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 靜：閑話紅樓之齡官

　　我們知道紅樓中的大觀園是一個花的世界，花的海洋，桃花塢是專為黛玉葬花而設，芍藥裀是專為湘雲醉眠而鋪。筆者以為，大觀園裏的那一架薔薇就是曹公專為齡官而搭了。齡官何許人也?書中寫的明白，齡官是一個戲子，是賈府專為元春省親派賈薔從姑蘇采買的十二個女孩之一。那她為何能和黛玉、湘雲媲美而博取一片美麗的花海呢，就讓我們夢回紅樓，去感知她的喜與憂吧。

　　紅樓中關於齡官的文字並不多，筆者因讀得淺，隻留意到了四段，卻對她喜愛有加。齡官在元妃省親時首次出場，就顯示出了不同於常人的個性，她執意不肯唱賈薔授意的曲目，隻唱自己本角之戲。而那“賈薔扭她不過，隻得依她作了”。在神聖的皇權麵前，一個上層的管理者卻拗不過一個底層的被管理者，這足以能說明一些問題吧。筆者以為這段話不僅刻畫出齡官不低眉折腰權貴的倔強性格以外，更是透漏了齡官和賈薔已相愛的信息。至於他們的塵緣何時締結，書中雖然沒有明寫，但我們也可以想象，在那絲弦嫋嫋的梨香院，可是個容易擦出愛情火花的好地方哦。更何況齡官是那樣的色藝俱佳。

　　第22回 ，關於齡官第二次出場的文字除了點明齡官的相貌之外，倒不像是寫齡官的，好像更是為了蕩起寶、黛、湘三人之間的矛盾大漣漪，有一石激起千層浪之功效。筆者以為，曹公之所以要把齡官的模樣寫的像黛玉，也主要是運用分身筆法以更好地表達女主人公林黛玉的悲劇命運。齡為“黛”影，命運殊途同歸。

　　齡官的第三次出場是直接上了書中回目的，叫“齡官畫薔癡及局外”。書中第30回，剛剛闖禍的寶玉(惹怒王夫人打金釧)走進大觀園，“剛到了薔薇架下，隻聽有人哽噎之聲”。起初寶玉還以為是一個丫頭呢，頓時心生厭惡。又仔細留神察看，見她嫋嫋婷婷，大有黛玉之態，“早又不忍棄她而去，隻管呆看”。這一呆看不要緊，便看到她畫了一個“薔”字，又是一個“薔”字，接連畫了幾十個“薔”字了。每一個“薔”字都畫得那麼專注，那麼忘我，如同癡人說夢。俗語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連寶玉這個旁觀者都癡及局外被雨淋個濕透了，所以更不要說那個當局者齡官有多癡了。“齡官畫薔” 這一段文字唯美動人，充滿詩情畫意，又如同夢囈，蘊含鬱鬱的情愁，怎不讓一代又一代的紅樓讀者被其打動呢?都說“戲子無情”，可是齡官對於愛情卻投入的那麼深，那麼沉。有紅學家研究說，齡官的“齡”通“領”字，就是引導的意思，引導著男主人公賈寶玉來感悟什麼是情。

　　書中第36回，賈府的富貴閑人賈寶玉想聽昆曲，便慕名來訪齡官，可是卻碰了一鼻子的灰，正訕訕間，就撞見賈薔買了個雀兒籠子來替齡官解悶了。然齡官一看到那個樊籠就生氣道：“你們家把好好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裏學這個勞什子還不算，你這會子又弄個雀兒來，也幹這個浪事。你分明弄了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好不好。"俗語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齡官的這段表白很是犀利，簡直就是一篇反對奴役反抗壓迫的戰鬥檄文。她就像那隻雲雀一樣渴望著藍天，向往著自由，有很強的身份覺醒意識。在“雀兒揀著旺枝飛”的賈府裏，齡官和賈薔的愛情也算兩情相悅。但是，戲子的地位是最底下的，在賈府是連三等的丫頭都不如的。這兩個來自對立階級陣營的愛情肯定是不會被祝福的，而貴族公子哥賈薔也終究不過是一麵“假牆”，在關鍵時候並不能為她遮風擋雨。所以齡官憂心忡忡，多愁多病!

　　齡官的結局究竟如何?書中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在第58回那些被遣發的學戲的女孩子當中，我們也沒有發現她的名字。由此筆者臆測：多病、倔強而又弱小的齡官，作為紅樓中的“黛”影之一，齡官的結局也隻有一個，那就是像林黛玉一樣綻放完生命的嫵媚之後便隨風凋零，花落人亡兩不知。許是曹公太疼愛她了，所以才不忍心明寫她的病死。齡官雖然是個戲子，可她卻是人間最美最真的戲子。在那個端陽的午後，那一架美麗的薔薇花亦見證了她的千古癡戀和燦爛。

　　我喜歡紅樓也隨之戀上了齡官，曾經多少回手中提起的筆又放下，這一次沒有絲毫的刻意，終於如願寫下了一些文字，讓齡官在我的拙言淺語裏走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