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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宏英:我的父親母親

作者:廖宏英 2012-11-09 11:23 來源:芙蓉公司

   我的父母親都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身體還算硬朗、健康。父母親生育了我們兄弟姐妹四個,把我們一個個的供出來讀了書,參加了工作,成了家。現在就剩他們二老在家裏,生活還算清閑、幸福。每天煮自己吃的飯,飯後圍著巡場河邊散步,從僰都橋出發,從河西走到迎賓公園,又從河東轉回來,一直走到縣政府,然後再從河東轉回僰都橋回家。兩三裏路程,成了父母親近幾年的“工作”,風雨無阻,很少改變。父親滿了七十歲以後,就很不喜歡出遠門了,而且更離不開母親,走幾步路都要母親陪。母親去買菜,多一會兒沒回家,就很著急,就打電話到處找!

  我的父親生於1938年,爺爺去世得早,那時父親才滿十歲。聽奶奶說爺爺是累得吐血死的,爺爺給地主當長工,幾十畝地都是他一個人做,奶奶是小腳,下不了地。隻能在家做做家務,帶五個小孩。我父親排行老二,爺爺去世,地裏的重活自然就落在了我父親和大他兩歲的大伯父身上,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爺爺去世時最小的嬢嬢隻有兩歲!

  生活沒有打垮我父親,在艱苦的生活環境中磨礪出了父親鋼鐵般的意誌和健康的體魄。父親是位老共產黨員,複員軍人。於1959年參軍入伍到了祖國邊陲黑龍江,在部隊就入了黨。1965年轉業,最後選擇回了宜賓農村務農。聽我母親講:父親轉業時部隊分配他到了沈陽兵工廠。父親一到沈陽,就立即寫信叫我母親去,我母親不知道在哪裏聽說了南方的女子去北方生活,會生不出小孩。當時母親還沒有生育有小孩,就橫豎都不去沈陽了。父親舍不得母親,考慮再三,辭去了部隊安排的工作,回了宜賓老家做起了農活,當了六年農民。

  一九七一年芙蓉杉木樹煤礦招工,父親進了杉木樹運輸隊工作,母親帶著我們四姊妹一直在家務農。父親在運輸隊一幹二十二年,直到一九九三年退休。在我的記憶裏,童年和少女時代都很少看見過父親。父親基本每年回家探親一次,每次都不選擇在過年,都是選擇在農忙,家裏需要男工下田打穀子的時候才回來。為此我從兩三歲記事起到十多歲都“恨”我父親,並從內心深處深深責怪他。記得我八歲那年,農忙季節的時候,我在院子裏剁豬草,父親背了個大包,悄悄的走進了院子,隔壁哥哥看見了父親,就叫我“英英,你爸爸回來了”。我嘴一撇,才不是我爸爸呢,我不認識!他回來了也不愛叫他,也不給他說話!我“恨”我父親,是兩個原因,一是我希望我父親能陪我們過年!因為別人家過年都是全家人在一起興高采烈過的,過年是農村人最大,最隆重的節日。每次拿了通知書,我都會隆重的向我的同學宣布,我爸爸要回來了。但實際是,父親在杉木樹工作的幾十年,從沒回家過一次年!為此,每年年夜飯我們都吃的不開心,幾姊妹陪著母親做好了年夜飯,就到門外村頭去張望,雖然明知道父親不會回來,但母親每年都堅持帶著我們一起去等,母親抱著一線希望,也許父親工作忙完了,就會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了!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叫我們回家開飯。母親每年的年飯都吃的很少,背著我們就悄悄流淚。還有一個“恨”父親的原因,也許是缺少父愛的緣故,我特別希望得到父親的疼愛,為了博得他的愛,我就很努力的讀書,當學習委員,當少先隊大隊長,也很勤快的幫母親做事情,總催促著母親寫信告訴父親,我是多麼的優秀!我又考了多少分。我多麼希望,父親能給我買回來一個大大的電動玩具,或者一條美麗的花裙子!一年年的盼望,換來一次次的失望。父親每次回來,不是一大包饅頭,就是一大包白麵,有時也背肉回來,也有背回來是單位發的他沒舍得吃的罐頭!有一次甚至背回來半袋小麥!我看著父親背回來的東西,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我心想,我不認識哪個人,我恨死他了!

  那一年夏天,我大概五、六歲,弟弟三、四歲的時候。母親收到父親的來信,父親告訴母親,本月幾號要回來。那天母親早早的把農活收了,還做好了可口飯菜,一家人圍著桌子,等著父親回家。眼看著天就漸漸的黑了下來,還不見父親回來。母親開始著急,就用竹條做了火把準備去接父親,當時信息工具很少,根本不知道父親究竟回來沒?更不知道父親現在走到了哪裏?因為當時還沒修路。從下車的觀音鎮到家還要走20裏山路。母親可能是心靈感應,就相信父親一定會回來,怕父親在道上走著黑了,所以執意要去接他。我們幾姊妹也吵著哭著要跟去,母親拐不過我們,就把我們四姊妹都帶上了,浩浩蕩蕩的去接父親。我記得那晚我抬頭看過天上的星星,有一顆兩顆,很少,路上還是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想我當時可能是受了集體情緒的感染,才敢去接父親。因為我小時候很害怕天黑。留下我一個人在家,我也怕。才走了一小段山路,弟弟就走不動了,哭著吵著要背,我也走不動了,天太黑,我怕,也跟著哭了起來。母親沒法,隻好不走了,找了塊大石頭,叫我們都坐在了上麵。然後對著父親回來的方向,母親使勁全身力氣喊起了父親的名字。我記得母親的聲音飄了很遠,母親喊累了,我們就接著喊。。。。母親說,父親個人走山路會害怕,如果他回來聽著我們的聲音,就不怕了。山村的夜晚非常寧靜,聲音能穿出好幾裏路遠。喊著喊著,就聽著父親的聲音從山路盡頭茂密的樹林中傳了個來,“哎,我回來了”我們幾姊妹頓時歡呼雀躍起來,都競相用最大的聲音呼喊著我們的父親。母親也聽到了,就丟下我們,拿著火把飛快的朝父親回來的小路奔去。。。。回到家我問父親,你怎麼看得見走路的呀?我伸手都不見五指呢!父親說:你沒看見回家的路邊有條小河嗎?天黑以後我就借著河水的泛光走!我說爸,您不怕嗎?父親說:黑龍江我都能找回來,別說區區的二十裏山路,心裏有你母親和你們幾姊妹,走到哪裏我都不怕!

  父親每年農忙季節回到家,都是忙裏忙外的做農活。收麥子、打穀子,還有該種的糧食都種到土裏去。從不上街,也不走親戚,為此引來很多親戚對父親埋怨。父親回來的時候是全家最快樂的時光,母親臉上總堆滿笑容,總會變著花樣做出來好多好吃的飯菜。喂的一隻、兩隻雞鴨是要等著父親回家才能殺的。有時哥哥在河裏釣的魚,田裏捉的泥鰍,也被母親烤好之後放進了壇子裏,等著父親回家才拿出來吃。有家裏種的白菜,黃瓜,凡是母親認為好的,不用說,都要給父親留點。有的在留的過程中就爛掉了,母親也不心疼!在我的記憶裏,父親在家的每天早上,母親都要給父親煮個雞蛋,那可是農村小孩過年才能吃的奢侈品。每天中午、晚上大部分時間還是喝稀飯,約顯肥胖的父親總是汗流浹背。母親收拾完灶台後就默默站到了父親的身後,一把大蒲扇輕輕搖著、搖著。。。。。。母親手中圓圓的蒲扇,緊緊連結著我們一家人,成了我記憶裏一道永遠的風景。

  我從沒聽父母親對彼此說過一個“愛”字,對子女他們也是如此。他們隻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用行動詮釋著:什麼是愛?什麼是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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