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啟源:月亮媽媽
我的家鄉在川東的一個小城裏。那城,緊靠著名聞中外的華鎣山。華鎣山很美,有莽蒼蒼的鬆林,有滿山遍野的黃荊、紅葉,有潺潺的溪流。但華鎣山最美的,還算是那輪牽人魂,動人魄的月亮了。啊,華鎣山月,家鄉的月啊! 華鎣山的月兒仿佛比別的地方的月兒更勤奮些。每晚,它都起得很早。當西邊太陽還沒落山,你瞧,那東邊清秀的山峰上,泛著一絲兒雲彩,隻一片藍藍的大鏡,它就在鏡中露出或彎彎的,或圓圓的臉盤了,隨著天慢慢黑下來,它就拋出那柔和而純樸的光來了。清清的,淡淡的,點亮那一盞盞油燈兒般的星星。再投入溪水裏,撫過樹葉上,我的故鄉便陶醉於她凝脂般的懷抱了······ 兒時,常聽到家鄉的老人們,抱著小孩子,哼著一首歌謠 天上的星星,別眨眼喲, 月亮媽媽,來接我喲, 地上的人熊, 要吃我喲······ 歌,動聽,卻淒慘。後來媽媽給我講,說那是一位清純動人的女孩兒唱的。她上山揀柴,被人熊發現要吃她。她跑啊,跑啊,最後爬到華鎣山頂一顆參天挺直的鬆樹尖上,就唱著這首歌。先是星星聽見了,最後整個銀河都聽見了,再後,月亮也聽見了,月亮就讓銀河化成一條帶子,垂了下來,把小女孩拉了上去。再後來,那女孩就變成了漂亮的嫦娥。 所以,故鄉人又把月亮叫媽媽。我們便一遍一遍唱 月亮媽媽, 來接我喲··· 後來,我上幼兒園、小學。每天下課時,都是我媽媽來接我。有一天,或許媽媽來接我時走急了,我站在花園門口,細細盯著遠遠奔來的媽媽,啊呀,看媽媽的臉兒,真像那亮亮的圓月也!近了,再看媽媽笑著的臉,圓,甜蜜,泛著淡淡的紅,有幾縷小皺紋,多像月兒,月兒臉上邊不也有幾道淡淡的皺麼?媽媽!嗬,我的月兒媽媽。 從那天起,看到媽媽的臉,我總想到圓月,看到那圓圓的月,我眼前浮現的便是媽媽那泛著紅光的臉。 那一年,我還小,家裏環境並不好。 記得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風不大,但雨不小,爸爸出公差了,家裏就隻有我跟媽媽兩人。由於季節的轉變,我得了小感冒,媽媽便給我吃了一些常用的感冒藥。沒想到,剛吃下藥不久,我便覺得心慌,然後心跳加速,開始痙攣,最後便昏迷不醒。昏迷前,我看到媽媽發瘋般哭喊著,隨後是鄰居家阿姨的慌忙闖入。等我醒來後,看見媽媽坐在床邊,枕著手睡著了,但是從她急促的呼吸中,很容易發現她睡得並不好,而且媽媽渾身都是濕的,被汗水混著雨水給打濕了。病房裏隻開了小夜燈,抬眼,便看到窗外倚著樹枝的月兒,淡淡的光暈撒進病房,覆在媽媽的臉上,突然好心疼媽媽,她肯定被嚇壞了,著急了。輕輕動了動身子,本不想吵醒媽媽,可是在我剛動的一瞬間,媽媽便驚醒了,便激動地叫道:“我的兒呀,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看著如此激動的媽媽,我試著想講一些安慰她的話,可是話在嘴邊,才發現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媽媽趕忙拿出棉簽,沾了水,給我潤嘴唇,我試著發出聲音,說:“媽,你先回家換件幹淨衣服吧,我已經沒事了。”話音剛落,媽媽便哭了出來,然後緊緊地抱住我,用哽咽的聲音在我耳邊一遍遍念著“我的兒呀,我的兒呀···” 後來,在我與醫院值班阿姨的勸說下,媽媽終於肯回家換衣服了。媽媽走後,值班阿姨坐到我床邊,輕撫著我的頭發,媽媽是醫院的護士,我沒事也喜歡到醫院來玩,醫院的護士阿姨都認識我的,“你知道嗎,你媽媽被你嚇壞了。”阿姨輕輕的說。我轉頭盯著她,然後點點頭。後來,阿姨告訴我,我是藥物過敏,在家裏昏倒後,媽媽不顧外麵的大雨,背著我就往醫院跑,估計是被急壞了,也不知道叫計程車,好在鄰居家的阿姨跟媽媽一塊兒,叫了車,把我送到醫院,媽媽就昏過去了。醒來後,一身濕濕的,卻怎麼也不願意回家換衣服,一定要等到我醒來。 值班阿姨走後,我躺在床上,感覺眼睛燙燙的,然後眼淚就一顆一顆的流了出來。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是我熟悉的聲音,我知道媽媽來了,一扭頭,便發現媽媽已經到了病房門口,月光披在她身上,額上還有一層薄汗,顯然媽媽回家隻是匆匆的換了衣服又趕來了。媽媽把病房的兩張床並在了一起,然後躺上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的說:“乖,睡覺了,明天醒來就好了,然後我們就回家。”我點點頭,靠進媽媽的懷裏,聞著熟悉的氣息,便沉沉的睡去。 後來,在媽媽的悉心照顧下,我很快便又活蹦亂跳了。 躺在寢室的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沐浴著暖暖的月光,突然讓我想起小時候,媽媽逐字逐字的教我的那首唐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是我會的第一首唐詩,是媽媽教的,也是從這時開始,我便愛上了月亮。遠離家鄉,外出求學,看著異地才知道,我愛的不是家鄉那輪圓月,而且媽媽那圓圓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