成績便可想而知了。幸運的是,雖然芳的高考成績很不理想,但芳還是考入了一所普通大學。而祥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要不是陷入熱戀,芳本應考得更好。父親就想讓芳重新複習一年。但母親表示反對,說芳能考上大學已經夠讓自己意外的了,再複習一年,還不得讓那個叫祥的小男人把魂兒勾了去?再說明年還不知道考成啥樣呢,沒準兒考的還不如今年呢。雖說今年考的不太理想,但芳上學這一走,和祥也就分開了。年輕人做事兒愛衝動,沒耐性,時間久了見不到麵,再親也生分,兩個人分手也就是早晚的事兒了。假如那時芳能把心收回來,在現有的基礎上考個研、考個博不是也不錯嗎?父親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打消了讓芳複讀的念頭。
但讓母親沒想到的是,兩個人卻並沒因此而分手,芳甚至僅上了不到兩個月的學便吵著不念了。芳輟學自然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和那個小男人祥黏在一起。母親簡直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才總算讓芳完成了學業。大學畢業,一回到家,芳便立刻投入了祥的懷抱之中。
父母感到事態嚴重,便決定向芳明確態度。鄭重其事地告訴芳,堅決不同意兩個人處朋友。芳正處熱戀之中,大有非祥不嫁之勢,哪裏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氣得父親直拍桌子,甚至放出你要是不和祥分手,就離開這個家的狠話。芳仍是寸步不讓,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衝進臥室收拾東西。母親死命地拉住女兒不放手,父親指著門大吼,你管她幹什麼?她現在翅膀硬了,不想留在這個家裏了,你讓她走!讓她走,走了就永遠也別想回來,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
母親知道硬別不是辦法,就找父親商量,是不是想辦法給女兒另介紹一個男朋友,沒準女兒有了新男朋友就能把那個祥忘了。父親氣還沒消,大手一揮說,我沒她這個女兒,她的事兒我不管!話雖是這樣說,但事兒卻往心裏去了。父親便在單位留上心了,還真就在單位相中了一個男孩。
男孩叫順,是去年單位新招的一名研究生。學曆沒的說,家庭背景也過得去,尤其是順業務能力極強,亦頗受幾位副局賞識。父親回家對母親一說,母親也挺滿意,父親便急著要去找媒人撮合。母親說,這事兒光咱倆看著好沒用,關鍵還得看女兒。父親問,那你說這事兒咋辦?母親想想說,這事兒不能太急,急了容易起反作用。最好在事情挑明之前先設法讓他們見幾麵,相互有感覺了後再挑明。父親笑了,這事兒好辦,明天我就能讓他們見麵。
第二天,父親果真找個借口,約了幾個同事晚上到家中吃飯。這其中就有順。順受寵若驚,早早便跑來幫著下廚。母親以前也見過順的,隻是當初不太在意,這會兒用心一觀察,也頗感滿意。更滿意的是,女兒對順的印象似乎也不錯。順更是幾乎是一眼便喜歡上了芳,從此成了家中的常客。父親自然在工作上對順也格外關照了,不過半年便晉升為副科。
年輕人對這事兒都敏感著呢,芳哪會讀不出來?其實早在父親介紹倆人相識的時候芳便讀了出來。芳立時就想到了回避,怎奈父母有心,順又有意,根本就無法回避,好在順並不讓她討厭,芳就隻好裝糊塗,想盡量和順保持一段距離,讓順知難而退。母親看在眼中,喜在心頭。隻要倆人彼此沒有反感,事兒就好辦。便不時在芳麵前提起順,替順說好話,說得芳兩耳都起了老繭。
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芳就打算想辦法讓父母接受祥。先試著在父母麵前提了幾回,父母立時拉下臉來,根本不聽她說話。芳將心一橫,也不征得父母同意,便私自做主將祥帶回家。祥滿心歡喜而來,不想反弄了個灰頭土臉,連頓便飯也沒吃,就被迫告辭了。芳氣得躲到屋裏大哭了一場,哭罷對父母說,你們不就是看不上祥嗎?好,我聽你們的,我跟祥分手,為了讓你們高興,我同意嫁給順。
天下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母親也差點兒流下眼淚,就想這樣逼女兒是不是有點兒太委屈孩子呢?又一想,結婚這等大事兒,自己哪能不替她把把關呢?自己這麼做也是為了女兒好。再說年輕人懂得什麼叫愛情?愛情能當飯吃嗎?還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產生的幻覺?於是,便硬下心來,趁熱打鐵,和父親商量把倆人的婚事辦了。就這樣,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芳挽著順手,噙淚走入婚禮殿堂。
芳結婚那天,祥來了,上了禮單便悄然地離去。半年後,祥也結婚了。結婚之前還特意來征求芳的意見,芳眼圈一紅,說我祝你幸福。
一年後,芳生了個女兒,叫瑩。又半年,祥也生了個女兒,叫霞。
結婚以後,芳生活的一直很鬱悶,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直到有一天,祥領著未婚妻來征求芳的意見,芳才終於明白了,其實她的心裏裝的依舊是祥。直到女兒降生,祥在芳心裏的位置才逐漸被瑩所取代。讓芳沒想到的是,產假過後,祥再次走進她的心中,並且再就沒被別人取代過。
祥仿佛著了魔,除去休假日,幾乎每天都到芳的單位來一趟,不為別的,就為了每天能看芳一眼。風雨不誤。尤其令芳感動的是,一次下暴雨,芳忘了帶雨傘,被困在單位,正焦急地站在雨搭前招手打車,祥頂風冒雨趕來看她,見此情景,毫不猶豫地將傘交給芳,自己卻一頭紮進雨中……從此,每逢下雨,祥總是第一個撐傘趕來……
芳的心頭在為祥流血,芳真想大聲地對祥說,請不要再這樣對她了,她不值得這樣對待。於是,芳就想到了離婚。也不知為什麼,就是想離婚。回去就對順說了,順嚇了一大跳,問她為什麼?芳哭泣著搖頭說,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已經對不起你了,不能再繼續對不起你。不論誰勸,芳就是要離婚。離開家的時候,順哭了,抱著女兒說,芳,我等你回來。十年,二十年,這個家門永遠為你敞開著。瑩哭成了淚人兒,張著小手喊,媽,別走。我要媽媽!幾乎將芳的心融化。芳鼻子酸酸,眼圈紅紅,在女兒小臉上親了又親,寶貝,不哭,媽會常來看你。瑩捧住芳的頭,我現在就要媽媽。求求你了媽媽,別扔下我和爸爸。麵對此情此景,芳又哪能不心動?但眼神一瞥,看到順,看到硬生生將她從祥身旁奪走的男人,心腸又硬下來,推開女兒,掩麵衝出家門,一口氣跑下樓,扶在樓洞口大哭起來……
僅半個月後,祥也離了。
祥帶著一臉的燦爛來接芳。芳搖頭,說她這輩子對婚姻死心了。祥笑了,還有我在你身邊,怎麼會呢?芳說,真的,她已經對不起順,對不起女兒,不能再對不起祥了。祥說,我能有機會讓你對不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芳就笑了,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就一頭紮進了祥的懷抱……
再沒有比那段日子更讓芳感到幸福了。芳甚至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頂住壓力嫁給祥。就因當初一念之差,竟給兩個家庭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但是,現在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祥對她一如既往,嗬護備至。不舍得讓芳幹一點兒家務,即便是有應酬,也要提前趕回家把飯做好了再出去。更有甚者,睡到半夜,芳突然想要吃點兒什麼,祥立刻會披衣下樓去買。唯一美中不足,離婚後霞判給了祥。霞對芳也頗有敵意,總以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芳,為此霞沒少挨祥斥罵,有時連芳都覺得祥這麼做有點兒過分了。就偷著勸祥,讓他對女兒好點兒。祥卻不以為然,說她跟她那個死媽一個德性,不值得可憐。但卻非常喜歡瑩,見到瑩便眉飛色舞的,說瑩如何漂亮,如何懂事。說得芳的心裏美美的,知道這就叫愛屋及烏,甚至想再給祥生一個孩子。
但美夢很快就破滅了。有一回,祥在外麵喝多了酒,回來便衝著芳大發脾氣,你他媽的不就仗著你爸是局長嗎?你跟我裝啥裝?一天這也不會做,那也不會做,就他媽的會張嘴吃現成呀?誰他媽的天生啥都會做呀?芳賠著笑臉,連哄帶拽將祥拽上床,祥依舊不依不撓,罵罵咧咧直到後半夜才睡。芳既委屈又氣惱,流了半宿的淚。第二天,祥醒酒,芳不幹了,連聲質問祥到底咋想的?要是實在感到委屈她可以走。祥連聲賠不是,說自己是酒後無德,昨晚說什麼連他自己都忘了。芳冷笑,酒喝人肚子裏,沒喝狗肚子裏,你是酒後無德還是酒後吐真言,隻有你自己知道。看你那麼喜歡我女兒,本來想給你生一個,就衝你昨晩的那副德性免了吧。祥懊悔不已,連連擊打自己的腦袋賠笑說,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咋還跟個醉鬼一般見識?咱們生一個吧?芳說,我不是三歲孩子,給個甜棗就不知道北了。生孩子的事兒你就死心吧。昨晚你是第一次,我原諒你了。記住,別再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不用你攆,我會馬上離開這個家。
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過後,祥長記性了,感覺喝多了就在外麵醒會兒酒,等酒醒了再回家。時間一長,祥還沒不高興呢,芳先過意不去了,便對祥說,兩口子鬧著玩的話咋還當真了?祥笑了笑說,我不是怕喝多了惹你生氣嗎?隻要你高興,我沒事兒。說得芳心裏甜甜的。祥便趁機再次央求芳給他生個孩子。這回芳總算沒糊塗,便隨口應付說,想要孩子,看你以後的表現吧。不想隨口一句戲言,祥卻當真了。從此越發對芳小心嗬護,芳猶未覺,倆人的關係卻已處累卵之中。
芳和祥分手了。老婆是在牌桌上聽麻友們說的。
老婆說,她那時已有大半年沒見到芳了,在牌桌
上無意提起了芳,才知道兩個人分手了。具體原因誰也不清楚,隻知道兩人分手時打了一架,還動了手。我想可能是祥了解到芳不可能給他再生孩子了,心裏淤積的怨忿和委屈在酒精的作用下再度爆發,最終為倆人的愛情畫了個不甚完美的句號。
老婆再次見到芳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多以後的事了。芳明顯消瘦了許多,也冷淡了許多,以至老婆睜大了眼睛看了半晌才敢相認。老婆問芳這些日子不聯係去哪兒啦?芳說,出了趟遠門,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聯係。老婆突然湊近前說,聽說你和祥分手了?因為啥呀?芳故作輕鬆地說,還能為啥?脾氣合不來唄。
老婆說,不是說他對你挺好的嗎?咋就脾氣合不來了呢?芳說,那是沒在一起以前。至於以後……唉!別提他了,提了鬧心。老婆還不死心,你倆真的不可能了?芳笑笑,真的不可能了。老婆很是替芳惋惜,歎息一回,忽又想起了順,問,順找了嗎?芳搖頭。老婆說,他還在等你?芳點頭。老婆說,那你就沒想過和順複婚?芳眼圈兒便紅了,極力想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眼淚卻怎麼都不聽使喚,還是拚命地往外擠。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就像兩串晶瑩剔透的水晶鏈,從眼窩邊懸掛下來。芳忙將臉兒扭向一邊,兩隻手用力捂在嘴上,抽泣了半晌,才止住了眼淚,止住了抽泣。但一張嘴說話,眼淚就簌簌往外流,如此三番五次才止住,淒涼地一笑說,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又用力地搖了搖頭,捂著嘴迅速地鑽進人流中。
據老婆說,從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芳。後來老婆見過幾個芳身邊的好友,據芳身邊的好友說,芳隻身去了南方。臨走時說,她這輩子再也不想回來了。
講到這兒,這個真實的故事就結束了。由於不想破壞故事的真實性,我想到就讓她在這裏自然地結束吧。隻是不知道這樣結束算不算是一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