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申：嶽母

　　嶽母

　　都說嶽母沒上過學，我不太相信。因為我曾親眼見她接電話時記號碼，通過字跡辨認，那頁紙上滿滿的人名和號碼都是嶽母寫的。隻不過字體不太美觀，有點類似一年級田字格裏的那種。要說嶽母的手巧，那可是村裏出了名的，鄰居們誰有點針線活都去找她，嶽母總是放下手裏的活，先幫人家幹，不多時候就打發人家歡歡喜喜的走了。張家李家的活緊了，嶽母也總是不記得失的幫人家幹。有時候妻心疼她，叫嶽母不要老拿別人的活當成自己家的。嶽母就教育她眼光得放長遠，看問題不能隻看手心裏那一點，幫助人的過程是快樂的。我在一旁不吱聲，心裏想著我和孩子的姨夫在礦上上班，農忙和休班牽不上手的時候，大抵不都是嶽母牽頭，解決了兩家的後顧之憂嗎?

　　勤勞的人家庭往往是殷實的。我每月休班都要到嶽母家住兩天，嶽母總是給我備好啤酒和豐盛的菜肴。可是有一天沒事先通電話我們突然到了嶽母家裏，這時孩子餓了找吃的，找遍廚子隻找到半盤鹹蘿卜幹。一些空盤子整齊的碼在一邊，裏麵一滴水印沒有，像是幾天不曾動過了。妻約略看出了我的疑惑，私下裏告訴我說嶽母平時生活就是一直很節儉，可是遇見人情世事一點都不小氣，總是拿最好的禮品或優厚的禮金隨往。按照她的觀點，自己生活節儉點沒什麼，為人處世不到才遭人議論，遇事砸鍋賣鐵也得算一份。我心底一顫，想起當年我結婚的時候，嫁妝以外，嶽家還給陪送了兩萬塊錢，這叫周圍的鄰居好嘮叨了一陣子，說我這小子有福氣，十裏八鄉沒有第二個攤上這等好事的。當時年少輕狂的我心裏隻覺得高興，至今才感覺到:那兩萬塊錢分量可不輕哪!

　　有一次嶽母到菜園裏摘菜，老長時間不來。等回來的時候菜籃裏卻隻有幾枚青椒懶洋洋的躺著。嶽母說她快到園時，看見村東頭的一個寡婦唐大嬸正在嶽母家的菜園裏摘菜，就躲起來等人家摘完走了自己才去，結果成熟的菜都叫人家趕先了。我十分不解，嶽母為什麼不阻止別人反倒自己躲起來?這事後來才得到了答案。

　　事情過去幾天，嶽母特地摘了滿滿一籃子菜，茄子青椒芸豆應有盡有。她把菜全部送到唐大嬸家，說：“知道你家忙不過來，沒種菜，我給你送了點兒來，往後沒菜吃上我家園裏摘去就行。隻是沒事的時候麻煩你給照應點兒，別叫旁人隨便來摘。”唐大嬸當時臉一紅，既而不住的感謝。從那以後，嶽母家的菜再也沒有少過，嶽母也經常摘了菜給唐大嬸家送去。

　　嶽母告訴我:“你大嬸家裏有兩個年幼的孩子，生活很苦。偷菜固然不對，但不是非得麵對麵羞著人家，傷了臉麵還不一定能叫人改過。”

　　——倒是嶽母這句話羞到了我，感到了自己為人處世的淺薄。她的寬厚仁慈照亮了我心靈的角角落落。(王啟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