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難忘當初老鄉情

　　難忘當初老鄉情

　　張承捷

　　我又一次回到我當知青的地方。冷清的山道，擁擠的心事，每一座院落，每一片田壟土坡，都有我的回憶……

　　那時，父親正在“隔離反省”期間。來到鄉下，老鄉們沒因父親的問題看不起我，幹活時，手把手教我;我剛分的自留地，是他們出工前、收工後幫我種;沒菜時，他們給我抓來酸菜，摘來豇豆、茄子……我去串門時，有條件的老鄉又為我燒“開水”，鄉下人把煮荷包蛋叫燒開水，那年頭，這是他們用來款待上等賓客的。

　　記得那年端午節，為了我，老鄉們特定搞了一個“百家宴”：全院子的人把桌、凳、飯、菜全搬到院壩中，大家圍成一團，向我敬酒，為我夾肉。那時候，肉在鄉下人眼裏十分珍貴。老鄉們把一塊又一塊肉夾到我的碗裏，他們卻吃佐料菜。小孩們望著我的碗直呑口水，他們的父母就夾給他們一大夾佐料菜，催他們快吃快下桌。我看著這些枯瘦如猴的孩子，不忍心吃。當我把肉分給小孩時，他們的父母又從小孩碗中把肉夾回我碗裏，在推讓之中，我的碗掉在了地上，老鄉們又把肉一塊塊撿起，用開水洗淨，重新給我端來，使我感激涕零，不知所措，便大聲說：“我算什麼?我是狗嵬子……”老鄉們拍著我的肩，催促我：別說，快吃，快吃……我哭了……

　　一次，兩個外地知青逮了一隻雞來我家，我們關上門殺雞打“牙祭”。老鄉們得知後，趕走了他們，把雞肉倒進糞坑。老鄉們沒責罵我，隻是語重心長地說：“小張啊，一個人學好難，學壞易，嘴吃油了，想改都難啦……”

　　麵對一句句敲打我心靈的肺腑之言，麵對一個個善良憨直的老鄉，我心如刀絞：我恨，我的良心被狗吃了，他們對我仁義、厚道，把我當親人看待，我沒報答一絲一毫，反偷吃他們辛辛苦苦喂養的雞。養雞是為了生蛋賣了稱鹽、打油。我實在無顏麵對他們，這時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我衝進暴雨中，讓純淨的雨水衝洗我的靈魂，喚醒我的良知……

　　當晚我病倒在床，老鄉們為我請來“赤腳醫生”。他們輪流守候在我床前，給我煎藥、熬稀飯，為我下田摸魚鰍、抓黃鱔;又送來雞蛋、苦蕌，說是能治暑濕傷身……

　　在老鄉們精心照顧下，我很快病愈。從此我白天埋頭苦幹，夜晚伴隨孤燈，冬去春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一個春暖花開日，父親終於得到平反昭雪……

　　在我揮淚告別老鄉們時，他們送來煮熟的雞蛋，要我路上吃，送來土特產，叫我帶回家中，問候父母。他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千叮萬囑：回去後好好工作，有空常來看看……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老鄉們給予我的愛，給予我的恩始終銘記我心中，他們那善良、勤勞的品質一直伴隨我的人生。每當我想起那一張張熱情、憨厚、樸實的笑臉，想起那片我流過熱淚，揮灑過辛勤汗水的熱土地，我心靈的天空，頓時燃燒起無邊的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