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洪濤:清明時節憶嚴父
清明節快到了,我又想起了己去世15年的嚴父。15年來,歲月的流逝不僅沒衝淡我對父親的懷念,反而更加增添我對世去父親的愈加理解和尊崇。
我曾經對父親有過抱怨和誤會。他是位地道的農民,初中文化,喜歡看些古書,從部隊退伍回來任生產隊會計。自小的時候,他一直對我要求很嚴,有時近於苛刻。如果在放學時見我在外瘋玩,那一頓訓斥是少不掉的,那時候我總盼著快點長大,長大了有翅膀,飛到父親管不到的地方。
人在歲月裏一點點長大,小時候的種種艱辛都化成了快樂的回憶。和父親一起下地幹活,種麥收割、汗流浹背;和父親一起抗雨救糧,披星戴月,滿身疲憊;和父親一起下河逮魚摸蝦,魚豐人笑、泥漿滿麵。在這種苦難中,我學會了父親的堅韌和任勞任怨,教我在逆境中生存。七十年代,農村主要靠工分吃飯,我們家七個人口,我弟兄姊妹五個全靠父母苦工分供我們生活、上學,家境貧寒。為多掙點工分,我每天早上都要去挑草、拾糞。那時農村沒有鍾表,父親把握不住鍾點,經常半夜就把我喊起來,外麵漆黑漆黑的,根本看不見地下之物,於是我就找個地方偷偷睡上一覺,那情景真有點“半夜雞叫”的味道。父親對我的學習一刻也不放鬆,晚上溫習功課要到十一點以後,早上又得起早,坐在課堂就開始打瞌睡。他最怕我偷懶,一見我閑著就支配我去幹這幹那。在父親的嚴格管束下,我十四五歲就學會了很多農活,與村上的男勞力一樣拿十分工。我是家中長子,父親沒給我一點特殊,而且對我的要求比對幾個弟妹更嚴,以至於別人認為他偏心。現在想起來,正是父親讓我從小時起學會吃苦耐勞和勤奮,為我以後的人生道路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才使我能夠在條件艱苦的煤礦中一幹就是三十年。
我高中畢業後,在是否去當兵的事上,我同父親產生了重大分歧。1974年11月,農村征兵工作開始,參軍是我多年願望,既可外去闖闖見見世麵,更重要地到軍營裏錘煉,也有可能提個一官半職跳出農門。父親卻執意反對我去當兵,原因是家裏負擔重,我已長成個大勞力,好在家中苦工分;再則,當時大隊黨支部楊書記滿心培養我入黨、當生產隊長和大隊團支部書記。當時,我氣憤至極以絕食來抗爭,母親心疼我,怕我有個什麼想不開,求我父親讓我去了部隊。
隨著我在部隊裏奮發努力工作,第二年就入了黨,當了副班長,第三年我當了班長,看到我不斷成長進步,父親對我的要求也越來越嚴。他要求我一星期與他通一封信。在信中,他從朱子家訓講到曾國藩家書,從孔子的禮義廉恥講到毛澤東的艱苦樸素,總是反複告訴我一些做人的道理,在他的眼中我永遠是不成熟的。後來,我從部隊回來又到徐州煤礦,工作同樣出色,他心中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但他處處不忘敲警鍾。有一次,他聽說我在工作中取得一點成績後聽不得反對意見,作風不民主,他很不高興,在信中送給我兩句詩:“自古武斷多誌短,涵養高深脈象長”。在我順境時,父親多半是“潑涼水”,而當我逆境時,他給我鼓勵和支持。在煤礦一開始好多年得不到提拔,有時有些心灰意冷,情緒低落,這時父親對我說:“當不當幹部不過一張紙,做人才是一輩子”。父親的話使我心境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片新天地。當我提到副科級幹部位置上再也沒上升,有時難免發幾句牢騷話,工作上放鬆要求,父親很不讚成,他說:“我們家祖輩都是農民,你有今天,是組織和職工們給的,要知足啊,不能辜負領導和職工的希望!”
說實話,父親對我的嚴厲管教,一直使我心中隱隱不快,總覺得他把教子的“緊箍咒”繃得太緊。可是父親卻始終認為“子不教,父之過”。是啊,父母在生活十分貧困的情況下,讓我們五個子女都讀完高中,把我們培養成人、成家立業,盡管我們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業績,但是始終堅持本分做人,規矩做事,成為這個社會的合法公民、健康細胞。
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這樣一句話:父親永遠是兒子心中的圖騰。的確,父親是座山,教會我寬厚對待人生;母親是條河,給我最安寧的倘徉。父母的付出,子女是無以回報,也永遠回報不了,隻能在人心底裏牢記對父母最尊敬最摯熱的愛和感激。(馬 洪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