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烏黑的心跳（組詩）

雨中即景

　　冰涼的鐵軌鋪向遠方
　　我開著電車頭
　　幾十輛礦車爭先恐後地追著我
　　雨水打濕了我的衣衫
　　我遍體上下流淌著液體火焰
　　眼前模糊了遼闊的淮北平原
　　電閃雷鳴
　　天空中積壓已久的黑炭
　　緩緩壓向人間
　　煤塊中滴下了晶亮的火苗
　　衝洗著忙碌的礦山

　　工業廣場一片混亂
　　牡丹是慌張的
　　銀杏是悠閑的
　　檀樹是憂鬱的
　　隻有梨花張開白色的翅膀
　　竭力地撲騰著暴雨的瘋狂

　　驚雷亮出黑黑洞洞的炮口
　　閃電捏亮探照燈
　　那條盤踞在最高房梁之上的
　　幽藍之蛇
　　突然把頭探向大地
　　轟轟隆隆轟轟隆隆
　　礦圍牆上一個懷揣鐵塊的孩子
　　隨聲栽向抽搐的大地

兄弟

　　大道幹淨行人稀少
　　有一塊烏黑的大炭
　　來到路邊伸開懶腰
　　旁若無人地剝去衣衫
　　露出黑糊糊的光腚
　　曬起了暖洋洋的太陽

　　關節裏盤踞億年的潮濕逐漸溢出
　　彌漫成平原上稀薄的晨霧
　　它擦去麵孔上的蒼苔
　　晃動著眼裏塌陷湖深綠的波光
　　瞄瞄礦井的方向

　　冬天的寒冷扭頭繞開這裏
　　殘餘的黑暗側著臉悄悄走遠
　　遼闊的平原上回蕩著雄性的大笑
　　光潔的大道中央
　　這塊烏黑的心髒
　　正昂首和紅太陽交談遠遠望去
　　它們多像一對孿生的兄弟

地熱

　　悶熱的地心
　　站滿了赤裸的男人
　　頂著四十多度的高溫
　　大家全身都流淌著無數條汗水的河流
　　衣服扒光了
　　下麵脫掉的就應該是肌膚了扒掉肌膚
　　把熱氣騰騰的內髒掛在棚梁上
　　直對風扇吹
　　不知是否會痛快一些

　　工作仍在繼續
　　高大的支架緩緩移動
　　綜采機鋒利的刀頭旋下
　　塊塊黑色的肌肉
　　煤體中冒出炙熱的氣體
　　在狹小的空間遊蕩

　　停機的時候班長說到了
　　地麵上寒風凜冽的冬天
　　炎熱的工作麵上
　　才有了一絲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