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東：賣瓜的小女孩

　　賣瓜的小女孩

　　周末下班回家，路過北山家屬區菜市場，一群人正圍著一輛農用車討價還價，我順著僅有的一點空隙鑽進去，看到黑瘦的瓜農大哥帶著一位小女孩，瓜農大哥穿著一件爛了好幾個洞的黑背心，頭戴一頂破草帽，黝黑的皮膚透過陽光，黑明黑明的，嘴裏銜著一根煙卷慌慌張張地給“瓜客”們挑選西瓜。小女孩兒穿了一件掉了色的紅裙子，白白的臉蛋兒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汗水順著她的額頭一小綹頭發往臉上滴，手裏拿著一個用剩下的演草本和一支鉛筆頭，就像一個小會計，很有禮貌地站在車旁笑臉迎著每一位“瓜客”。 “咦你這瓜還不錯，咋賣嘞?”“八毛錢一斤，俺這瓜又大又甜，都是自家種的，用的都是有機肥，都是綠色食品，可甜了…….”小女孩兒邊笑邊說邊拿著幾塊已切好的西瓜，一會兒遞給一位叔叔，一會兒遞給一位阿姨，嘴裏還不停地說：“謝謝叔叔阿姨們品嚐俺爸種的西瓜。”

　　“這妮子小小年紀還怪懂事兒的，這大熱兒的天，替父賣瓜，真是受罪，來來來，大家都買一些瓜回去解解渴，也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一位好心的大嫂對“瓜客”們說。也許是被小女孩兒的可愛和質樸感動了，大家紛紛擠到瓜車旁邊撿瓜邊說：“給我來二十斤，我來三十斤，我來五十斤……”這下可忙壞了瓜農大哥和小女孩兒，父女倆一會兒稱瓜，一會兒算賬，小女孩兒嫻熟的算賬本領讓在場的“瓜客”們嘖嘖稱讚。這時，一位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孩子擠到了瓜車旁，小孩兒用不太伶俐的小嘴哇哇地哭著嚷著要吃瓜，他的媽媽趕忙哄著孩子，別哭了，別哭了，媽媽給你買……“哎，老師兒，你這瓜咋賣呀?能不能便宜點。”“八毛錢一斤，要多了，可以便宜點兒，七毛錢一斤。”瓜農大哥笑著說。“你看俺抱著孩兒，俺會買多少，多說一個兩個，哎，便宜點吧，薄利多銷嘛。”“你要是多買幾個，俺就便宜點，你拿不住，俺給你背回去，你看咋樣?”瓜農大哥依舊笑容滿麵地答道。“阿姨，你抱著孩子撿瓜不方便，俺替您抱著小弟弟，您放心吧，俺會抱孩子，在家裏，俺爹娘上瓜地幹活兒，老是讓俺在家抱弟弟。”小女孩自信地說。“好好好，你這小妮子還真懂事兒，給你抱著。”中年婦女邊說邊把孩子遞給小女孩兒。

　　等到挑好了瓜，中年婦女抱著娃領著路兒，瓜農大哥背著幾十斤重的西瓜緊跟其後，通過一位叔叔了解到，這位阿姨家住家屬樓最頂層，這麼高的樓層，父親要一步步走到五樓，肯定會累壞的，這時，小女孩兒急得一頭汗，我當時看出了小女孩兒的心思，連忙說：“妮兒，你去吧，這裏我先替你招呼著，快去。”小女孩兒慌裏慌張說了聲謝謝叔叔，趕緊去追父親和中年婦女，好不容易才追上，她拽著父親的衣角說：“爹，瓜太沉，上樓背著更沉，咱倆抬著吧，哎呀，爹，快放下來，你咋真強呢?”。小女孩兒她爹說不過她，隻好把瓜放下來，和女兒一起抬著西瓜艱難地往家屬樓走去……

　　約摸一袋煙的功夫，小女孩兒和她的父親就氣喘籲籲地一路跑回瓜車旁，見到我，小女孩兒上氣不接下氣地連聲說：“謝…謝叔叔…..謝謝叔叔……”“謝啥謝，都是出門人，都挺不容易的，能幫就幫，說啥謝謝。”我連忙回應她說。“妮兒，也給俺稱些瓜，要個大的，這兩天天太熱了，得好好解解暑呢。”瓜農大哥顧不上休息趕緊跟挑了幾個大個的西瓜，放在小榜上，“兄弟，45斤，零頭算了，算40斤吧。”瓜農大哥客氣地對我說。“妮兒，該咋算咋算，45斤，三十一塊五，給錢。”我邊說邊把錢遞給小女孩兒。小女孩兒聽懂了父親的話音兒，趕忙給我退了三塊五毛錢，我連說：“妮兒，你們真不容易，你要是退給我錢，我就不要你的瓜了。”小女孩兒真怕我不買她的瓜，她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看看我，最後才把錢收回來，不情願地丟進破書包裏……

　　夏天的天氣就像是小孩兒的臉，變化無常，剛才還太陽高照，一轉眼，天地昏暗，快要下雨了。小女孩兒慌忙對父親說：“爹，看這雲彩，要下大雨了，咱得快走，要不就回不去了…….”花音兒剛落，傾盆大雨直瀉大地，路上的行人有的在奔跑，有的挽起褲管做好了衝回家的準備，來來往往的摩托車，礦工私家車不停地穿梭於瓢潑大雨之中…….瓜農大哥更著急，趕忙招呼小女孩兒：“妮兒，快…快…快把塑料布拿出來蓋瓜，瓜淋了就沒人要了…….”小女孩麻利地跳到車上，把塑料布搭在瓜車沿兒上，突然，一陣大風刮來，把剛才搭好的塑料布一下子刮到車頭上，小女孩兒趕緊把塑料布又拉過來，一邊放在車沿上，一邊用腳踩著，大雨淋濕了他的褪了色的紅裙子，順著臉上、身上、裙邊不住地往下淌，就連那很好看的小辮子也被大風吹散，大雨順著頭發梢隨便地流，渾身凍得直發抖，那一刻，小女孩兒就像是安徒生童話裏的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一樣渴望著陽光快一點照過來。父親也像小女孩兒一樣直挺挺地站在車上，用腳踩著塑料布……大雨一個勁兒地下著，小女孩和父親仍舊站在車裏，一起共同遭遇著暴風雨的施虐……

　　再說，我買完瓜剛到家，雨就瘋了一樣下起來了，我的思緒也隨著傾盆大雨一起回到了賣瓜的小女孩和她的父親那裏，下這麼大的雨，把小女孩兒淋病了咋辦?她們有沒有傘?她們會不會到駕駛室裏躲一陣兒?那一車沒賣完的瓜咋辦呢?這一係列的疑問迫使我趕緊穿上雨衣兩隻手裏拿著家裏僅有的兩把傘衝向門外，在大雨中艱難前行。一路上，水花飛濺，我看見樓頂上，樹上，道路上到處都是雨水，儼然一個水世界，大風夾著雨滴打在人的臉上、腿上，生疼得很，有的樹枝被狂風暴雨折斷攔在路中央，路上幾乎沒有一個行人，經過五分鍾的涉水路程，我終於遠遠地看見那兩個相依為命的父女倆像兩個雕塑一樣矗立在車上，生怕西瓜有個閃失。我趕忙加緊腳步走到瓜車旁，透過大雨摻雜著打雷的劈啪聲和大風的呼嘯聲大聲地說：“你們父女倆真是，為了瓜不要命了嗎?大哥，這鬼天氣，下這麼大的雨，你不怕淋病了，孩子還怕呢?她不是你的孩子吧。”我一邊說一邊把傘遞給小女孩兒和她的父親。就在這時，小女孩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那聲音揪心地很。我連忙說：“妮兒，趕快打上傘，這樣下來，真會淋病的，要是病了你還咋替你爹賣瓜呢?”小女孩兒接過傘快速撐開，遮擋住了自己小小的身體，透過各種吵雜的聲音，小女孩兒仍然重複著那句：“謝謝叔叔……謝謝叔叔”。就是在那一刻，也許我和小女孩兒同時體會到了什麼是感動?什麼是感恩的力量?一句話說得好：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我相信這句話的真諦!

　　雨下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停住了腳步，太陽鑽出濃雲，西邊的霞光映紅了整個天空，把小女孩兒內心照亮，也照亮了那一身褪了色的被大雨淋濕了仍舊在褪色的紅裙子，陽光下的小女孩兒顯得格外漂亮，雨景中的那個小雕塑就像是一個小美人魚一樣渴望著一切美好的東西，其實，人性之美隻有在經曆了“寒冬”或是比寒冬更殘酷的生活之後，才顯得格外唯美。

　　雨過天晴，一群為了呼吸大雨帶來的新鮮空氣而不願呆在沉悶的屋裏的人們，紛紛走出自己的城堡，重新融入到了礦區繁華的市場之中，有買菜的，有買肉的，有買瓜果的，當然，小女孩兒和她父親的瓜車旁也擁來了這樣一群人。其中一個油頭粉麵的小夥子嚷嚷著要買西瓜：“哎，老頭，你這這瓜咋賣呀，瓜甜不甜，叫不叫嚐嚐……”瓜農大哥趕緊切一個又大瓜瓤又紅又鮮的西瓜，小女孩兒也很快拿了兩塊畢恭畢敬地送到那個小夥子手裏說：“叔叔，叔叔，俺這瓜甜著哩，不信您嚐嚐…….”小夥子接過瓜，吃了兩口就摔在地上，並大聲吼道：“你這瓜被雨淋了，屁味沒有，哎，哎大家都不要買他們的瓜…….”小女孩兒又氣又急，差點流出淚，可她沒有恨那個小夥子，而是撿起了那塊被摔在地上的瓜，大口吃起來，嘴裏還不停地說：“俺這瓜就是甜嘛，真甜……”旁邊善意的人們再也看不下去了，決心教訓一下這個欺負人的人。“你這人咋這樣，瓜不甜你可以不買嗎，幹嘛淨找人家事兒呢?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你一點也不近人情…….”“你這小夥子，買不買瓜，不買趕緊的，上一邊去歇著，別耽誤大夥兒們買瓜……”頓時，整個瓜車旁沒有一個人不說那個小夥子的，出於大家的反感和語言攻勢，那個小夥子灰溜溜地從人群中擠出來，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和印象中。真是，做生意同行是冤家，後來我才聽說，那個小夥子也是賣瓜的。

　　有了剛才那個不好的小插曲兒，礦區的市場又平和下來，小女孩兒和她父親的瓜車前又多了一些買瓜的人，剛才還剩的半車瓜被買得隻剩下十幾個了，小女孩兒和他的父親終於露出了天剛放晴時的燦爛表情，父女倆樂嗬嗬地啃著從家帶來的饅頭，就著蔥，吃得那麼的開心，那麼的自然，仿佛這一張絕美的又是純天然的照片被定格在了小女孩兒和她的父親以及礦區那和諧美滿的情景之中……

　　“爹，咱幹脆不賣了，咱回家吧，反正剩的不多，明天再賣不遲。”“妮兒，你懂什麼?當天摘的瓜不賣完就不新鮮了，咱們莊稼人可不能欺騙人呀，做生意要講良心，再說了，能多賣點就多賣點，你哥上大學還得花不少錢呢?，你上學也得花錢，咱再等等……”父親邊說邊接連啃了幾口饅頭。小女孩兒的眼裏仿佛有一顆珍珠在來回打滾，透過那顆珍珠，小女孩兒真正理解了老爹的良苦用心，再也沒有了那在暴雨中冰冷的心情，心裏頓覺暖暖的，甜甜的。

　　礦區的夜隨著最後一縷霞光悄然降臨了，茫茫黑夜裏，小女孩兒緊緊依偎在躺在車上的父親那溫暖的懷裏，漸漸進入了夢鄉，她夢見了父親把剩下的瓜賣完了，高興地數著一車瓜換來的錢，他夢見父親給叔叔阿姨們送瓜時艱難地爬樓梯的情景，她夢見了讓她感動的叔叔，那些好心的礦區的礦工大哥大姐們，還有內存在小女孩兒心中永遠抹不去的一幕幕美好的景象…… (李國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