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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海林:放牛灣

作者:葛海林 2012-06-11 21:43 來源:万博体育maxbextx主页 網

  一

  每年農曆七月到來的日子,是鄉下放牛的最好日子,但是偌大的豆花莊根本找不到一塊可以放牧牛馬的草場,馮老大每到這個季節都會長籲短歎、大發脾氣、吃不下飯睡不穩覺,他的婆姨豁嘴桃紅就會很狼狽,要知道雖說是夫妻,馮老大卻比桃紅大十來歲,所以除了過光景,其實桃紅和丈夫馮老大根本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好在兩個兒子文革、文化都十一二了,也就不會覺得天長,但是近幾日由於又到了放養牛馬的好季節,而馮老大卻苦於找不到上好的草場而悶悶不樂,情急之中,桃紅隻好想到了最不願意想的辦法。

  桃紅的辦法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打發馮老大趕著牛馬去她的妹妹杏黃家,杏黃家所在的槐莊雖說離豆花莊差不多有上百裏地,但有著茂盛的水草,特別是有一個在全鄉頂頂有名氣的放牛灣,自然周圍好多放牛的村民就會慕名去那兒。這當然與生產隊那時候的淵源不無關係,那時候好多村子裏的牲口還歸集體所有,村子裏的隊長在村子裏待久了,不免想借著工作上的事情出去閑逛逛,所以,這廟腦鄉十九個大隊也就流行開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一到農曆七月天天氣悶熱的時令,便呈現出各村生產隊負責人陪著飼養員成群結隊趕著牛馬坐著小平車到槐莊放牛灣放牛的風景。聽到桃紅建議他帶著村裏的牛馬到放牛灣放牛的決定,馮老大情不自禁地從馬紮上立起身,興衝衝地跑過來在桃紅的腮幫上熱辣辣地親了一口,桃紅害羞了,臉蛋上立馬浮現出兩朵紅雲,她抱怨道,孩子們快散學了,要讓文革、文化瞅見了多不好意思。馮老大沒有管這些,很快地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桃紅知道馮老大肯定是去了村委會去廣播,桃紅從嫁到馮家就知道馮老大的脾性,不管他有了高興事還是窩心事,總是要到大隊的大喇叭去喊上一通才能夠發泄,今天看到自己允許他去槐莊放牛灣放牛了,當然會去喇叭裏招搖一下。

  果然很快馮老大的破鑼嗓音就在村子裏響起來,“各個生產隊的飼養員,聽到廣播馬上把牲口清點好,能夠出動的盡量出動,明日早上就起身!明日早上就起身!”

  說實在的其實桃紅本不想讓馮老大帶著牛馬到槐莊,因為妹妹杏黃就住在槐莊,一旦馮老大趕著牲口去了槐莊,杏黃自然會出於禮節去看望馮老大,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好多年了為什麼她不允許馮老大帶著牲口去放牛灣,就是因為馮老大和杏黃曾經有過一段故事。

  馮老大是村裏人給政府起的綽號,一是因為他是馮家的老大,二是因為他十頭牛都拉不回的狗熊脾氣,他的大名叫馮解放,是榆樹城解放那年生的。馮老大從小沒了爹,他就成了姐妹五個的主心骨,不僅犁耬耙蓋莊稼地裏的農活是一把好手,修橋建築也是內行,學大寨那陣還搞過小本買賣,生意經也很通。可以說是村子裏同齡人中的萬金油,桃紅的爹娘早就看上了他,想把他說合給杏黃。杏黃刺繡裁剪衣服等針線活兒在村子裏小有名氣,加之身材勻稱,臉蛋漂亮,郎才女貌,他們倆很是般配,經過桃紅爹娘的攛掇,果然他們兩個談了一段。準備扯衣服定婚事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當時當生產隊隊長的馮老大因為帶領社員搶收穀子淋了一場秋雨鬧上了重感冒,一病不起,機警的桃紅爹娘才臨時動議讓杏黃借口去城裏學理發把婚事推遲。桃紅當時就明白,爹娘是擔心馮老大會一命嗚呼,因為馮老大的爹當年就是害傷寒病丟的命,死的時候剛剛四十出頭。半年後馮老大病好再托人談訂婚的事情,被桃紅爹娘不軟不硬的給推了。一氣之下,性格暴躁的馮老大隻好承認了現實,和鄰村的幾個姑娘先後談起了婚事。也是他命中和桃紅家有緣分,桃紅左挑右揀眼看就到了三十歲,爹娘擔心一個閨女家年齡大了不好出閣,就在杏黃嫁給了在礦務局上班的槐莊的張天柱後,急急火火地托人給桃紅說對象,可好那年豆花莊下了一場曆史上少見的大雨,在城裏學理發的桃紅回村,隻好被山洪衝走。那天中午馮老大去鄉裏賣油條回來正好瞅見,奮不顧身地把桃紅從泥石流中救出,成全了這段愛情佳話。為了平衡當年對馮老大的歉意和感恩他,爹娘隻好將桃紅許給了馮老大。

  所以多年來馮老大吵著要帶生產隊的牛馬去放牛灣,桃紅是一萬個不情願。為什麼今天主動提議讓他去放牛灣,是因為妹妹杏黃早就從槐莊遷居到了市裏的礦區居住,即使馮老大去了槐莊,也不會見到杏黃。再者如今土地都下放到農戶手裏了,雖說豆花莊比較特殊,集體經濟不錯,還攬著飼養牲口,都算上也沒有幾隻牛羊,最多去個十天半月,牛馬就可以放好。再說馮老大那方麵的癮頭比較大,她料想不出半月,馮老大就會憋不住了回來找她解決。

  二

  打心眼裏講,桃紅除了生來就是個豁嘴外,其實是個很好的女人,吃苦耐勞精打細算是個過光景的好手,馮老大也很滿足自己的命運。尤其是從大隊部喇叭裏喊完話回到家後,就越發地表現出比往日更加殷勤,他先是在歇晌後把茅廁掏了個底朝天,兌著水把院外的黃瓜辣椒上完肥,然後馬不停蹄地把開得正好黃瑩瑩的旱煙花骨朵掐下來,倒在院台上曬上,而後從屋後的井裏擔水,廚房院裏的水缸都盛得滿滿的。桃紅勸他說,你不就是走個十天半月的嗎,又不是要出國!馮老大看了看天色晚了,火燒雲都在西天褪下去了,才在院子裏脫下布鞋互相拍拍上麵的泥土說,要出門了,孩子還小,我總得替你幹幹體力活兒。孩子們回來吃完了豆角倭瓜小米和和飯就在土炕上睡下了,桃紅翻箱倒櫃給馮老大準備衣服鞋襪,馮老大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看看煤油燈下桃紅豐滿的背影,從土炕上爬起來一口把油燈吹滅,順手把桃紅攬進了被窩,三下五除二就把桃紅裏裏外外的衣服褪去親熱起來,連窗戶外的月亮也羞澀地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不想打擾他們的美事。

  然而桃紅在馮老大做完愛後,卻變得沉悶起來,馮老大覺出了她的反常表現,以往馮老大在做完愛後,桃紅總是纏著他讓他再親親自己的奶子,哪怕僅僅就是抱抱她也很過癮,時間長了,馮老大也就很配合,每每做完後並不急著倒頭睡去,總是要再耐著性子安撫她,但今天桃紅究竟是咋的了,不僅沒有主動表示纏綿的意思,而且對他的安撫動作也很漠視,一向不愛動腦子大大咧咧直頭卯鞘的馮老大就不免犯了嘀咕,莫非婆姨是對自己有別的想法?他思來想去沒有答案,隻好把扭頭躺在一旁的婆姨的肩膀生硬地扳過來。桃紅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致,懨懨地說,今日累了一天了,明日早上你就要帶著村裏的飼養員去放牛灣了,睡吧!然後又打嗬欠瞌睡地翻轉身睡去。馮老大不好意思再跟她扭著,隻好無奈地合上了眼。一會兒工夫馮老大就呼嚕大作,但剛才已經明顯有了睡意的桃紅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她輾轉反側,心裏有一塊石頭一直落不了地。透過窗戶縫隙,桃紅看到了夜空裏孤獨的月亮,仿佛這孤獨的月亮就是自己,身旁連星星也看不見,獨自在天庭信馬由韁。

  第二天五更天,公雞不知道怎麼了,早早地就打了鳴,天色還沒有露出魚肚白。馮老大被公雞打鳴聲驚醒,看看天色還想再躺會兒,但不自覺地摸摸身旁,發覺沒有婆姨,便從土炕上爬起來,屋裏的光線還很昏暗,但他看到婆姨正坐在木凳上手搭在扣箱上整理包袱,馮老大的眼裏熱辣辣的,也就沒有了睡意,他披衣起來,走到婆姨跟前,婆姨的眼圈黑黑的,好像一晚上沒有睡似的,他便開玩笑說,你比我睡得還早,怎麼睡成個熊貓眼睛了?桃紅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說,人家不是操心你出去這陣的吃喝穿戴嗎?馮老大樂嗬嗬地瞅瞅婆姨說,不就是十天半月的,還不好將就?桃紅認真地說,將就什麼,過日子一天是一天,總不能打算不到,你們男人就是馬虎,女人就得為你們考慮到!太陽這時候開始逐漸升起來,屋子裏已經變得亮堂起來,趁著隔壁屋子睡的孩子們還沒有醒來,馮老大狠勁地抱了一下桃紅,桃紅半推半就地說,天都亮了,還沒個正形,要讓孩子瞅見多丟人!馮老大就炮筒一樣地回答,丟什麼人,要沒有我這樣的爹,哪裏來的他們!說完就喊了聲,我就不和孩子們說了,讓他們睡吧,反正考試也考完了,馬上就放暑假了。桃紅喊住了馮老大,你急什麼,帶上這個包袱,裏邊是衣服鞋襪,再拿上這個飯盒,我給你燒了幾張玉米麵餅子,路上餓了好吃!馮老大就回答,百十裏地,也就是走個三四個小時,現在趕著牛馬上路,到天黑前總會到放牛灣的。那我就走了,馮老大提上飯盒和包袱要走,桃紅沒有給他包袱,自己套在胳膊上說,雖說不遠,我送你到村口吧!

  在村口馮老大和村子裏六個隊的飼養員會齊,就安排桃紅先回,桃紅卻沒有依他的安排,繼續看著馮老大給飼養員喊話,要他們如何把牛馬整成一條隊形,如何在路上注意給汽車、拖拉機讓路,不要影響交通,更不能發生危險把牛馬傷著。馮老大在石頭台子上喊完了話要求大家上路,飼養員相繼在早上的明媚陽光中甩響馬鞭,牛馬歡快地在土路上向前蠕動開時,他才看到桃紅並沒有離開,便喊道,婆姨,你還不快回去給孩子做飯,他們快醒了!桃紅在牛馬成群結隊走過在土路上騰起的細碎塵煙中回答,好了,我回去了,到了槐莊,記著往大隊打個電話!馮老大看到臭小和幾個放牛的飼養員在悄聲地嘀咕發笑,他明白他們一定是在嘲笑自己和婆姨的黏糊,便對婆姨喊了聲,好吧,你回吧!然後緊走幾步趕上了臭小,在臭小的背上塞了個拳頭,你個狗日的,還譏笑我!臭小說,都老夫老妻的了,還那麼熱乎,你要離不開,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可不要到了槐莊三天兩頭往回跑!馮老大沒有給他占便宜的機會,一下子就把臭小給撂倒了,讓你嘴上沾光!看到臭小狗吃屎倒在地上正好將臉糊在一攤新鮮的牛糞上的狼狽相,人群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三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馮老大帶著臭小他們一夥飼養員趕著牛馬來到了槐莊,槐莊果然是個清靜的所在,背山麵水,草長鶯飛,真個的是天然的氧吧,不隻是放養牛馬的好地方,也可以說是人們度假休閑的上佳處所。等他們一邊慨歎槐莊的自然風景,一邊來到放牛灣時,天色很快就黑下來了。要說這放牛灣的人,委實是熱情好客的,見到他們趕著牛馬來,就給他們遞過來茶水毛巾,把他們身後的牛馬趕到了預備好的圈子裏,然後利索地安排了誰晚上去誰家住宿的事情,又點著了一個馬燈,讓幫灶的女人們端來準備好的接風飯菜,在豆花莊待久了的人們自然沒有見過這等招待規矩,臭小瞪大牛卵一樣的眼睛驚喜地說,我活了四十歲,可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然後高聲征詢馮老大,馮隊長,你當了十幾年隊長,現在又成了村裏的副書記,你給我說說,你見過這樣放牛的地方嗎?馮老大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笑嘻嘻地說,什麼意思,你就明說吧。沒有什麼意思,就是煩請馮隊長,在這裏多待些時日,一個好好把牛馬養肥,二個看看能不能給老弟找個黑夜做伴的,總不能白來這裏一趟吧!馮老大還沒有回答,另一個飼養員水牛說,原來臭小是個花和尚,咱們馮隊長出來之前就約法三章,要求我們不能毀壞老鄉的莊稼,不能占老鄉的便宜,你倒好,剛來就打上了討媳婦的主意,在豆花莊四十年都沒有人相中你,想在槐莊找個作伴的,怕沒有那麼容易吧!馮老大也不願意打消臭小的積極性,勸說道,這倒是說得真話,不過你決不能違反規定,隻要你表現良好,我可以幫你物色!臭小聽了喜不自禁,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其他人看到他的失態很自然地發出了哄笑。

  吃過槐莊人給準備的接風飯,他們一個個被帶到了老鄉家裏。這放牛灣多年來每到這個季節就有成群結隊的人來此放養牛馬,似乎已經養成了接待客人的習慣,他們雖然身處大山深處,卻並沒有表現出孤陋寡聞,不管男人女人都很直率大方,帶著著他們到了自己家。基本上是兩個人合住在一個老鄉家,馮老大和臭小比較接近就在飯前報上他們兩個的名字。聽到一個上了歲數的老鄉喊他們的名字,就跟著銀胡子大爺走了。拐過一座山頭就是銀胡子大爺的家,大爺把他們兩個安頓在西邊的窯洞,說,我姓朱,年輕時也在村子裏當過飼養員,後來老了才休息下來。你們住在這裏有什麼就說,我們家現在就我一個,一個兒子已經遷到了市裏的礦區,我今年六十四,身體還不錯,希望你們不要客氣,到了一塊兒就是有緣人,有什麼我會幫助你們的。老朱出去了,馮老大和臭小又聊了一陣,臭小竟然說著說著就胡話連篇,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而馮老大卻在心裏想,有時間問問老朱,說不定從他這裏能夠打聽到杏黃的消息。這樣一想,他情感的閘門就決堤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反正一晚上竟然鬧得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馮老大剛剛睡著,就被老朱推醒了,老朱說他已經給他們做好了疙瘩拌湯,讓他們起來吃,馮老大便推辭說,謝謝大叔的熱情,但我們不能吃你的飯,我給所有豆花莊來的放牛人說過,借老鄉的灶火自己做飯,決不能壞了我定的規矩。老朱捋捋銀白色的胡子說,你我不說,有誰會知道,孩子你們不吃,我就會不高興。馮老大堅持自己的觀點,你就是再不高興,我們還是不能吃你的飯。老朱忽然靈機一動說,那有什麼,我收你們的錢還不成?馮老大不好意思了隻好就範,那你得定個價錢,否則我們還是不能動你的飯。這時從茅廁回來的臭小聞到疙瘩拌湯的香味,已經垂涎欲滴,他急不可耐地說,馮隊長,你就依了大叔吧!老朱說,你們今後吃我一頓飯交我五毛錢怎麼樣?馮老大隻好說,好吧!他話音未落,臭小就端起了粗瓷大碗,稀裏嘩啦一口氣就將一碗飯倒進了肚子裏。老朱豎起大拇指讚歎道,還是我們的臭小活得真實!

  四

  馮老大和臭小吃過老朱給準備的飯後,盯著夏日清晨毒毒的太陽,到牲口圈子把各自小隊的牛馬趕出來,這些在豆花莊憋屈慣了的牲口,到了放牛灣這樣清幽的所在,從圈子裏悠悠地走出來,打著響鼻,甩動尾巴,在青草匍匐的偌大草場撒歡嬉鬧,放牛灣是美麗的,有了這些歡實的牛馬變得更加生機勃勃,馮老大看著牛馬們盡情吃草的情景,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好歹給他這個分管農業工作的豆花莊村的副書記長了臉,眼看著換青草的季節到了,牛馬們仍然咀嚼著冬天的甘草饑腸轆轆瘦骨嶙峋的,他當然很在意,早就準備帶著飼養員到有水草的地方去讓牛馬走上一段時日,哪怕隻是換個眉眼也算。他心裏雖說早就想和婆姨提來放牛灣的事,但他和杏黃的事桃紅一直很在意,所以隻好把話咽在肚子裏。去其他地方,反正在本鄉本土也就是槐莊合適,雖說還有幾個有草的地方,但沒有水,有水的地方又沒有草,隻好作罷。在村子裏號召村民都上山去打青草,給記工分,但割回來的草遠遠沒有到山上吃的草新鮮,時間一長有的牛馬就鬧肚子。情急之中,他隻好允諾飼養員把牛馬趕出去,但豆花莊畢竟是個小村子,加之地下采煤多年,破壞了地表植被,可憐的幾片青草牛馬們隻吃了五六天就消失殆盡,再趕出來,恐怕就隻能吃農民們種的莊稼了,他趕緊刹了車。把牛馬又關回了圈子裏。這樣他很快又皺起了愁眉,也許桃紅就是不忍心看他的難堪,才出這個主意,但讓他帶著龐大的牛馬隊伍到放牛灣,估計桃紅是琢磨好的。

  愜意的時光總是快得怕人,一轉眼已經到了半個月頭上,馮老大才響起婆姨的囑咐,是該給家裏回個電話了。馮老大隻好讓老朱帶著他去大隊打電話,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忽然馮老大不自覺地問,老叔,你認識一個叫杏黃的媳婦嗎?老朱淡淡地笑著答道,當然熟悉,她就是我的兒媳婦,幾年前跟著我兒子有福遷到市裏礦務局了。原來是這樣,馮老大禁不住發出了驚歎。把個老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馮老大在大隊打完電話,走在回來的路上,老朱吹胡子瞪眼地問,莫非,你認識我的兒媳婦杏黃?馮老大隻好回答,當然,一個村子的嗎?聽說她在這邊過得很好,我們全村人都很羨慕,尤其是那些姑娘們。噢,這我就明白了,剛才可把我給整糊塗了。走了一段路,老朱神秘地說,我的兒媳婦杏黃這個禮拜天就要和我兒子回來看我,前幾天給打的電話,你要想見見,我可以安排個機會。那怎麼好意思,我住在你家就給你添累了,不能這樣不懂禮節。馮老大回答。老朱說,沒有什麼,既然你們豆花莊的人都很羨慕杏黃的命運,那你就等著吧,我會滿足你的願望,讓你見見她的。

  老朱果然是個說到做到的仗義之人,那個禮拜天兒子兒媳回來看他時,果真給他安排了個機會。在吃飯的時候,老朱鄭重地把馮老大和臭小請到了一家人的餐桌上,認真地介紹,杏黃忽然看到了馮老大,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馮老大也看出了杏黃,但不知道是該打招呼還是裝作陌生,看著杏黃身邊的比自己蒼老幾分的叫朱茂青的男人隻好裝作不認識,聽老朱把雙方都介紹了,才坐下來動筷子,老朱看看馮老大發怔的表情,關切地問道,怎麼,馮書記,是不是受熱了,如果真的是受熱了,杏黃可以為你看看,她現在在礦區的衛生所工作,輸液打針沒有問題。馮老大瞅瞅杏黃,杏黃也不自然地看看馮老大,答應,好的,爹,吃完飯,我給他瞅瞅。

  五

  吃完午飯,朱茂青在爹住的窯洞裏躺下了,杏黃就按照爹的囑托過來給馮老大瞧病,臭小喜歡趴在河邊的草叢偷窺女人們穿著短褲洗澡,早早地就卷了幾根炮筒似的旱煙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了馮老大。他原本沒有想到杏黃真的會來,因為他明白杏黃會看出他根本沒有什麼病,要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怕是見到了杏黃犯了心病。所以杏黃穿著藍色的汗衫挑起竹簾進門時,馮老大多少表現出了驚訝,一時間有點兒手足無措。他懵懂地像根望柱一樣呆立在地上,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是杏黃有見識,到底是搬到了市裏的礦務局幹上了護士見了世麵,她直率地說,馮解放,咱們都快十幾年沒有見麵了,你過得好吧?

  那當然,離了張屠戶還吃不上過年的肉,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杏黃底氣明顯不足。我聽娘說你的孩子都大了?

  馮老大看看杏黃回答,大兒子文化十二,小兒子文革十一。你家孩子呢?

  好長時間的沉默後,杏黃接近於嗚咽似的說,我和朱茂青現在還沒有孩子。

  馮老大問道,聽說白家莊有一個姓費的老太太看得挺準,你們應該去讓他瞧瞧,也花不了多少錢,好像提一斤糕點就行。

  我們去過了,那個老太太給我們測了八字抽了簽,說我們兩個此生注定命中不會有孩子的。

  那也許不準確,你們沒有去醫院檢查一下?馮老大著急地問道。

  杏黃幽怨地回答,醫院也看過了,所有的辦法都想過了,我們結婚十四年了,還是沒有孩子。這都是命,由不得人!

  馮老大還是不解地問,醫院什麼檢查結果?

  杏黃看馮老大沒有記恨她當年甩了自己,還這麼關心她的生活,也顧不上害羞了,就隻好和盤托出,醫生說化驗結果證明我們兩個的生殖功能沒有什麼問題,可能是血液有排斥性,但又檢查了血液,還是找不到問題的原因,我丈夫朱茂青不相信這個現實,死纏著大夫問,怎麼樣才能有了孩子,大夫是個中年女人,一急嘴說漏了話,除非你們兩個分開再組織個家庭。從此以後朱茂青就變得沉默寡言,他明白他們老朱家三世單傳,如果到他這輩子絕了後,他就是朱家的敗家子。要想延續朱家的香火,就隻能和杏黃離婚再娶。但他托人走關係好不容易才從井下調到礦務局組幹科工作, 局裏特別重視幹部的政治修養,組織上剛剛考察他入黨,他不想自己剛剛有了轉機的人生又因為離婚跌入低穀。前思後想他很矛盾,就隻好認了命。

  馮老大原來以為這幾年數自己活得狼狽,沒有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活得悲慘,看著眼前珠淚簌簌落下的昔日的戀人如今的小姨子,他忽然動了惻隱之心,關切地說,要不我回去跟你姐商量一下,把我家的兒子給你們一個,你說行嗎?

  那當然好,可我姐因為咱們過去有過那段曆史,不是和我都十幾年沒有走動了嗎?我擔心她還在乎我們的過去,不用說同意你把兒子過繼給我們,就是聽說咱們私下見麵也會打翻五味瓶的。杏黃憂慮地回答。

  都過去十幾年了,時間早把我們之間的恩怨給衝淡了,你這樣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我們一起見一下你姐,也許她會通情達理的。馮老大解釋。

  太感謝你了,杏黃充滿感恩地注視著依舊顯得風華正茂的馮老大,那咱們就這樣,我去做朱茂青的工作,你去做一下我姐桃紅的工作,但願能夠實現這個願望。

  說是來給馮老大看病,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把脈沒有開藥,卻又勾起了杏黃的心病。

  六

  杏黃從馮老大的屋子出來的時候,正好被從河邊回來的臭小瞅見,他蹲坐在院牆外看著杏黃回到老朱住的窯洞,才從外麵詭秘地哼著小調走進院子來。進了門他衝馮老大一笑說,哈哈,想不到馮隊長真有豔福,才來槐莊十天半月就和朱家的女兒勾搭上了。

  馮老大猛然站起來怒發衝冠地指著臭小說,我告你臭小,你汙蔑我沒有關係,但你要在杏黃的身上潑髒水,我可不饒你!

  臭小從來沒有見過馮老大這樣跟自己發脾氣,趕緊哆哆嗦嗦地做個鬼臉說,我不就是看見杏黃從咱們屋子剛出去,跟你開個玩笑嗎?頂多是人家閨女按照老爺子的安排給你瞧瞧身體,你怎麼這麼敏感!

  馮老大這才克製住火爆脾氣說,臭小,我告你,人家是護士,僅僅是來給我量量體溫檢查一下,你倒好,說開人家的閑話了,人家是什麼人,可不是咱們豆花莊那幫吃素的人,人家是礦務局的護士你知道吧?救死扶傷,人家頭腦裏哪有你那花花腸子,我警告你,如果再讓我聽到一次你嚼舌頭,立馬卷鋪蓋走人,沒說的!

  臭小腦袋活泛當然不會惹馮老大生氣,過來在馮老大的背上捶了幾下,安慰說,馮隊長,你消消氣,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差點兒讓我挨了你的老拳,你的老拳可是打死過野狼的,我可吃不消!

  杏黃回到朱家父子休息的窯洞,老朱顯然沒有睡著,從土炕上坐起來關切地問,杏黃,馮老大沒什麼病吧?杏黃把聽診器放一邊說,想不到回來看看你老帶著它,您沒有用上卻有了新用場。爹,你說馮老大是誰?誰,莫非你認識?老朱不解地發問。嗯,其實他是我的姐夫,隻不過沒有見過麵罷了,剛才給他檢查身體,聊起來才知道。杏黃回答。杏黃,你怎麼心急火燎的,有什麼就慢慢說,難道有什麼心事?老朱瞅瞅杏黃。她沒有想到自己些微的心理上的變化被爹瞅出來,趁丈夫朱茂青沒有醒來,試探著和爹說,爹,你說我和茂青十幾年了,求醫問藥燒香拜佛的也沒見肚子有個動靜,你老不是早就急著要孫子嗎?老朱聽後忽然來了精神,怎麼,難道馮老大給你想出了什麼辦法?看來咱們老朱家有救了,你快說來爹聽聽!杏黃慎重地說,爹,既然我和茂青有不了孩子,咱們就收養一個吧,剛才馮老大也同意把他的一個兒子過繼給咱們家,你看行不行?那當然好,隻是過繼兒子是大事,你姐同意嗎?他的孩子我早就聽說都十來歲了,能夠願意給小姨做兒子嗎?這個我也正在考慮,馮老大還得回去跟我姐商量,我不也得跟您和茂青商量才能夠做決定嗎?杏黃解釋。茂青被杏黃和爹的說話驚擾了,迷迷糊糊地說,爹,你和杏黃有什麼不能等我睡好後再聊嗎?人家在做美夢呢?老朱不高興地嘟囔道,就知道個睡,都四十歲的人了,也不考慮快趁年輕拉個孩子,什麼都得杏黃一個女人家操心!一聽到關於孩子的事情,茂青就像一個鬥敗的公雞一樣耷拉下脖子,奄奄地說,爹,我們也不是沒有看過,你說這方麵的事情由人嗎?老朱無奈地仰頭看天地叨叨,是的,我聽杏黃說,馮老大是她的姐夫,有兩個兒子,他同意把一個兒子過繼給咱們。你說說什麼意見?茂青一頭霧水,爬起來說,什麼,馮老大是杏黃的姐夫?然後轉過身來問杏黃,你怎麼連自己的姐夫都沒有見過?這中間是不是有別的蹊蹺?杏黃被丈夫的質疑弄得很難堪,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倒是老朱一句話才把茂青的疑慮打消,你個渾小子,就知道懷疑別人,莫非馮老大和杏黃還能夠有什麼問題?茂青不願意惹爹生氣,看看爹已經鐵青的臉和紅絲絲的眼睛,口氣軟下來說,爹,我不也是小心嗎,又不是對別人不信任,可你說這杏黃家做事情也就是奇怪,杏黃的姐姐桃紅結婚她們爹娘竟然沒有讓杏黃到場,我當時也曾經琢磨過,莫非杏黃和他的姐夫有過一段故事,不願意讓他們難堪?可是後來也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杏黃告我說,他們姐妹兩個鬧了矛盾。可我還是勸她,同胞姐妹能夠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犯得著這樣計較嗎?杏黃當時的一句回答,讓我再也沒有過問他們姐妹的事情。老朱納悶地問道,什麼話,想不到他們姐妹是這樣的關係。茂青說,杏黃當年說,桃紅嫉妒她嫁到了槐莊,特別是後來搬到了礦上,當上了工人,所以抱怨命運對她不公,為什麼她長得比她強,腦袋比她聰明,命運卻要注定她一輩子待在農村,所以她就發誓永遠不跟妹妹來往。這我明白了,混賬兒子,過繼兒子的事情你同意嗎?你要同意,咱們好安排馮老大回去和桃紅商量。茂青苦澀但很平靜地回答,既然沒有疑問,我當然同意了,爹,你讓他回去商量吧!

  七

  老朱來到馮老大住的屋子,馮老大正在土炕上搓身上的泥巴,見老朱高興的表情,就明白他們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了,果然老朱一把把他的手拉在自己手裏,熱乎地說,原來咱們還是親戚,這下好了,我們家都同意過繼的事情,你能不能盡快回去和你家裏的商量商量?我倒是沒有問題。關鍵是他們姐妹多年來沒有走動,依我說還是得杏黃親自去一趟,隻要姐妹兩個關係和好了,應該不是個問題,說句玩笑話,這年頭錢掙不下多少,養兩個兒子我也頭大,現在好說,到大了,又要上學,又要修家娶媳婦,我可沒有那麼多錢,把一個兒子給了你們家,也算你們幫了我的大忙了!馮老大輕鬆地說。老朱說,可不能這樣講,真要做成此事,是你幫了我朱家的大忙,我給你燒高香!我這就讓杏黃跟著你回豆花莊。

  杏黃要跟著馮老大回豆花莊,朱茂青表麵上答應下來,心裏自然不放心,杏黃看出他的心思,就讓他跟上。一路逶迤,翻過幾座山涉過幾條河,豆花莊呈現在一片黃色的豆花盛開的氤氳氣息中。

  桃紅在馮老大走後十天半月沒有消息,心裏很緊張,但幹著急沒有辦法,直到馮老大從槐莊大隊打回了電話報了平安,他才一塊石頭落了地放下心來。但這日下午剛剛喂過豬後又要準備給兒子們縫衣服時,馮老大忽然帶著妹妹杏黃和一個男的進來,她被搞得懵懵懂懂的,就劈頭蓋臉問馮老大,這是怎麼啦?你不是在放牛灣放羊牛馬嗎?怎麼回來啦?

  沒容馮老大搭話,杏黃就急火火地說,姐,我們姐妹盡管有些磕絆,可你也不能夠一直這樣,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把我們十幾年的結解開,我想姐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情的。

  桃紅看看杏黃身邊的男人說,這位就是你的丈夫吧?

  對,我叫朱茂青。朱茂青自我介紹了自己。

  馮老大見桃紅很詫異地瞅著自己,就解釋,他們兩口子回去看他爹老朱,我不是住在老朱家嗎,就認識了。

  桃紅明白過來,但還是很納悶,那你們今天就為和我和好來的?

  馮老大見不能隱瞞事情,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杏黃和茂青兩口子一直沒有孩子,他們想把咱們的兒子……

  沒有等馮老大說完,桃紅就反駁,人家杏黃和她丈夫還沒有說,你著什麼急?

  杏黃隻好和盤托出,姐,咱們就不繞彎了,我今天來豆花莊還有一件事,就是想和你商量看能不能把你的兒子過繼給我一個?

  桃紅被突然發生的事情僵住了,沉默了好長時間。

  茂青就安慰,我知道你養了十多年不容易,我們會給你些補償的。

  桃紅忽然生氣了,這是錢的問題嗎?你們這城裏人究竟是怎麼啦,張口閉口都是錢。

  馮老大看到有門兒,就勸說道,桃紅,反正你妹妹杏黃能夠主動來,也能夠看出她的誠心,你就答應他們吧!

  這十幾年沒有往來,一回來屁股沒有坐熱,你就給我出這樣的難題,你說讓我怎麼說,再說孩子們最小的老二也十一歲了,即便我答應,孩子能夠答應嗎,又不是剛出生誰抱走就會叫誰媽的。

  杏黃理解地說,對,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你先考慮考慮,我們不著急。

  八

  盡管是下午了,但桃紅看到大家都忙著趕路沒有顧得上吃飯,趕緊做了些平時舍不得吃的兩麵麵條,吃過飯後,杏黃就和茂青回槐莊了。桃紅卻和馮老大在大吵一頓後陷入了冷戰狀態。

  桃紅疑慮重重地說,我就不明白,你住在老朱家,就算正好碰上了杏黃回去,怎麼就說起了要過繼兒子的事情。我猜想你和她肯定舊情複燃,否則怎麼能夠答應她的要求,我看甚至人家壓根兒就沒有提過此事,這個餿主意鬧不好就是你出的!

  對,就是我出的,怎麼啦?馮老大被桃紅的話氣惱了。

  桃紅見馮老大跟自己較上勁,也就不再和他理論了。把兩個兒子叫到了跟前,文革、文化不明就裏,看到爹娘生氣的表情,很緊張,文化趕緊跑到娘的身邊。

  馮老大瞪著眼對兩個兒子說,文革、文化,你小姨家一直沒有孩子,想過繼你們中的一個過去,你們誰願意?

  老長時間的沉默,馮老大見兩個兒子沒有表態,婆姨桃紅把臉扭到了一邊裝作輕鬆地看戲,便惱了,生氣地大喝一聲,文革,你去吧,原先叫小姨,頂多改個口,不怕的!沒有想到文革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就沒有吧,過繼啥,這都是什麼封建迷信思想,我不去!

  馮老大隻好把口氣變得委婉地問文化,文化,你去吧,爹和娘會常去看你的。

  我不去,要去你去,你答應人家的事情你去想辦法,憑什麼逼著我們去,我們是馮家的人,不去朱家!

  馮老大想想文化的回話也沒有錯,也不能怪罪什麼,就悻悻地出去了,臨出門既像對婆姨桃紅說,又像自言自語地說,我明天就去告訴人家,你們不想幫忙,還不行!

  那天晚上馮老大出去不知道和誰在一起喝的,總之喝得酩酊大醉回來時已經後半夜。第二天他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老高,院牆上掛著的鋤頭已經不在了,他明白兩個孩子被婆姨帶著去了地裏鋤草,反正昨天晚上已經告訴婆姨和孩子們了,他沒有多想就出了家門往通向槐莊的大路疾走。

  到了槐莊,他剛剛進了老朱家的院門,就被老朱瞧見,他本想趕快溜進屋裏,但老朱喊他,他隻好停下來應了聲。老朱開門見山地問,親戚,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馮老大沒法子回答,就撩起門簾進了屋,性急的老朱把喂牲口的草料篩子扔到了地上,追進了屋裏。看到馮老大倒頭躺在炕上的表情就明白肯定是人家婆姨不同意,便不好意思再問了,走出屋門像泄氣的皮球出溜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卷起了旱煙。

  在另一個屋子得杏黃和茂青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也很快出來打聽情況,但看到爹在地上頹喪地抽煙的勁頭就什麼都明白了,看來是桃紅不同意。杏黃平靜地過來把爹扶起來,勸說道,爹看來我姐桃紅是不同意,不著急的咱們再想辦法吧!

  還想什麼辦法,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不知道古訓嗎?老朱沒有讓杏黃攙扶自己,又坐在了地上。杏黃不知道爹哪裏來的力氣,突然甩了她一下,她被這一甩和這意外的語言擊得體無完膚,差點兒回不來屋子。

  茂青聽到爹的話說重了,可也沒有辦法。就過來扶爹,爹還是不讓他攙扶,他隻好跟著杏黃回了屋子裏。

  九

  茂青在屋子裏安慰了一會兒杏黃,杏黃仍然氣不過來,她沒有想到爹會說出如此尖刻的話。可是茂青知道爹的難處,他早就盼著能夠在有生之年看到朱家有一個兒子來繼承香火。

  臭小進了院子,把趕牛的鞭子往牆邊一靠,看到老朱在地上抽煙,就過來打趣,老朱,你看你自在的像個活神仙,能不能讓我也過過癮?老朱定定地瞅著他,想說什麼卻說不上來,嘴角流出來哈喇子,臭小一看急了,趕緊喊,茂青,你爹傻了,都流出哈喇子了!

  茂青、杏黃和馮老大幾乎是同一時間出來的,臭小看到馮老大,就指著他說,肯定和你有關,老朱天天好好的,你今日一回來,老朱就成了這病歪歪的!

  馮老大沒有顧得上和臭小理論,趕緊和茂青往起攙扶老朱,但看上去瘦精精的老朱卻很沉很沉,馮老大就喊臭小上來幫忙,三個人才把老朱架回了屋裏。

  馮老大是半個赤腳醫生,看看老朱的神情說,趕緊找村裏的醫生看看吧,我感覺病情很嚴重。村醫來了,一看,就定了性,急火攻心導致的半身不遂,離不了人了。

  這可難住了茂青。他得回礦務局上班,杏黃也有工作,隻能夠把爹弄到礦上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了。但是爹雖然不能動,腦子還是清醒的,偏偏不同意跟他們走,堅持要留在槐莊。沒辦法茂青和杏黃思來想去,最後隻好做出決定,茂青先回礦上上班,杏黃請假留在槐莊陪護公爹,過一段時間看看病情再做打算。

  茂青走後杏黃一個人照顧公爹老朱,比如想讓老朱翻身清理他的大小便時,一個人抱不動公爹,隻好喊臭小和馮老大,起初臭小還很熱心,時間一長不是裝作睡下就是專門躲出去,到後來幹脆抱著鋪蓋搬到了另一個飼養員借住的老鄉家裏。院子裏隻留下馮老大,每每聽到杏黃吃力地攙扶公爹的時候,馮老大甚至不用杏黃叫他就主動過來打幫手,時間一長杏黃很是感動,慶幸在這困難的日子裏,身邊能夠有馮老大在一起。

  一場秋雨一場寒,立秋後連綿的雨水把燥熱衝洗得一絲沒有了,天高雲淡,轉眼就到了馮老大他們趕牛馬回豆花莊的日子。

  這天夜裏馮老大趕來和老朱、杏黃告辭,杏黃又在為老朱擦洗下身,杏黃抱不動公爹,馮老大上前來幫忙,折騰一通後杏黃早已經大汗淋漓,馮老大把明日要走的話說了,回了隔壁的屋子。杏黃給公爹喂完飯後,看見隔壁的屋子還亮著煤油燈,就輕輕地敲響了木頭門。門開了,馮老大一看是杏黃,有些緊張地問,你有事情?明天再說吧!

  杏黃沒有接他的話,徑直走到了屋子中間的土炕上坐下,冷冷地說,你就這麼害怕我,我又不是老虎!

  燈光下杏黃的麵龐明顯消瘦了,但雖然瘦削,卻風韻猶存,馮老大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她的話,就繞彎說,杏黃,快去休息吧。你伺候公爹一天了,當心身體疲累,我們明日就該走了,今天準備了一天也累了,我也該休息了。

  沒有想到杏黃突然從對麵過來一下子抱住了坐在凳子上的馮老大,馮老大一時間呆了,他真的沒有辦法把杏黃和自己分開了。秋風從雨水洞穿的窗戶吹進來,把煤油燈吹熄了,黑暗中他們像兩枚落葉緊緊地纏絡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天還灰蒙蒙的,門就被推開了,他們兩個是被臭小的大喊聲驚醒的,馮老大趕緊穿上衣服出來追臭小,趁這個機會杏黃才回到了自己屋裏。

  馮老大好不容易才在街門外追上臭小,他央求道,臭小,好兄弟,請你千萬不要和外人說,更不敢回去和桃紅說,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臭小平時輪不到拿架子,這時看到馮老大低下聲氣便擺開了譜,你答應給我找個對象,卻不兌現,自己倒幹美事,你必須保證給我找個做伴的,否則我就會告訴別人包括你婆姨桃紅。

  沒有問題,我答應,後山的梅子死了丈夫五年了早就托我給物色個男人,帶著一個女兒,你要不嫌棄,我回去就給你說合。

  臭小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吃過早飯,馮老大就帶著臭小他們趕著牛馬啟程了,牛馬吃得膘肥體壯,戀戀不舍地在槐莊的路口上徘徊。杏黃踉踉蹌蹌地跑在牛馬走過後騰起的細塵中,直至樹林把牛馬遮住了,她還跑到山頭上瞭望,初秋的太陽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沉浸在對往事的幸福回憶中。

  十

  馮老大帶著牛馬隊伍離開槐莊後,杏黃的日子變得無聊慘淡,為了打發長得怕人的時光,她陷入對自己和馮老大在一個院子裏相處居住三個多月美好時光的無限懷念,三個月後公爹老朱的身體出奇地好轉,基本上能夠下地活動了,茂青聽說爹的半身不遂病情好了,回來看望爹,爹終於變得有了喜色,爹說,茂青,這次回來你就和杏黃一塊兒走吧,你看爹不是已經能夠走動了嗎,說著自個兒在地上開始走動。杏黃擔心爹又跌倒,上前來攙扶爹,爹卻沒有讓她幫助,自己開始在小院裏踱步。茂青還是不放心,又陪爹住了幾日,看到爹能夠自理了,才和杏黃一塊兒回了礦上上班。

  冬去春來,轉眼又到了放牛馬的日子,馮老大吃過晚飯坐在院子裏乘涼,淡淡地對桃紅說,我明天就準備帶著牛馬去放牛灣,天氣熱,你和孩子一定要注意身體。

  桃紅沒有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隻是過來讓他脫下身上的衣服來給他洗洗,他順手脫下來遞給桃紅,自從去年從槐莊回來,他們兩個就變得很文靜,不再像過去一樣大吵大鬧了,沒有什麼事情,基本上不打招呼,但是夫妻之間的義務仍然維持著,在別人看來很難堪別扭,時間長了,他們兩個卻感覺很好很正常。

  第二天馮老大帶著臭小趕著牛馬又上路了,尋找嫩綠青草的牛馬歡實地向前跑動,豆花莊的村口騰起了不絕如縷的輕煙。桃紅悄悄地爬上了村口的山崗瞭望遠方即將消失在視線的牛馬群,直至它們在遠方變成一個個黑點,才沮喪地往回返。她在心裏祈禱馮老大這次去槐莊不要再惹出什麼事情來,她的心裏酸楚得很。

  馮老大他們剛剛把牛馬安頓好,一幹人等才顧得上安排住宿的事情,按照馮老大的主意,他們住宿的房東還是上次安排的老鄉家,自然臭小和他又住到了老朱家。

  老朱見到馮老大和臭小抱著鋪蓋進了院門,很是高興。

  等老朱幫著馮老大和臭小把西屋收拾停當,臭小去把廚房的灶火生著準備做飯,就是快天黑的光景,老朱招呼臭小和馮老大和他一塊兒吃晚飯,他們拗不過老朱的盛情邀請,隻好和老朱在一塊兒吃了老朱做的麵條,吃完飯後臭小去別的老鄉家和其他飼養員聊天,屋子裏就剩下老朱和馮老大,老朱把藏了好久的老酒拿出來。

  老朱就感激地說,馮老大,感謝你來啊,每年這時要不是你來,我就是一個人待著,是你給這個院落帶來了生氣。

  馮老大抿了一口酒說,是我們經常來叨擾你,我們還沒有說感謝的話,你客氣什麼,讓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老朱忽然站起來從瓦甕裏拿出一張照片走過來,興奮地說,你瞧,茂青和杏黃一直沒有孩子,去年也是這個季節你們走後杏黃就懷上了孩子,這不這個胖墩墩的小子就是我的小孫子開開,你瞧有多可愛!

  馮老大把老朱遞過來的照片拿在手裏端詳,一張可愛的白生生的臉蛋就呈現在眼前。他跟著老朱一起高興起來。

  幾杯酒下肚,老朱的話就多了。你是我們朱家的恩人,我敬你三杯!

  馮老大搖搖瓶裏的酒已經沒有多少了,就勸說老朱,什麼恩人,我們倒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老朱,咱們都喝了快一瓶了,就不要多喝了,你的病剛好,我也不能多喝。說著把酒瓶蓋住放到了一邊。

  老朱不高興了,起身把放到一邊的酒瓶又拿回來,把剩下的酒倒滿兩個杯子,醉就醉,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沒有醉過,說著一口氣喝了下去。馮老大看著老朱的表情,隻能也喝幹了。

  然後老朱就端詳著照片絮絮叨叨地說開了,你瞧我這個小孫子長得多像你,你做了好事沒有留名,可這方麵的事情能夠瞞得過別人,能夠瞞得過我嗎?

  馮老大醉得二五一十,倒在土炕上喘氣都急促。盡管已經酩酊大醉,但馮老大聽了這話被驚得一下子從土炕上跳了起來,老叔,你可不能這樣說,我真的沒有做!

  老朱過來把他摁在土炕上繼續躺著,彬彬有禮地說,感謝就是感謝,你給我們朱家帶來了兒女,我當然得謝你,但是老侄兒不是我說你,你既然做了事情了,就該承認,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馮老大此時真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老朱似乎清醒了許多,今日個咱們就把話說清楚,你不要把我當老糊塗,你和杏黃之間的事情,可能茂青和所有槐莊的人不清楚,但是我老朱都明白,所以千萬不要在我麵前偽裝,你和杏黃年輕時候就處過對象,後來是杏黃跟了茂青把你甩掉的,去年我大病時,茂青去上班,留下杏黃陪侍我,在你準備離開槐莊的那夜你們在一起有了的開開,我就不再細說了,我當時其實隻是手腳不利索,什麼都清楚!

  馮老大聽了老朱的話,猛然爬起來跪在老朱麵前,老叔,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幹那樣的傻事,願意怎麼處置我你隨便!

  老朱在迷迷蒙蒙的煤油燈光下把馮老大攙扶起來,平靜地說,你是我們朱家的恩人,我怎麼能夠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今日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今後不再允許你見杏黃和開開,你如果能夠做到,咱們就什麼都不提了。如果做不到,還想見杏黃和開開,那你從現在起就帶著你的牛馬走,不要再來槐莊放牛灣了。

  馮老大被夜風吹醒了好多,跌跌撞撞站起來伸出右手的中指說,我能夠做到,絕不再見杏黃和開開。

  老朱也把左手的中指伸出來和馮老大的中指拉在了一起。

  (作者單位:山西陽泉平定縣東升煤業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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