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是那樣的饞,雨後的茅根芽、嫩綠的榆錢、香甜的槐花、掰下玉米的秸稈,都曾是年幼的我的美味。每到傍晚,在外麵瘋玩了一下午的我,一進家就會直奔掛在梁頭的竹籃子,那裏麵放著用玉米麵或者高粱麵捏成的窩頭,我個子小,夠不著,隻有站在凳子上踮著腳尖才能勉強從籃子裏摸出一個窩頭,拿在手裏張嘴就是一大口,一刻鍾的功夫就吃得精光,連水都不用喝一口,更別說吃菜了。就是這樣狼吞虎咽,我還是長得極為瘦弱。南街邊住的叫薑太申的老哥哥就常常逗我叫我“陵園主人”,天真的我還以為是一個多麼好聽的稱呼,回去問過母親才知道,原來我們村的陵園裏都是墳墓。老哥哥的意思是說臉瘦長得像個餓死鬼。
兒時的回憶現在留下的都是有關吃的記憶,我的童年仿佛都是在怎麼能吃飽中度過的。記得我大概是四歲的光景,跟隨著大人去鄰村吊孝,飯菜很不好,蘿卜條熬菜,肉極少,主食是糠窩頭。因我們是後代,按照風俗後代家應被招待得好一點,至少也應該是白饅頭。於是大人們生氣了,飯也沒吃就趕著馬車回家,我的手上還拿著個糠窩頭坐在馬車上有滋有味的啃著,不巧被趕馬車的增山大叔看見,劈手就從我的手裏奪下糠窩頭扔的遠遠的,看著大叔氣鼓鼓的樣子,我不敢嚷著下車去拾,隻好心疼地眼巴巴地看著糠窩頭離我越來越遠,終於什麼也看不見。由於極為瘦弱,我記得我13歲上初中測量體重時隻有32公斤,身高1.40米,現在我的孩子還不到十二周歲,體重已達49公斤,身高1.63米,還是現在的生活條件好呀。
兒時的我最渴望的就是過年,隻有到過年才可以吃上一頓白麵捏成的豬肉餃子,盡管豬肉很少,但已經是香噴噴的了,而且可以吃個飽。兒時的我常常幻想,要是能把過年吃剩下的餃子藏起來,等到年過完了什麼時候想吃餃子了再拿出來吃該多好呀。
因為饞,我還做過一件極為丟人的事,現在想起來還臉紅。記得那是母親過四十歲生日,我5歲,在外地工作的父親特意提前一天請假回家給母親祝賀生日。父親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隻燒雞,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放進了掛在梁頭的籃子裏。半夜我被肚裏的饞蟲勾醒了,實在忍不住燒雞的引誘,我悄悄的爬了起來,告誡自己說隻吃一小口。於是我悄悄地搬把椅子,悄悄地踮起腳尖,輕輕地慢慢的剝開油紙,我從燒雞身上撕下了一塊肉放進了嘴裏,又滑又嫩,真香呀。我忍不住,告誡自己隻再吃這一口,又暗下決心這次是最後一口,終於,一隻肥嘟嘟的流油的燒雞被我吃得隻剩下了骨頭。我這時才清醒過來,被嚇傻了。這讓家教極嚴的母親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記得夏天的時候由於想吃冰棒,我和哥哥偷偷從家裏拿了幾塊廢鐵賣了一角錢買了冰棒吃,被母親知道了罰我兄妹倆跪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瞌睡了才被母親準許上炕睡覺。這可怎麼辦,我嚇得悄悄鑽進了被窩,不敢吭一聲。終於挨到天亮了,母親起床做飯,摘下籃子一看,說道,“咦,燒雞沒了,莫非被老鼠偷吃了?”父親聽見走過來看了看,說道:“怕是被咱家的饞丫頭吃了吧,籃子在梁上掛著,老鼠又爬不上來,隻是委屈你了本來是給你過生日吃的。”母親說:“你知道,我本來就不愛吃肉,買了就是給孩子們吃的,你不要嚷她了。”母親和父親的話被藏在被窩裏裝睡的我聽得一字不拉,我無聲的哭了。從此再也沒有偷吃過任何東西。
後來我考上了初中,在學校吃飯,一星期改善兩頓,星期三中午和星期六中午豬肉白菜燉粉條,豬肉片厚厚的、肥肥的,我吃的真是香呀,吃的滿臉油光。因是周末,吃完飯學校就讓我們回家,以至於滿臉滿嘴都是油的我被母親看見都會逗得母親哈哈大笑:俺家的饞丫頭終於又解了饞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我的體重在飛漲,記得懷女兒四個月的時候我建卡時體重也才46公斤,生女兒前量體重時也不過是68公斤,而今,我的體重總是在60公斤左右,去年單位進行體檢,我竟被檢查出了有脂肪肝,真讓我吃驚不小,為了身體健康,我徹底杜絕了吃肉,每天都是清茶淡飯,回老家也保持著不吃肉的習慣,以至於母親驚奇的說:“我家的饞丫頭什麼時候變得不饞了呢?”現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饞丫頭”的日子與我永久分別了。但我常想起做饞丫頭的時光,心中竟有一些懷念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