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平:我和兒子
兒子的愛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的兒子小虎已經十五歲,是一名重點中學的高中生了。
也許是爸爸工作太忙沒時間陪他,從小兒子就和我親。看著他一天天的高大起來,我的心在欣喜自豪中又夾雜著一些說不出的滋味。每當我忍不住對他的喜愛要擁抱他時,他總是一套李小龍的動作蹦開去,還配合著一聲“啊打!”給我一個漂亮的回旋踢,不得已我隻有假借剪指甲、扒耳朵的時候親近他,撫摸他硬茬茬的頭發、依然稚嫩柔軟的臉蛋。
特別是進入高中以後,他的學校離家很遠,要轉兩次車才能到。每次我難忍對他的想念去看他,他總是不停地說:“你來這裏幹嗎?趕緊走,別在這浪費我的時間!”回到家,看著他空落落的房間,真的感覺他的翅膀硬了,要從我身邊飛走了。
一次,我不小心崴了腳,但是想到第二天要降溫,下班後仍拎了大包小包的厚衣服一瘸一拐趕到他租住的地方。本來打算在那過一夜第二天再走,他卻變了臉:“你把衣服放這兒回去吧,你在這我怎麼學習!”那一刻我的心難過極了,看著他冷峻的小臉,我一句話也沒說放下衣服轉身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刺骨的寒風伴著冰冷的小雨打在臉上,我的身體和心都在瑟瑟發抖。出租車一輛輛載著人疾馳而過,我真想放聲大哭。兒子是怎麼了,難道長大了就不需要媽媽的愛,也不再愛媽媽了嗎?
回到家,我翻開十年前的日記本,那裏記著兒子成長的一點一滴……
“今天中午,小虎騎在我腿上,我給他喂飯。他對我說:‘媽媽,我看你頭上的疤好心疼。’那是我幾天前劃破的一點小傷痕。他又說:‘媽媽,我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呢?你打我我也不恨你,你要是死了我好難過。’我聽了心裏好感動哦……”
“明天,小虎班級要春遊了,這是他第一次春遊。我在廚房裏坐著小板凳削荸薺,小虎隔一會跑過來拿一個吃,後來好奇地問我:‘媽媽,你在幹嘛?’我說:‘媽媽給你削一些,明天春遊帶著吃。’他高興得一蹦一跳地跑屋裏去了。一會兒,一手拿個小板凳,一手拿個捶背的小木棰又回來了,說:‘媽媽,給你一個高點的坐。’我說:‘你坐吧。’他就坐在我身後,一邊用木棰輕輕地給我捶背,一邊說:‘媽媽真好!媽媽你和爸爸也留點吃,不要給我一個人吃。’我回過頭,在他紅撲撲的臉蛋上親了一口。他‘狠狠’地說:‘媽媽,你等著,以後長大了我會報答你的!’我忍不住笑了。”
看著日記,我多麼想念那個乖巧可愛的兒子呀!突然,電話響了,是兒子班主任徐老師的,我慌忙道:“是不是周佶犯了什麼錯?”徐老師說:“不是,別擔心。周佶是個挺好的學生,就是有時好遲到,我建議你們家長還是來看著他,最起碼有人叫他起床呀。”我說:“不是我不看,是他不讓我看。”徐老師道:“周佶是個孝順的孩子,他跟我說了,他爸爸單位事情多走不掉,擔心你每天來回路遠不安全。還說他不對你厲害些,你肯定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在這。可是別的家長不都是這樣來回跑的?”
聽到這裏,我的眼淚掉了下來。兒子沒有變,他還是那個細心孝順的孩子。
曾聽說動物為了讓孩子自立,在它們大了之後會凶狠地往外驅趕它們。兒子為了讓我放心,也采用了同樣的方式。有首歌唱到,“誰不愛自己的母親,用那顆火熱的赤子之心。”兒子始終都是愛著媽媽的,隻是在人生的不同階段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著。
洞悉了這一切後,我的心充滿了甜蜜和安慰。有時在靜靜的深夜,想起兒子,還在暗自感到幸福。
我和兒子的談話
在廚房倒茶的時候,兒子站在門口看著我說:“媽媽,你小心點,別燙著。”我說:“不會的。”兒子跟著我來到臥室,坐在我的床邊,神情黯淡地說:“人生有那麼多的痛苦,燙傷、生病、災難呀什麼的,活著真是沒有安全感。”聽著他的話看著他鬱鬱的神情我很擔心,可也明白他這個年齡思考這些問題是正常的,關鍵要看大人怎樣引導。我說:“人生有歡樂也有痛苦,這是正常的,遇到什麼我們就麵對什麼,沒必要杞人憂天。”“我就是有點杞人憂天呢,自己也控製不住。”
摩挲著兒子柔軟的手,我說:“如果沒有痛苦就不會明白什麼是歡樂,不經曆坎坷就不會珍惜平靜的生活。媽媽像你這麼大,十六歲的時候,正生活在地獄裏。”他吃驚地看著我,我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已經病了兩三年了,原本一個健壯樂觀的人被折磨得形容憔悴。他非常疼愛我們兄妹幾個,尤其是我這個小女兒。
記得小時候我每天在他快下班時等在房頭前,他一見到我便把我抱起來,用胡渣紮我,我就歡快地邊笑邊躲在他懷裏扭動,他也開心地笑。他在井下當采煤隊長,工作總是身先士卒,非常辛苦,可那一刻他神采飛揚,滿臉都洋溢著幸福與滿足。媽媽把留的飯菜端上來,我仍坐在他的腿上不下來。媽媽總是很生氣地說:‘看把個丫頭慣成什麼樣子了!’爸爸不管她,隻是把好菜往我嘴裏喂,我有爸爸做後台也不在乎她的囉嗦,我明白爸爸多愛我,他不僅不會煩甚至喜歡我糾纏著他。他看我的眼神都是笑盈盈的,我的四個哥哥姐姐沒人敢在他麵前撒嬌,隻有我可以隨時撲進他懷裏,他總是說:‘我的老閨女真漂亮,等長到十六七歲的時候你們再看吧,誰都沒我老閨女漂亮。’
可是我日漸長成,一天天豐滿茁壯起來,他卻因病過早地衰落了。我每天醒著、夢裏都盼望他的病能好,雖然明白他得的是不治之症。晚上,全家人看著電視他又疼起來,終於無法忍受,讓二哥陪他去醫院打止疼針,從醫院回來剛進屋,藥勁又過去了,他使勁按著肚子緊鎖眉頭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我默默地看著他,我的心在陪著他疼。我有時甚至恨自己的出生,我情願從未來過這個世界,就不需要麵對這樣的痛苦和無奈。
稍好一些,爸爸帶我去田野散步,風吹來,稻田裏綠波蕩漾,清香徐徐。稻田裏的水清澈見底,爸爸叫我:快看!這裏有條黃鱔。但我想我的眉頭一定是皺著的,我的心在掙紮:要是爸爸沒有病該多好!這生活是多麼美啊,可爸爸的病是治不好的!
那一年,我剛滿十六歲,我的爸爸受盡了病痛的折磨,耗盡了所有的能量,帶著對兒女的不舍離去了。我此後一段時間大概是得了抑鬱症,總覺得人活著沒有意思,當時的我不覺得生命多麼寶貴多麼美好,隻覺得生命的道路上布滿了危機和凶險。多少次黑夜裏我回憶爸爸的慈愛和他受的苦,心痛得仿佛要窒息,每次夢見他默默地看著我,總是哭著醒來。
日子還在一天天的過,仿佛爸爸真的在天有靈,他保佑著我一路非常順利地走來。特別是遇到了你爸爸,他睿智善良,對我也是寵愛有加,而後又順利地生下了你,你這麼健康聰明,媽媽真是覺得現在的每一天都無比的甜蜜。後來我想,你姥爺一定是希望我過得快樂的,活在悲痛中並不是孝順,要按他的心願去活,活得精彩才是孝順!”兒子依偎在我身邊若有所思,我從未和他說過這些,他一定想不到每天活潑快樂的媽媽竟有著這樣的經曆。
“你現在和我那時比多麼無憂無慮呀,苦難來臨我們尚且要堅強樂觀、積極進取,何況是生活在平安富足中呢。”
兒子把頭靠在我的肩上,緊緊攥住我的手說:“老媽,我知道了,為了孝順您我也要活得快樂些。每一個平安的日子我們都該珍惜,每一個烏雲密布的日子我們也要想著總會有雲開日出的時候。”“嘿,小子,你真聰明, 總結得真好!”兒子咧開嘴笑起來,之前的鬱鬱神情了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