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書權:草的種種

　　草不會長在人的身上，草隻長在草的根上。正如人隻長在人的身上，而不會長在草的根上。

　　草中也會有貴族，有平民。城市高尚住宅區綠地上的草，即使長在邊邊角角的地方，也是為著人的存活而存活，這是最為閑適的一族。

　　足球場上的草是專為踐踏而長的，但出身名門，身價高貴。

　　草原上的草，是最具有草性的草。自由，自然而生，自由，自然而死。綠了黃，黃了綠，都是草們自己的事。大多數雖有姓名，可老百姓不管它叫什麼，隻知道叫草，草們也不計較名利，隻是鉚足了勁兒，把茫茫的草地長綠長肥長透，長出精神，長出風韻。這些年草原銳減，草族衰落。草族自己不知道，可是人知道，地知道，天知道。

　　人行道上的草是單身漢，孤苦伶仃，還受著石頭與石頭的擠壓，人的鞋跟的踐踏。不知道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隻要活著，就獻出一點綠色。沒有人澆水，沒有人施肥，更沒有人嗬護，環衛女工天天拿著鐵鏟，尋找它們藏身的地方，要鏟掉它們的莖葉，拔掉它們的根。可這種草極具生命力，隻要有一點縫隙，就會長出來，隻要留一點根，就會發芽。

　　有一些草長在牆頭上，這都是一些沒有根基的草，根淺，長不高，易折，立不穩，易倒，不知道東西南北隨風搖;綠的遲，黃的早，命短;隻要主人不高興，斬除是那遲早的事，多夭折。但隻要牆頭不倒，總有生長的機會。

　　這樣，草就不但長在草根上，還會長在人的身上。其實，仔細想一想，人的根沒有草根深。不妨換個角度，做一回草根，長在人的骨頭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