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曄：重大決定

　　城市錯峰上班，讓華豐機械公司的員工比其他行業的職工上下班早半個小時。下班早，就得先做飯。
　　機修車間的鉗工老周下班後買了菜做完飯，就擦洗地，而後等著愛人和兒子下班。他不看電視，為的是省電。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他盡可能的省每一分錢。他不看電視，也不看書和報紙，收拾完了家務，就習慣性地站在陽台的窗戶邊遠眺，等著當馬路清潔工的老伴回來。每當這時，老伴就拖著長笤帚騎著三輪車回來了。然後，他就開始開火炒菜，等他做完，兒子和女兒也下班回來了。
　　今天，老伴遲遲不回來。他有個重要的決定需要和老伴商量。
　　家裏剛剛裝修過，家具也是新的。買房、裝修和買家具幾乎花盡了老兩口的積蓄。兒子“五一”辦事，飯店需要提前兩個月訂，再晚就訂不上了。老周粗略統計了一下，大概三十桌。現在，他需要和老伴商量的是訂什麼標準的飯店。
　　老伴遲遲不回來，讓他的心懸起來。最近，發生了幾起清潔工被撞的事件，其中一個女清潔工還是勞模。米飯已經蒸熟，菜也擇好，隻等人回來，下鍋就行。他坐立不安，要是有手機就好了，打個電話就知道在那裏。
　　老周下了樓，騎上車子沿著馬路去找老伴。到了建華商場那段，圍了好多的人，外邊的一圈是穿著黃褂子的清潔工。他的第一感覺是出事了，心陡然緊了，他把車子鎖一邊，就過去看。果然是一起交通02manbetx.com ，但是，被撞的什麼人看不見，大家在念叨可惜可惜。他撥開人群擠進去，“知道是什麼人嗎？多大年歲？”
　　他的腿立刻軟了，心裏亂如麻。
　　有人顫顫地喊：“老周。”
　　啊，是老伴！他撲過去抓住老伴的手：“怎麼回事啊，嚇死我了！”
　　“好好的一個人，在便道上好好地走著，就被車撞了，開車的喝了酒！”
　　他們緩緩地往家走。路上，他對老伴說：“我有一個重大決定，兒子結婚是大事，也是咱們一家的大事，一定體體麵麵辦。總理說要活得有尊嚴。咱倆當了一輩子的工人，兒子的婚事咱要‘尊嚴’一把！”
　　“行，我整天掃馬路，沒見過世麵，你定吧，咱們受苦受累，不就是等這一天？”
　　“還有一個決定，給你買個手機，你在馬路上上班，我不放心，有個手機聯係著方便！”
　　飯店訂下了，五星級的。每桌的標準是九百元，不含酒水！手機也買了，是市場上最便宜的，一百五十元，功能簡單：不能上網，不能玩遊戲，隻能打電話和收發短信。
　　夜裏躺在床上，老周說:“我心裏挺矛盾！我接受不了婚慶公司安排的摟摟抱抱的鏡頭，我一輩最討厭這些！看見男男女女摟摟抱抱就惡心！”
　　“虧你在大城市工作了三十年，還像以前在農村種地啊？現在農村辦事還講究席麵，咱在省會也不能讓人看笑話！”
　　“是啊，農轉非出來二十年了，我們是城裏人了。城裏人要按城裏的道道辦。”
　　兒子反對。“你們牙縫裏攢那點兒錢，連個手機都舍不得買，咱何必講究呢？簡簡單單就算了！”
　　女兒對媽媽說：“我爸爸準是發燒了！”
　　老周說：“你爺爺奶奶結婚騎驢，我和你媽結婚是自行車，兒子結婚怎麼也要上上檔次！你爸當了一輩子工人，你媽掃了幾十年馬路，我們想告訴親朋好友，工人的孩子也可以登堂入室。”
　　婚事就這樣決定了。

　　“五一”這天，老周兒子的婚禮如期在五星級飯店舉行。老周穿著西裝紮著領帶很是精神。一個普通工人的兒子到五星級飯店舉行婚禮，在華豐廠和老伴所在的衛生隊引發了一次“地震”。那是領導和有錢人才去的地方，對一個工人來說是一個創舉！
　　婚禮很隆重，氣氛很好，掌聲隨著司儀的調動而熱烈。有一個鏡頭，是司儀安排兩位新人擁抱。這一刻，老周閉上了眼睛。
　　後來，老伴問女兒，你爸當時什麼表情？女兒說，“我爸老是笑，笑吧，臉上還帶淚。”
　　兒子的婚事紅紅火火的辦了，生活歸於平靜，歸於柴米油鹽。家裏實際上已經舉債數萬，光靠老兩口的工資需要幾年來還。買菜的時候，老周為一斤白菜也要轉好幾個市場，他學會了和小販討價還價，磨薄了嘴皮子，每次都凱旋而歸。老周星期天總是主動加班，老伴多承攬了一條馬路的清掃任務。
　　兒子結婚後一個月，老周就病倒了。病好後，落下一個牙疼的毛病。老伴說：“早知如此，何苦呢？”
　　牙疼的他樂嗬嗬的，“有點兒壓力算啥，兒子一輩子的大事，那樣做心裏暢快。”
　　老周依舊上下班，下班早了回家做飯，老伴依舊掃馬路，不過有了手機，回不來可以打電話告訴家裏。碰上刮風下雨，老周就幫老伴去掃馬路，他們懷揣著一個幸福的回憶在生活中忙碌，享受著勞作的幸福。老周對老伴許諾，“我有一項決定，等退休了，咱們坐飛機去趟海南，人活著，總得有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