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文：母親：礦工妻子
母親坐在陳舊的沙發上，佝僂著身子，布滿皺紋的雙手捧著大龍的雙頰。看啊，看啊，兒子是真實的，活生生的。 大龍蹲在母親的膝下，像孩提時一樣。用雙手將母親的雙手輕輕握住，他怕用力，怕自己長滿老繭的手捏痛母親瘦小的雙手。他讓它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來回摩挲著，讓母親感受到自己真實的存在。望著銀發蒼蒼的母親，大龍深深地歎了口氣：“母親真的很老啦！” 昨日晚上十時，大龍所在的礦井發生一起特大透水02manbetx.com ，幾十名礦工兄弟生死未卜。當時大龍正要去上中班，身處井口，看著從礦井裏洶湧撲來的汙泥黑水，雙腿發軟，叫聲：“要糟！”便飛奔至離井口不遠處的礦上調度室彙報。幾分鍾後，驚魂未定的大龍與火速趕來的礦山救護隊員及礦工們一起投入到搶險中。 兩小時後，渾身疲憊，一身濕透的大龍終於喘了口氣，崩緊的神經鬆弛許多。身邊許多同事正用電話給家人報平安。大龍想：“也應該給家中打個電話。” 見身旁一位老總剛打完電話，便道：“老總，借電話用一下好嗎？我想給家中打個電話。”一身泥濘的老總立即遞過電話給他：“趕緊打吧，好讓家人放心！” 礦井透水02manbetx.com 的消息飛向四麵八方，離礦區幾十公裏的兩座小城已被攪得天翻地覆，電波飛傳，家人的、朋友的問訊聲鋪天蓋地，因大龍所在礦井的礦工們多半來自這兩座小山城。 母親的固定電話響了一次又一次，始終無人接聽。當母親的聲音傳過來時，大龍忙對母親說：“媽，我們礦井透水啦！我正與大夥在搶險，如有其他人打電話來，就說我很好，你就放心吧！”母親蒼老的聲音傳過來：“注意安全，我已睡好一會啦……” 攔截井口的鋼網被七八個礦工抬著走來，大龍忙遞還電話，與礦工們一起抬著沉重的鋼網下至齊腰深的汙水中向井口走去。老總忙將電話用一根細繩拴住手機掛在脖子上，高喊著：“小心，小心。”也跟了過去。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當夜，相鄰的礦山派出最精銳的救護人員組隊趕來，工業廣場燈火通明，搶險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第二天午時，大龍終於趕到離礦山幾十公裏外的小城，母親就居住在這裏，父親以前曾工作在這小城外幾公裏的礦山，父親去世已三年，母親仍孤獨地住在這小城邊緣。 當大龍走進母親的住處時，門開著，母親正坐在陳舊的木製沙發上淚眼婆婆。鄰家大伯大嬸們圍著母親勸慰著，與母親最要好的劉姨說：“龍兒那麼好一個人，不會出事的！他不是給你來過電話報過平安嗎！”大龍忙高叫一聲：“媽！”鄰居們見大龍，忙高興地對龍母叫喊：“看看看，回來啦，回來啦！”。“快來，龍兒，你媽快急瘋了，今天街上謠傳得太厲害，說你們礦井跟著又來了第二次水，不知死傷多少人！你媽上街買菜時聽說後就暈啦！”大龍大步跨過去，蹲在母親麵前…… 大龍離開母親時，小雨淅淅瀝瀝地飄飛起來，母親蹣跚著身子，堅持要送大龍，臨上車時，母親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從銀發間滴落的水珠。一隻枯瘦的小手緊緊地抓住大龍那布滿老繭的手，大龍在母親耳邊輕輕地說：“媽，我走了，有空再來看您！”“回去商量一下，買隻電話吧！”大龍使勁點點頭。 大龍的妻子帶著女兒住在離礦山幾十公裏的另一座小城裏，與母親住的小城和自己工作的礦山呈三角形，行程相差無幾，由於煤炭行業多年的不景氣，礦工們的家庭都不富裕，大龍家也不例外，妻子帶著正上初中的女兒在小城裏租住著一位遠親的臨街鋪麵，用老舊的縫紉機為附近的人們縫補衣服，換換拉鏈，紐扣，附帶著賣些針線等小百貨，收入加上大龍的工資，日子倒也能應付過去。當父親去世後，妻子與大龍商議著叫母親搬至一處，生活中好歹有個照應。母親聽後沉默很久說：“我身子還算硬朗，孩子大了，也不用我照看，你們還年輕，別讓我拖累你們，有空回來看看我就行啦！” 大龍與妻子知道母親真正不忍離開的原因，離母親住處不遠的山崗上，是做了四十年礦工的父親那忙碌的腳步永遠停息的地方，母親每天都要去那裏看看，她要陪伴著父親。她走了，父親會寂寞的…… 當大龍趕到妻子的住處時，老遠瞧見妻子焦急地東張西望，見大龍時，一怔之下，撲上去抱住他，哭出聲來：“我剛聽說你們礦上出事啦，又得不到你的消息，正等著女兒放學，一起來看你！”。“行啦，別哭！我不是回來了啦！”大龍輕輕地拍著妻子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聲音柔而細。 妻子租住的店鋪很偏僻，半小時前一位顧客來取縫補好的衣衫，告訴她這個消息，於是妻子急壞了，等著女兒放學一同趕去礦山看個究竟。女兒回到家，看見大龍，拉著父親的手又蹦又跳，大哭起來：“爸爸，別再去那裏上班吧！我們老師說煤礦是高危行業，又很累！”妻子看著顯得憔悴的大龍，心疼不已，忙叫住女兒：“別瞎嚷，讓你爸歇會兒。”又問大龍：“媽知道嗎？”“我剛從那裏回來，媽又顯得老了許多！”妻子無語地遞過茶水，大龍喝了一口，坐在木凳上，見妻子與女兒用探詢的眼光望著他。大龍拉過女兒淡淡地說：“礦山是危險的，這不否認，但礦山每一個工作環節都有安全01manbetx 01manbetx 。注意講安全就不會發生意外，要說危險性，每個行業都有，飛機出事，車禍，翻船，火災，你不是讀過，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嗎？現在礦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透水還不清楚，我明天一早就得趕回去，今天回來給你們報聲平安！”大龍見妻子紅著眼眶又哭出聲來，安慰妻子道：“孩子他爺爺在礦山幹了近四十年不是也沒出過事麼？媽叫我買上電話，我想也是應該的，以後我每天下班出井後，就給你們報個平安，免得擔心！”“咱們馬上就去！”妻子抹了一把眼淚，立即拉上大龍，大龍又拉上女兒的手出了門。 礦井02manbetx.com 轉眼過去兩年，大龍每天下班出井後，都會立即拿出那隻廉價實用的電話，給母親，給妻子報個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