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新:第二次握手
“這該死的鬼天氣，這邊怎麼會這麼冷？”我一邊哈著氣，一邊搓著手抱怨道。
“是啊，都好幾天了，也不見出個太陽！”一邊的同事也讚同我的說法。
昨天接到公司安排，需要我去一趟古藺送一批貨。由於是比較重要的客戶，為了後續的合作，領導非常重視，而我也是未雨綢繆，事前便做了充分的準備，包括對產品的認知以及技術參數的了解，以便能順利完成此次任務。
不過，雖然做了充分的準備，我的心裏任然有點忐忑不安——因為這家客戶正是我父親所在的單位古藺宏能煤業。
古藺宏能煤業距離我們公司還算比較遠，如果交接不順利，想要當天趕回多少有點困難。為了盡快跟對方銜接，同事也是竭盡所能的將車開得快一些。一路上，同事的嘴巴“唧唧咋咋”就像更年期的婦女一樣沒完沒了的嘮叨，而我則是靜靜的靠著窗戶，一邊聽他天南地北的神吹，一邊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
“父親，這次以什麼樣的身份與你見麵比較好？合作夥伴，還是......”我在心裏默默思量著。
我，與父親，與其說有代溝，倒不如說是缺少交流。從小到大，父親的嚴厲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裏，讓我對他產生了一種畏懼，所以，長這麼大以來，基本上我是很少主動跟父親聊天，就連說話也顯得有些許的不自然。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因為我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一路上，雖然心情有點忐忑，不過有這位“話匣子”一樣的同事，氣氛還算比較歡快，不過，掃興的是這該死的冷空氣，讓我們一路上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早上9點出發，經過一路的顛簸過後，終於在下午接近3點的時候到達了古藺。由於是第一次來，我們還真找不準方向。這個時候，父親的來電仿佛雪中送炭般讓我鬆了口氣，電話裏他說馬上就下來接我，叫我別亂走。於是我便下車，站在街道上張望著父親的身影。在等父親的同時，我也打量起這個位於古藺邊上的小鎮。
說是小鎮，因為是位於公路邊上，且麵積確實不大，與彎曲的公路並排而建的房屋也並未見得“高樓林立”，基本上都是一層的平房，各自做著琳琅滿目的生意。由於寒冷的天氣，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偶爾有匆匆的路人，都是快步行走，好像恨不得盡快擺脫這陰霾的天氣。這樣的天氣確實是入冬以來所遇見的最冷的天氣，以致於我跟同事都有點吃不消，真悔恨當初為什麼沒有多帶件衣服。
等了大概10分鍾，遠遠的看見一位身著黑紅相間的衣服的中年人緩緩向我們走來。
“爸爸，你……”
當父親走到我麵前，在我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我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
眼前的父親，看上去明顯蒼老了許多，或許是寒冷的天氣的原因，讓父親環抱著雙手，以至於他顯得比平時要矮；父親身上的衣服並不厚實，臉也凍得有些發紅，曾經引以為傲的蓬鬆頭發，也多了許多白發，在我看來顯得更加的明晃刺眼；在他略顯突兀的眼袋裏，“閃耀”的是微微泛黃的眼睛。
當父親用這雙眼睛看著我時，我竟一時心疼得不敢看他。
“爸爸，你不冷嗎，怎麼不多穿點？”我“勇敢”的抬起頭問出我的擔心。
“啊，這裏確實冷啊，我看看，你穿了多少，別凍著。”父親用有些幹裂的嘴巴笑著回答道。
“我還好，爸，這是媽叫我帶給你的衣服。”一邊說著，我一邊把母親叮囑我帶的衣服遞給父親，“這裏可真是比其他地方要冷許多啊，嗬嗬。”
父親笑著接過，在跟我同事握過手後，便徑直帶我們往庫房方向走去。跟國營單位比起來，這裏的庫房還真的有些簡陋，整間庫房麵積不算大，全是用木頭搭建的，庫房裏麵，也隻有一位庫管員在工作。
“原來是這麼惡劣的條件！父親啊，是什麼動力讓您在此堅持工作？”避開父親的眼神，我低著頭暗自思量。
在父親的幫助下，我們交接的非常順利，不過下貨的話，還是要費些時間。由於父親工作忙的關係，不能陪著我們，所以，在交代一番後，他便去著手他的工作了。
“今天要不是你父親，恐怕這批貨又要拖到明天了。”一旁的同事暗自慶幸。
“嗬嗬，是哦”同事的話也不無道理。
此時此刻，我在想，之所以父親會不辭辛勞的為我安排一切，全然是因為他深深的關愛著我啊！
接下來的工作得靠自己了，在跟對方領導一一交接完後，已經是接近傍晚了。正當一切手續都接近尾聲的時候，父親的電話卻意外的響起來。
“你這邊怎麼樣了”電話那頭傳來父親關切的問候。
“已經差不多完了。"我笑著回答道。
”那你完了先別走，等我一下。“
”哦？等你嗎？“我有些好奇父親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當然要等了，我要送你一程啊。”父親笑笑說。
“哦......那，好的。”
此時此刻，仿佛有什麼觸動了我的心弦，讓我突然感到一絲暖流湧遍全身，以至於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這詭異的天氣仿佛在跟我們作對，在傍晚時分竟然下起了大雨。由於父親的住所容不下多的人留宿，考慮到雨天駕車的安全問題，我們決定在附近找家旅店歇息，待到明早再打道回府。
父親下來的很快，這次他穿上了母親帶給他的衣服，看上去應該不會再冷了。看到他暖暖的，我也暗自鬆了口氣。
“來，把我的圍巾帶上，免得感冒了。”說著，父親便取下他脖子上的圍巾往我脖子上套。
“啊？哦，我小夥子，不冷的。”我極力推脫，“你在這上麵會更冷，你留著帶吧。”
“嗨，你帶上吧，我還有多的呢”，父親不有分說的硬給我戴上，拗不過父親，我也隻好戴上。
“爸爸，我......走了。”看著父親，我想說些什麼，卻感覺一時詞窮。
父親拍拍我的肩膀，幫我整理了下衣服；“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看著父親，此時此刻我想起了以前父親常對我說過的話——我們是父子，但我更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想到這，我忽然覺得有些許悲傷——歲月不饒人，我們能成為多久的朋友？現在的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現在我必須做點什麼。於是，我便主動向他伸出右手。
仿佛心有靈犀般，父親的右手同我右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這是我們第二次真誠的握手，父親的手，依然是那麼的厚實溫暖。
在離開的路上，同事照樣“和尚念經”般碎碎念，而我依舊望著窗外的風雨，摸著脖上的圍巾，我感受到這樣的天氣，其實也會很溫暖。
對於父母來說，孩子總歸是操不完的心，無論我們成長到多麼的大，在他們眼裏永遠都是孩子。不過風水輪流轉，不會等太久，下次就換我為你們“操心”吧！
父親，您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