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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庭:巷道深處的掌聲

作者:王秀庭 2012-06-11 22:17 來源:万博体育maxbextx主页 網

  黑蛋出走在大巷,麵前的皮帶承載著從各條小巷內流出的煤,彙集在一起,源源不斷流向地麵,發出嘩嘩聲響。眼前的景象讓他想到小時候村子裏那條伴隨他長大的河流,水源是從各個山巒間,或者是山腳下蘊出來的。

  看著潮水般的烏金湧出地麵,想到一列列滿載的火車鳴唱著離去,把烏金送進千家萬戶,那藍色的火焰,驅走了嚴寒,有了溫暖的向往,組建成一個個溫馨的家,便有了一種自豪感。家裏的炕火,總也忘不掉。火炕邊的玉米餅雖說家常,經火炕燒烤,金黃金黃的,吃著倍兒香。黑蛋使勁吮吸著,仿佛還能聞到玉米餅的香味兒。在家的時候,自己最不願意做的就是掏爐灰,並成筐成筐地往外麵傾倒,累不說,灰塵總是沾滿全身。有人說,鄉村地域廣闊,到處都能夠處理垃圾,不像城市被垃圾包圍了,處理垃圾成了難題。

  黑蛋把目光投向巷道的盡頭,想到采空區,突發奇想,如果把地麵的垃圾擠壓成塊狀,運到井下的采空區來填實,這樣有來有往多好。對了,再把什麼工業生活廢水直接引流進去,嗬嗬,一舉兩得。

  他冷笑自己,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還是先顧自己吧。他把礦燈從頭頂摘下,用手捂住燈光,朝著漆黑的巷道仔細搜尋,確認沒有可疑燈光後,緊張的情緒緩緩釋放開去。

  返入小巷,風不再強烈,有些許溫和。他左肩靠著煤幫,瞧了一眼近前的電話機,感覺有點兒勞困。裏麵安排他在這裏盯哨,發現可疑情況迅速通知進去。

  來這裏多年了,早已適應了礦山的環境。

  要說與家裏的區別,除了在稱謂上農民的後麵多了個“工”字,再就是行為的約束,每天上班,吃飯,睡覺,感覺時間過得飛快,也很充實。

  家裏與礦山有些不同。不同的就是自己與妻子春種秋收,在田間忙活一年,隻能養家糊口,沒有積蓄讓孩子讀書。他想到跟著孩子到鎮上讀書的妻子,想到鄉間那所破舊的房子,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家該落在哪裏,回村的想法倒是有,可許多村人出來後便不回去了,村子已經沒幾戶人家了。也曾想到定居城裏或者是礦山,可眼下,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積攢吧!為了孩子的學業,為了那渺茫的夢境。他歎著氣,把礦燈握在手心,透過指縫是紅紅的血色。這裏有他的長處,卻不乏有難言之隱。如果在家,鄉裏鄰居的有啥不當之處,會家長裏短地規勸你,幫助你。可這裏不行,發現問題,是用處罰麵對的,處罰有他獨到之處,使人害怕自個行為,繼而達到礦山的平安。

  自己沒本事超越這份工作,坦然接受。甚至感恩這裏,給他一個充實的世界。對於這裏的約束,他是高舉雙手讚成的,可約束的不斷增加,便有些苛刻了,甚至有些不近情理了。尤其是上次親身經曆的那次事件,在自己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根本沒有想到過,使用工具忽然間出現毛病,狠狠地處罰了自己,連老婆都不相信那個事實,硬說自己亂花了,整整與她過了一百個陰天。究竟世間還有沒有道理!他想到近段時期的省吃儉用。

  嗬嗬。舉頭三尺有神明,看看你頭上,有沒有神明保佑著你。神明是誰,是能夠處罰你的人。想到處罰,他激靈了一下,急忙重新出到大巷口看了看,再返回到電話旁。

  困了,真的有些困了,在這個夜色般的世界裏,他有些迷糊,慢慢地坐下來。仿佛間見到了妻兒,住在一所寬大的房子內。忽然間,他感覺到動靜,迅速站起來。

  麵前站著一個人。從裝束上可以確認為督察者,督察者發現問題,有舉報的職責。一經舉報,就意味著處罰。用領導的話說,處罰不是目的,是手段。他們也不想這樣,隻是沒有更加合適的方式。

  對方討要著黑蛋的名字。

  “我,我,怎麼了?”黑蛋軟綿綿的口氣就像幹海綿一樣,隨手揉了揉眼睛。

  對方頑固地討要著,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黑蛋有些害怕了,人家是督察者,一個舉報電話自己就有損失。雖說自己一向抱著有事好商量的原則,可人家就不那樣,根本不顧及你的尊嚴,愛你沒商量。隻好不情願地告知人家。

  督察者盯著黑蛋輕言慢語道:“你在這裏睡覺,是嗎?”

  “我沒有睡覺,真的沒有睡覺,我隻是在這裏坐著。”黑蛋辯解著,少氣無力。

  “你說沒睡就沒睡嗎?我過來時,你一動不動的,不是睡覺是幹什麼?”

  “我,我,真的沒有睡覺。”望著眼前這個可以當兒子的督察者,他心裏酸楚極了,在家裏,這樣的年歲見麵總是不叫叔叔不開口,到了這裏:唉!

  “好了,上井後跟該說的人說去。”督察者在本子上記著名字。

  “別,別,千萬別舉報,師傅,不,領導,好領導,你就放過我這次吧,我真的沒有睡覺。”黑蛋焦急著,身不由己地抓住了對方握筆的手,很想把對方扔出去。

  兩人對視著,一個是當仁不讓,一個是苦苦哀求。舉報的後果,不僅僅是受到處罰,還要遭受無休止的批評。因為同事也要跟著自己遭受損失。

  “幹什麼,你想幹什麼!”對方加重口氣。

  “我,我什麼都不敢,就求領導放我一馬。”黑蛋知道,隻要舉報上去,事情就變得嚴肅了,不好控製了。

  “放開,把你的手鬆開。”對方拽開黑蛋那隻用足了勁的手,換了種口氣詢問著:“你老實地告訴我,你坐在這裏做什麼,是不是給裏邊站崗放哨?”

  “不不不。”黑蛋擺動著雙手。

  “不承認是吧?告訴你,別耍小聰明,這點兒小把戲,我是一看就明白,告訴你,我是王柏誌。”

  “哦,王領導,你父親可是個好人,我與你父親在一個掌子麵幹過活,看在同你父親的交情,你還是放過我吧。”

  王柏誌冷冷一笑,把臉扭向一旁。心內嘲諷著:都什麼年代了,還喊土的掉牙“父親”,如今早已穿越“爸爸”的流行,轉化為“老爸”的稱呼了。老爸整整鑽了三十年地底,換來的是許多人無法想象的新潮生活。而這些社會最前沿的生活,又無私地轉嫁於他身上。我是誰,是一個真實的礦工二代。

  他轉身坐了下來。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叫黑蛋?”

  “是。”

  “你沒有睡覺,在這裏也不是給裏麵站崗放哨,是嗎?看來隻有到地麵說了。”

  “你看你,怎麼這樣不近人情,非要把人逼向絕路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處罰了我對你有啥好處。”黑蛋有些發急。瞪著對方,放著凶光。

  王柏誌抬頭多看了黑蛋幾眼,深怪自己今天下井沒有相伴幾個,一旦身旁這位動粗,說不清楚是注定的,上井說去,沒有證人,也會不了了之。

  礦山常講,寧讓職工罵著走,不讓家屬哭著來。在這些行為不規範的員工身上,本就該讓其深刻吸取教訓,才能保證長治久安,這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也是展現自己的工作表現,讓上級認可的機會。

  老爸暗地裏告誡自己,路數已經打點到位,隻等機會來臨,所以說此刻的展示是必須的。其實,這些工友大都通情達理,隻要你發現,好話滿天堆給你,有的甚至叫你爺爺叫祖宗,還有的人給你下跪,哭天抹淚的,稍微心軟一下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王柏誌瞧了一眼被激怒的黑蛋,有些許恐懼。自己是標準的“礦二代”。雖然同“官二代”“富二代”排位,“礦二代”屈居第三。當然這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照認不誤,在自己看來,“二代”有一定的優越性,“官二代”有錢有勢有地位;“富二代”有錢有勢有人捧;“礦二代”有錢有單位有人愛。這些“有”就奠定了社會寵兒的基礎。說寵兒有點過了,但家庭寵兒當得恰當,自己打記憶起,吃著世間美味,穿著流行名牌,念著高費名校,拿著鍍金證書;成年後,娶了個美貌妻子花瓶般供著,生了個嬌貴兒子父母養著,住著豪華樓房別人蓋著,開著小轎車老丈人送著。

  相信這一切歸功於老爸的人緣。這人緣一半來自老爸的勤勞本分,另一半則來自他所帶的徒弟現今多成為礦山的負責人。這些王柏誌就有想法了。

  他想出人頭地,於是開始著手實施。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何況老爸已經出麵周旋了,更加增強了必勝的信念。

  對了,來在這裏工作,井下實習了半個月,調到了辦公樓。辦公樓是礦山的中心,就像北京的中南海。在一般人眼裏,是龍盤虎踞之地。龍有騰雲駕霧之本事,虎有三撲之本能,縱然這裏之人沒有龍虎神奇,卻懷揣那張鮮紅的畢業證書,進入領導行列,不再從事危險作業,很少走進危險場所,雖然此東西是不惜金幣而換來,卻在關鍵的時刻派上了用場,真的感謝老爸的高瞻遠矚。

  自己而立不到,在這裏也混了多年。尤其身居“中南海”這個獨特的環境,當然明白久居溫柔之鄉難成氣候,非由基層而曲線走動,方可成事。

  麵對眼前這位比自己年歲大許多的工友,一股驕傲感湧遍全身,他把風帽下麵的扣子緊了緊,脖子間暖和起來,彈了彈袖子上的煤灰,看了看手表。他非常清楚這條小巷道的盡頭,那群務實的工友正在按照一貫的程序勞作著。當然有督察者在現場,他們會按部就班地工作。一旦監督鬆懈,他們會盲目追求產量。

  重新掃描一遍麵前這位可以稱呼叔叔的礦工,他還是換了種口吻說:“你別瞪眼睛,耍蠻橫,要是說實話,我可以放你一馬,要不然,就這樣好了。”說罷,站了起來,裝出離開的樣子。

  “真沒辦法,那我就告訴你吧。”黑蛋像泄了氣的皮球,他想到妻兒,想到現在找份工作的不易。

  “你說,隻要是實話,今天這個事情就當沒有發生。”王柏誌低頭玩轉著本子。

  “唉!”黑蛋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滑動的皮帶。

  “王督察英明,我確實是在這裏站崗。”黑蛋拘謹地笑。

  王柏誌笑了笑,拘謹是必然的,傲慢帶給自己的永遠是痛,無論是真心尊重,還是假意強裝,夾著尾巴做人,是古訓,更是現實。

  瞧著黑蛋頭上的黑帽無意識問了一句:“裏麵在做什麼?”

  “哦,裏麵在裝炮。”

  王柏誌直了直腰,擴了擴胸,底氣長長吐出。不是自己有什麼資本,不是自己有多麼高尚,這是個不斷創新的時代,眼光要向前看,力氣與吃苦的功能早已失去了應有的價值。雖然不學什麼“官二代”的驕橫跋扈,“富二代”的紈絝行為,但是那種農民的本分不能再適應了。

  他誇張地轉了轉頭部,這是他的習慣,這是他轉換思維,調節尷尬的一貫表現。他不是有意放過眼前這位,是自己確實沒有抓住對方的證據,他心裏發笑,發笑這種遊戲玩笑,玩笑本就是半真半假,虛虛實實,讓對方摸不著套路。當然在這樣的場合,對方手中掌握的牌與自己手中掌握的牌皆非相比。他拍了拍工作衣上的煤粉,轉換為一副似笑非笑,苦甜不分之勢,倒著頭擄著話頭:“我知道,你要是不向裏麵打電話告知,有人擠兌你,是不是?”

  黑蛋搖頭,點頭,擺手。

  “你該通知,就通知吧,別把你今天的成果給磨滅了。”王柏誌認真地告知黑蛋,語氣變得非常和藹。

  黑蛋抬頭觀察著表情,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讓你電話告知,你盡管放心好了,不會為難你,至少今天你是幸運的,都是礦山人,明白其中的內在衝突就行。但是隻準通知一次,不準重複通知。”

  “真的嗎?”

  “真的。”

  “你真是好督察,不,是好人。那我通知去了?”

  “快去吧,別讓我反悔。”

  黑蛋急忙抓起電話,王柏誌清楚地聽到對方說:“注意,有人進去了,一個督察。”

  嗬嗬,王柏誌有些許的滿足感,雖然自己在這裏充其量是個煤礦子弟,好聽點是個正式工,難聽點叫挖煤的,但現在的人們一窩蜂地擁向這裏,自己這個“礦二代“的身價頓時提高了許多,也不是說自己有多麼了不起,關鍵是自己在這裏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有一份不錯的薪水,還有一個不錯的老爸。

  王柏誌打心裏感謝老爸,也是最近才有體會,確切說是自己有了當領導的想法後才出現的。在礦山待久了,清晰了升遷的路數,也隨之心動。領導一般來自基層隊組領導的提拔,而基層隊組領導的選拔,首要條件是有知識,有時候自己也疑惑,像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並非專業礦山院校的畢業生,僅憑一紙證書,半個月不到的井下實習,幾年的督察工作,就可領導礦山發展嗎?帶著這個疑問,有人解釋給自己,上有領導指揮,下有工人幹活,遇到事情四個字解決。

  黑蛋打完電話,表情瞬時變化,動作隨和繞到自己麵前討好地說:“都說督察沒有一個好人,見人總是舉報處罰,我看不是這樣,你這樣的好人還是有的。”

  “是嗎!”王柏誌見對方不住地點頭,心內譏笑著,到底是缺少精明,哪有狼見羊不吃之理,隻不過是換個方式而已。就像自己想升遷,前有文憑,後有老爸攻勢,哪有不成之理。關鍵的時刻決不能掉鏈子。可笑身邊這位還不知道自己下的套,還在一味的奉承。

  “告訴你,我一會兒進裏麵,不準再打電話通知,反正你也打過了,裏麵的人不會怪罪你,也沒有理由說你的不是。否則的話,你下班後就不會安生,知道不知道。”王柏誌加重語氣重複著。

  “不通知了,我保證配合督察的工作。”黑蛋舉著手,信誓旦旦,是個實在人。

  “這就對了。”王柏誌拍了拍黑蛋,親近了一下。其實,他通知不通知裏麵,並不重要,幹活毛糙的人,慣有的習慣就是急,一急保不準就有危險。今天,他要來一個“回殺”,有意讓裏麵得到消息,然後等一定的時間,待裏麵人緊張過後放鬆警惕,猛然進去。嗬嗬,就讓他們“防不勝防”。

  王柏誌拉著黑蛋的手坐了下來,聽著對方訴說被處罰者的刻毒謾罵,求人幫忙,委曲求全,花錢賄賂督察者的種種方式,禁不住欣喜萬分,畢竟自己在這裏不屬於弱者群體,縱算不上強勢,也算能夠混得過去。

  “誰都知道,生命的重要,總有些人不顧生命,盲目瞎幹,如果沒有合適的管理製度,後果是嚴重的,希望理解。”王柏誌此時說的倒是人話。回頭問了句:“這條巷道到盡頭有多遠?”

  “三百多米吧。”黑蛋據實回答著,同時給他提了個醒,等眼前這位跨越這三百多米時,自己完全可以也有機會再次通知裏麵。

  沉悶的炮聲從掌子麵傳出來,巷道震落下煤塵飄蕩,礦井下涼絲絲的不怎麼淩厲,絕對不算是輕柔的風,從黑暗處吹過,帶著前麵煤壁上鬆散飄蕩的煤塵,撲麵而來。黑蛋臉麵上便有些隱隱的微痛,煤塵瞬間在毛孔內,鼻孔內,耳孔內,聚集,密集,堆積了厚厚一層,終於改變了原來的顏色,變成一個黑麵人。已經濕透的內衣,挨著皮膚有點兒冰涼,臉上曾經流淌過的汗痕,一道道顯現出來。他站在督察者對麵,盡顯眼底,頭頂的礦燈光從煤壁上轉到頂板,再到煤幫,沒有多少餘光可以波及全麵,瞄著的是自己需要透視的那個點。那雙高頻率眨著的眼睛,阻擋著煤塵的侵入,時而用眼淚清洗著殘存的黑粒,倒顯得格外亮。那兩片紅紅的嘴唇不時地沾滿煤塵,在唾沫濕潤下,舌頭不經意的一卷,隨著唾沫咽入肚中,迅速恢複了光滑。

  在這個世界裏,同一色的模樣,黑臉、紅唇、亮眼。同一色的性別,不再是相識,完全是相知。默契的配合,靠的不是目光,是聲音,是熟悉的動作,是個人特有的習慣。這裏缺少的是陽光。人是黑的,煤壁是黑的,頂板是黑的,地底是黑的,巷道是黑的,還有衣服是黑的,帽子是黑的,水鞋是黑的,吐出來的痰是黑的,用私底下的話說,連撒出來的尿都是黑的。

  王柏誌倒是風帽、眼鏡、口罩用具全用,捂在臉上,聽到炮聲後緩緩起身。他拉扯著黑蛋,心裏冷笑著,別給我耍花招,如今的人除了自己,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不,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能相信。他要讓黑蛋不離開他的目光,到巷道的盡頭,來個突然襲擊。

  黑蛋心酸得厲害,如果進去的督察是個不端行為者,怎對得住那些整日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弟兄。他扭頭觀望著巷口,希望出現奇跡。卻發現一個燈光晃悠著走來。

  王柏誌發現有礦燈光走來,心內狂喜,終於有個伴了。停了下來,等待支持者的同行。突然間他拉黑蛋的手慌亂地縮了回去,眼盯著進來的那盞礦燈,恭敬地小心地打了個招呼。

  “礦長好。”

  礦長點了點頭,努了努下顎,沒有停步,招呼說:“走,進去看看。”礦長話後嘴角緊閉,若有所思,從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態,可以看出英明果斷。

  王柏誌站在一旁,盯著礦長那張嚴肅的臉,嘟噥了一句,待到礦長走過,才回過神來,跟在礦長的屁股後,沒有忘記向黑蛋擺手,要黑蛋跟著。

  “來這裏幾年了?”礦長沒有回頭,隨意問了一聲。

  “五年了。”王柏誌認真地回答。

  “哦,五年了!”礦長若有所思。

  “是的,我在督察上班。”王柏誌拘謹地應答著。

  礦長回頭瞄了一下,沒有回應。

  三百米巷道距離不長,前麵晃悠的礦燈光,一齊晃了過來,一陣慌亂,原先坐著的工人紛紛站了起來。

  近了,近了。礦長走進了人群,王柏誌緊隨其後,晃著腦袋,充當著礦長的保鏢。

  淩亂的礦燈光,相互晃照著,從每個臉上經過,黑蛋在燈光的反射下,他看到那張電視上熟悉的麵容。狹小的巷道,近距離接觸,周圍的黑暗,他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

  那張嚴肅的,曾經千百次在電視上見到的熟悉顏容,真的會來到自己的身邊嗎?黑蛋重新用燈光晃悠了一下,再晃悠一下,確認,是他,就是他。黑蛋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有些抱怨自己,怎就退了一步呢,難道礦長是蛇,天生有退步法嗎?人家是礦長不假,認識你嗎,你驚慌啥。

  礦長用礦燈晃悠了一下,原先喧嘩的場景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變成了廟堂裏的泥塑。黑蛋不敢用礦燈晃悠領導,隻是衝著巷道內的黑暗,掩飾著自己不自在的表情。按自己一貫的看法,礦長是管全礦的大事務,與工人打交道的不是他的行為,他想著礦長快點離開,讓他們這些黑哥們乘著爆破後的這段時間,素葷搭配亂侃一氣,這是他們唯一敞露胸懷的時刻,一旦升井,便會變得一本正經。

  礦長威嚴地站在人群中,悠悠地問:“你們日常工作中,怎麼總有問題出現,耽誤生產。誰能說出原因?”話音剛落,王柏誌的礦燈光晃悠著黑蛋。

  黑蛋把眼光轉向礦長,隔著黑暗,雖看不清對方的臉色,但是從語氣中可以感覺到非常平和,平和得使他有些感動,一向認為嚴厲嚴肅是領導的一貫,怎就今天有所變化呢?哦,看來自己有些不了解領導。針對領導所提出的問題,原本想用“說不上”三個字盡快結束對話的意願沒能如願,還打開了話匣子。

  “原因很簡單,多方麵因素存在,主要是有些材料出現問題。”

  “瞎說,我們礦井應用的都是國家認可的產品,不會存在質量問題。”一旁的王柏誌開口就帶著領導的口氣。

  黑蛋眨了眨眼睛,緊跟了一句:”國家產品標明,產品合格率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沒有百分之百的保證率。”

  王柏誌自討無趣,沒了下音。礦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所以說,出現不正常現象,就說我們的不是,有點……”黑蛋接上了話題,口氣明顯帶著情緒。

  “這個就是你們不對了,完全是為你們說話。”礦長馬上回應:“給你們舉個例子,你拿著本金去做生意,整整一年過去了,沒有賺到不說,還賠了本,家人能不能埋怨你幾句?你說。”

  “應該埋怨!”黑蛋無力地回應著。

  “這不就對了,我們的行業是特殊的行業,要的是百分之百的保證,容不得任何的閃失,那是用生命作為代價的閃失,管理即便有點苛刻,還是為了咱們大家,望各位理解。”礦長就是礦長,一個例子使在場的人無不點頭。

  “時間到了,我們進掌子麵驗炮。你們稍等片刻,待我們檢查工作麵的安全後,再請你們進去。”有人跟礦長說。

  礦長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你們做你們的,注意安全。”

  巷道的盡頭,隱隱傳來:你們與礦長理論,差遠了,人家鍛煉的就是那張嘴。再說了,你們沒有抓住主題,讓礦長忽悠了,我們不是埋怨人家的製度不正確,是製度不該處罰我們。

  王柏誌聽到後,狠狠地盯著前麵晃動的礦燈光。

  礦長似乎也聽到了,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黑色的煤壁。久久沒有動身,直到工作麵想起支護巷道的聲音,才緩緩地向裏走去。

  王柏誌搶先進入工作麵,見他進來,工人紛紛停下動作,傻傻地站在那裏,隻留下外麵送來的風吹煤壁的聲音。他禁不住問道:“你們怎麼不幹活,等什麼?”

  黑蛋丟下手中的工具,離開正頭,站在王柏誌的身旁,悄聲跟他說:“你在這裏,哪個敢幹?”

  工人們一個跟一個站在後麵,目光疑惑地盯著他。

  “你們幹活去,盯著我做啥?”王柏誌口氣提高了許多。

  還是沒有人動。

  王柏誌本想教訓工人幾句,見礦長走近,隻好生生地壓了回去。“礦長好,現場一切正常,可以生產了。”有人向礦長彙報。

  礦長點了點頭,在工作麵轉了轉,卻不見工人幹活,不由得有些不快,回頭問道:“怎麼不幹活,都站著怎麼回事!”礦長語氣直直的。

  “他們害怕。”有人唯唯諾諾地說出一句。

  “害怕什麼?”

  “害怕督察。”

  “你們按章作業不就得了,你們要養成良好的習慣,這是為你們好,為咱們礦山好。”

  人們看著礦長,嘴裏應著,是,是,是。卻沒有動靜。

  “你們有什麼想法嗎?”礦長看出了其中的貓膩。巷道不寬,縈繞著十多盞燈光。每盞燈光就是一個血肉之軀,是他們撐起了礦山的繁榮。礦長心頭緩緩流淌過一絲暖意,似乎稱為感動。

  黑蛋小聲嘟噥道:“想法多了,大了,能夠實現嗎?你們來了,我們不會幹活了。不動還好,動就有錯,哪個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說的好,經驗都是血的代價換來的,可經驗也有過時的時候。”

  一時全場靜了下來,黑蛋的話礦長聽到了,他用平和的語調說:“我也是礦工出身,那個時候也有許多美好願望,賣力工作想得到認可,持之以恒的堅持為了家庭永久的團聚,這一切說來容易,實現卻需要時間與弟兄們的努力。有些人得到了,多數人走在半路,無論是得到者,還是拚搏者,默默地堅守在地底深處,重複著日複一日的工作,是我們礦山人的本質,是撐起礦山脊梁的一份子,我們為之驕傲。是的,礦山有礦山規矩,這些規矩都是血的教訓換來的,需要珍惜,需要借鑒,但隨著高端技術不斷滲入,不乏有不當之處,就像這位兄弟所說,經驗也有過時的時候。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礦山走到了一個盡頭。”

  王柏誌聽到“盡頭”兩字,有些傻了。人群內就有人疑惑地喊出這兩個字。

  是的。礦長點著頭:“弟兄們的拒絕作業,很好地證明我們礦山人已經把生命至上銘刻在心,我們除了堅持,該是把目光投向另一方向。”

  “什麼方向?”有人急不可待。

  “幸福礦山。”礦長鏗鏘有力地道出。

  “什麼是幸福礦山?”黑蛋眉頭緊皺,巷道靜到了極致。

  “我們礦山早有計劃,讓所有礦工兄弟都有一處溫馨住所,已經基本落實,你們班後就可報名,很快就會變成現實。”

  “是嗎?”黑蛋驚訝地喊了一聲,人們的眼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所以說,你們要感恩社會,感恩礦山,感恩時代,珍惜這份工作,愛護自己的生命,生命最重要,沒有生命,一切都沒有了。”礦長的話,聽起來分外暖心窩子,沒有給弟兄們一絲回旋的餘地,緊接著又講了一個故事,說有個人從小學到中學讀書是國家的義務教育,上了中等專業學校,國家給了他補助,學業完成後,國家給他分配了工作,這樣的成長,完全依賴國家,這個人感恩的唯一選擇就是努力工作回報國家。所以說你們首先要學會感恩礦山,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投入進去,才是我們實現幸福礦山的有力保證。

  黑蛋愣了,明天報名,感恩礦山,回響在耳邊。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真的是那樣嗎?如果這樣自己許久的壓抑將全然釋放。他把目光盯向礦長,雙手合攏在一起。

  黑蛋呆了,他腦海內反複疊印著“感恩”兩字,追憶以往似乎明白了一個新的主題,不由自主地伸出了雙手。

  黑蛋傻了,胸膛內湧出一絲苦澀,聲腔後麵不住地呻吟著,知道了,知道了以後該怎樣工作。

  一切靜止了。

  隨後響起了掌聲,先是單個,雙個,瞬間,變成一片。把礦長最後說的那句“兄弟們對工作中有什麼建議,礦山會認真審視,一經采納,獎金從優”淹沒進去。

  礦長走了,王柏誌走了。巷道的盡頭,機鳴嘈雜。

  (作者單位:山西省晉城煤業集團成莊礦通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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