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波:家祭，祭奶奶

冬去春來，日月交替，轉眼奶奶已離開我們四年。
又到年關家祭時，八仙桌前，我虔誠地呼喚，不知奶奶能否聽見？
　　都說人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我在無盡自責的同時把與奶奶生前的快樂時光一一拚湊，永遠地珍藏在心裏！把快樂，當成對奶奶最好的懷戀，因為我深深理解，一生，隻知為我們著想，為我們付出的奶奶，絕不會認同我淒淒慘慘戚戚地生活。
　　但無數次午夜夢回，悵然無眠；無數次遽然驚醒，夢濕衣襟。
　　晚年的奶奶是孤獨的。由於我父親在煤礦井下因工死亡，我們又迫於生計，在外做生意。七八十歲、手腳也不靈便的一個老人，常年獨自冷冷清清地守著在五樓上的一套單元房，日出而起，日落而睡。好幾次，冷不丁的回家，都把她高興得合不攏嘴，但轉眼又要離開時，真的，舍不得看她那失落的眼神，那時總是以來日方長，盡孝不以分分秒秒計算來安慰自己。現在想來，我真混啦，那麼大歲數的老人，她剩下的歲月，本就是以分分秒秒計呀。
　　最後一年的奶奶過得尤其痛苦無助。年老衰退的身體，每個零部件都出現了問題，竟然在一次起床時不慎摔倒，引起骨折，醫生在接骨時又沒接好，最後以至臥床不起。每回疼痛難忍的時候，腦子一向清醒的她，竟然會看見藥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裏倒藥吃。
　　2006年5月20日，這一個日子已刻進了我靈魂。正在門市裏打點生意的我，接到奶奶鄰居陳阿姨打來的電話，說奶奶想見見我。當時正忙於生意的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到了門口，陳阿姨攔住我，小聲告誡我說，你奶奶大肉已下啦，看來日子不多啦，你最好能守在她身邊，好送終。慌亂的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衝到她床邊掀起褥被，奶奶卻一把捂住被子，神誌清醒地喊我，乖孫兒，奶奶想你啦，你別見怪，就想你給我做一頓飯吃。這個時候我才體會到什麼叫抽搐的心痛……看著為我們一家人做了一輩子飯的奶奶，而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想我為她做一頓飯竟還滿含歉意。內疚、痛心，止不住的淚水一時奔騰而落……第一次審視自己，發現自己的自私和渺小……第一次在心裏對自己泛起了深深的不滿、不屑……當雙膝跪在床邊，準備一口一口喂奶奶吃飯時，奶奶滿足的看著我，欣慰地說，我自己來，你快去忙吧，你一家子，還得靠那個攤兒維持生活。我不走。奶奶看著我凝重地說，昨晚，我看見你爺爺啦，他罵我啦，說我還不死。你知道夢是反的，那就證明你爺爺不想我去，我還要活很久，那就還得拖累你們，你不去掙錢，一家人怎麼生活，怎麼給奶奶治病？
我真混啦，竟然輕信了忍著巨大痛楚“欺騙”我的奶奶，心急火燎的又回到了門市。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2006年的5月21日，早晨8點鍾，當我痛悔不已地跪在床前呼天搶地時，奶奶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半個小時後，奶奶跟著爺爺走上了天堂之路……
　　雖然不知道天堂怎樣，但是有爺爺陪在身邊，我想，奶奶至少不會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