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燕:父親

父親

最近父親常來找我。

一次，父親打電話找我時，我正在單位加班。他說，他把要交到鄉上的資料弄丟了。我不耐煩地回他：“你咋弄的，啥都能丟了。”掛了電話之後，我越想越懊悔，我怎麼能跟他這樣說話呢？

還有一次，他在單位門口等了我半小時。我見到他時，他訕笑著舉起雙手說，有幾張表格要裁邊，手太笨幹不了細活兒。我看著他，眼睛突然泛起一層水霧，他的手這幾年顫抖得更厲害了。

……

我一直以為，父親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什麼能難住他。從我兩歲時，父親就獨自帶我，衝奶粉、洗尿布……牽著我的手去學前班報名，一年級，二年級……直到高三，我仍是和父親一起去交學費,我習慣了他為我辦好一切瑣碎的事情，習慣了什麼話都跟他說，什麼事情都和他一起做。

上了大學，假期我都在外麵打工。每年春節他都一個人過。別人勸他找個伴兒他也不肯。以前我還小，他怕別人欺負我，一直沒有再婚；現在我長大了，他卻說一個人自由慣了，不想有人管束他。就這樣，他的大半輩子都在孤孤單單中度過。畢業之後，我忙著找工作，結婚，生孩子……漸漸地，和他說話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最近這幾年，我忽然發現，父親開始變得健忘，他總是忘記帶鑰匙，大冬天把自己鎖在門外麵。他害怕和很多人一起吃飯，他怕別人看見自己顫抖不已的手，把菜湯都灑在桌子上。他常常把衣服的扣子係錯，開著電視的時候呼呼地睡著，關了之後迅速睜開眼睛，頑皮地看著我關電視時躡手躡腳的姿勢和無比驚歎的表情。有時候，他明明想和我說會兒話，卻總是說：“有事你就忙吧，不用管我。”……

是我太糊塗，忘記了父親也會老，也會怕，做不到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一句不耐煩的話語，對於全心全意嗬護我的父親，是多麼大的傷害！那雙牽過我的寬厚溫暖的大手，曾為我燒過飯菜、疊過衣物、理過書包、修過桌椅、箍過鐵環、係過風箏……如今已幹裂蜷曲，不再靈巧，卻仍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扶我一把，給我力量。

而我，為他做過些什麼？

永不停歇的忙碌和各種荒唐的借口，把我和父親的距離拉開好遠。我一直在肆意揮霍父親的愛，卻不曾回報他什麼，哪怕是坐下來一起喝杯茶，看看報，說說天氣，聊聊煩惱。也許父親需要的，僅此而已罷。

陝西陝煤澄合董礦分公司 雷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