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吉海:父親的眼淚

在兒時的記憶裏，父親的形象是高大、堅強的。再苦再累也沒見他流過幾次眼淚，而為數不多的兩次也都是因為我，一次讓我刻骨銘心，一次讓我懊悔不已。

第一次是在我即將步入高中的時候。中考成績不錯，考上了一所在市裏很有名氣的重點高中。剛接到通知書時全家人的喜悅、興奮難以言表，但很快在高額費用的沉重打擊下，都沉默起來。在以後的幾天裏，父親把已經戒掉十幾年的煙重新點燃。麵對貧寒的家境，我想放棄，但心有不甘。恰在此時，市裏一所職專學校剛剛取得開辦普通高中班的資格，正在招生，以我的成績不需繳納任何費用，即可報名入學。為了圓自己繼續求學的夢想，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我毅然決定就上這所學校。

時至今日，我依然能夠清晰的記得在去學校報名的前一天晚上，父親一邊幫我收拾被褥行李，一邊對我說：“到了那裏好好學吧，家裏沒這個條件，不能讓你上好一點的學校。”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他擦拭眼睛的動作，可能他想做得自然些，但我知道堅強的父親落淚了，因為不能讓他的孩子上好點的學校，心中充滿了愧疚。我也忍不住，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我仰起頭努力壓抑著，語氣盡量表現的平靜：“沒事，在哪都一樣。”聲音很小，既是對父親說，又是對自己說。於是，在高中三年裏，當受到環境的影響懈怠下來，不能堅持下去的時候；當遇到難題，連老師也不會，自己都要放棄的時候，我就會想到那一幕，咬緊牙關，激起鬥誌，別人玩的時候我在看書，別人睡覺了，我還在看書。終於三年的努力換來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也是那個學校唯一的一張。是父親的眼淚支撐了我三年，激勵著我熬過了艱難困苦的高中生涯。

第二次是在前不久一次同學聚會上，席間聊到了房子、車子。當時在座的同學除我之外都有了舒適的小窩，條件好點的還擁有了自己的座駕。當然，他們也提到了父母少則五、六萬多則十幾萬的讚助，我沉默無語。受心情影響，最後喝多了，迷迷糊糊的竟給父親打了電話，具體說的什麼想不起來了，第二天隻依稀記得好像說了上學還有房子的事。過了幾天母親打電話埋怨我不該說那些話，父親幾天都不說話，半夜裏還哭過。掛了電話，我茫然不知所措，知道這次真的做錯了。

我是很了解父親的，給我哥蓋房娶媳婦就花去了他的所有積蓄甚至欠了債，對於我求學、生活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而這些讓他感到很愧疚，沒能照顧好我，這是他的責任。家庭的貧困是由多方麵原因造成的，但父親從沒放棄擺脫貧困的希望，做過很多營生，搞過養殖、種過大棚、賣過冰糖葫蘆，可總是時運不佳，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沒掙著錢。回想起上次回家看到越發蒼老的父親，我的鼻子就是一酸。痛恨自己已到而立之年還是未能讓父母過上舒心的日子，甚至還讓父親因為沒有能力幫助兒子而感到自責。

樸實的父親對孩子沒有豪言壯語的愛，以至於讓人忘記了父愛的存在，但眼淚卻真實地詮釋著它的濃重，天下的父親大多也是如此吧。

（太平煤礦任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