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雨辰:斬舌
坐在火車上,衛洪偉心中一直很忐忑。雖說上大學時,自己和楚辭的交情最深,可那畢竟都是老黃曆了。現如今楚辭已經是縹緲市的交通局局長,而自己則不過一的哥,反差巨大不說,又近二十年沒有任何來往,這麼冒昩地貼上去,能行嗎?
郝明卻很坦然,用他的話說,有什麼不行的?別忘了,同學的友情最真摯。再說,我們近二十年沒見麵,聽說老同學在縹緲市混得不錯,特意跑來看看老同學,又不是去巴結他,他能咋地?假如他還講同學友情,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咱們一把,咱們也不能忘了他,不講同學友情,咱們就全當結團兒旅遊了,還能有啥呀?
對了,忘了交待,這次結團兒去縹緲市打秋風就是郝明出的主意。
郝明幾乎是在聽到楚辭現在縹緲市任交通局局長的同時便想到了衛洪偉,隨即便拔通了衛洪偉的手機。聽到楚辭的消息,衛洪偉激動得連說話聲音都變了,連聲追問楚辭現在在哪兒?郝明還賣了個關子說,你明天請我吃頓龍蝦,我就告訴你。第二天,衛洪偉真就打電話約郝明吃飯,當然吃的不是龍蝦,而是隨便找了家小吃店,單也不是衛洪偉買的,而是郝明買的。郝明同時還約了大學同窗韓兆才和邢行(韓兆才和衛洪偉、楚辭上學時住的是一個宿舍,邢行和郝明倆人從上學時就是死黨)。聽說老同學楚辭當上了縹緲市交通局局長,韓兆才、邢行也是既驚又喜,也都力主去一趟縹緲市。衛洪偉不好掃大夥兒的興,隻好勉強點頭表示同意。也正因為如此,一路上衛洪偉也沒露出多少笑臉來。
幾個小時後,列車終於駛入縹緲站。走出站台,衛洪偉回頭看了眼火車站主樓上的時鍾,時間已是下午三點半,便提議先找家賓館。郝明不假思索地笑著擺了下手說,我說老衛,你也太小家子氣了吧?你也不想想咱們這是看誰來了?堂堂的交通局楚大局長還能不給咱們安排個住的地方?邢行也跟著取笑說,洪偉這叫有備無患。免得萬一楚辭不管,到時別再找不到賓館住。其實,衛洪偉也知道楚辭會給安排,之所以還是提議先找家賓館住下,無非是不想給老同學添太多麻煩罷了。見郝明三人都主張直接去找楚辭,自己也不好再堅持了。
四個人都沒有楚辭的電話,便打了一輛的,直奔市交通局。
市交通局離火車站不遠,打的十幾分鍾便到。來到收發室,一說找楚局長,收發大爺連忙換了副笑臉問,有預約嗎?郝明說,我們是楚局長大學同學,這次來就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沒預約。大爺立刻便收斂了笑容說,這樣的話,你們稍等,我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說著便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柯秘書,我是收發老王啊,有這麼個事兒,來了幾位楚局外地的大學同學要見楚局……您稍等,我問他們一下。一手捂著話筒問,你們貴姓?郝明搶著回答,衛洪偉,衛士的衛,洪水的洪,偉大的偉,衛洪偉。老王複述了一遍,放下電話,再次換了副笑臉,把四人讓進收發室落座。
不一會兒,樓上走來一位中年男人,直奔收發室而來。老王連忙打開收發室的門賠笑說,柯秘書,您怎麼還親自下來了?柯秘書說,楚局老同學來了,我能不下來迎接嗎?就是這幾位吧?不等老王回話,郝明便搶先一步走過去握住柯秘書的手說,柯秘書,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們和楚局誰跟誰呀?這都是用不著的事兒。柯秘書忙將另一隻手放到郝明的手背上,堆笑說,遠來是客,應該的,應該的。您就是衛洪偉吧?楚局聽說您來了,別提有多高興了,要不是手頭還有工作,就親自下樓來迎接您了。郝明既不否認自己是衛洪偉,也不承認自己就是衛洪偉,打哈哈一笑說,這個老楚,這麼做不是拿我們當外人了嗎?連正牌的衛洪偉也不介紹,拉起柯秘書的手就往外走。那副熟悉勁兒就像遇到了老朋友,直到來到樓梯口,柯秘書問起衛洪偉三人名姓,郝明才說出了自己的真名實姓。柯秘書立時拉過了衛洪偉的手,挽手踏上樓梯。走了兩級台階,又回身一把拉住了郝明。
楚辭早已迎候在辦公室門前,一見到衛洪偉,便親熱地喊了聲洪偉,大踏步地迎過來,一把將衛洪偉摟在懷中。衛洪偉激動得眼圈都紅了,用力地拍打著楚辭的後背說,老楚,你可把我想死了。楚辭說,洪偉,我也想你呀。這回就好了,咱哥兒倆又聯係上了。親熱得就像一對戀人,感動得郝明幾個眼圈也紅了。揉了揉眼睛,郝明連忙取出手機,對準楚辭說,楚局,往這兒看。楚辭眼睛剛掃過來,郝明便按下了快門,將這一瞬間定格在手機裏,一邊拍照還一邊說,先別動,再照一張。等郝明照完第二張,楚辭才爽聲大笑著鬆開衛洪偉,走過來一把握住郝明的手。
郝明連忙收了手機,伸雙手相迎,楚局,這麼多年沒見,您還是老樣子,模樣脾氣秉性一點兒都沒變。楚辭說,我說郝明,我看這些年就你變化大,啥楚局呀?我聽著咋那麼不舒服呢?咱最好還像上學時那麼叫,叫我老楚。衛洪偉說,就是,我感覺還是叫老楚親切。郝明一本正經地說,你哥兒倆這話我可不同意,叫老楚是感覺親切,但別忘了這是在哪兒?咱哥們兒私下裏叫啥都行,但在正式場合、尤其是在單位、在辦公室絕對不能亂叫。楚辭照他肩頭杵了一拳哈哈大笑說,就你窮講究多。笑過之後,才又分別和韓兆才、邢行握手寒暄,郝明則不失時機地再次把這一瞬間定格在手機裏。
幾個人說說笑笑進了楚辭辦公室,柯秘書早已沏好了熱茶,每人麵前遞上一杯,又請示楚辭,楚局,是不是通知辦公室安排一下食宿?楚辭說,那還用說嗎?你告訴鬱主任,哥兒幾個一路顛簸都累了,今睌可以簡單點兒、清淡點兒,明天我要陪哥兒幾個去大明湖玩兒一天,讓他好好安排一下。
衛洪偉連忙說,老楚,別麻煩了,我們哥兒幾個來就是想見見你,哥兒幾個能見麵比啥都重要,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再說,你那麼忙,哪有時間陪我們呀?楚辭說,洪偉,那可不行。哥兒幾個這麼多年沒見麵,咋也得敘敘舊吧,哪能剛見麵就往回裏走呢?告訴你們,明天回去堅決不行。別說我還沒你們想得那麼忙,就算是真那麼忙,你們哥兒幾個來了,我咋也得盡盡地主之誼吧?郝明輕輕吹了吹水麵上飄浮的茶葉,呷了一口,往真皮沙發一靠說,洪偉,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客隨主便,一切都聽主人安排。楚辭笑說,郝明這麼想就對了。又抬頭吩咐柯秘書,對了,別忘了讓鬱主任交待一下明天的工作,讓他明天陪我一塊兒去大明湖。還有,今晚讓他也參加。衛洪偉本來還想推辭,但見郝明三人都沒有走的意思,便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不一會兒,楚辭辦公桌上的座機便響了,電話是鬱主任打來的,是向楚辭征詢吃飯的飯店和吃飯的時間的。楚辭看了眼手表說,飯店你看著訂吧,別走太遠了,簡單點兒、清淡點兒就行。時間別太早了,就下班後吧。
鬱主任就明白了,操起話筒,撥通了青山野菜館的訂餐電話。
曾幾何時,中國人還在為溫飽問題絞盡腦汁,誰會想到風雲變幻才幾十年,中國人的物資生活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餐桌上追求的已經不再是大魚大肉和生猛海鮮,取而代之的是餐桌綠色化。於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山野菜便堂而皇之地擺上了餐桌。更為重要的是,局長楚辭特別喜歡吃這口。於是,局裏人也都跟著喜歡上了這一口。隻要局裏人打電話訂餐,不用點菜,老板就知道客人想吃什麼。
雖說飯店選在青山野菜館省去了點菜,但鬱主任還是提前一步趕了過來。
老板早就沏好了上等的普洱,見到鬱主任,連忙倒了杯茶,親自捧過來。鬱主任接過茶杯,放在鼻下聞了聞。老板賠笑說,您放心,肯定是上等貨。鬱主任也笑了,說,菜備齊了吧?老板說,備齊了,還是老規矩,楚局落座就上菜。
果不其然,楚辭五人趕來,鬱主任連忙迎出門外,引著五人走進“雅8”落座,才喝了幾口茶,楚辭還沒來得及給鬱主任五人做介紹,菜就上來了。鬱主任便一臉謙恭地站起來說,菜,我已經點完了,基本上本店的特色菜該點的都點了。就是不知道幾位想喝點兒什麼?楚辭說,哥兒幾個這麼多年沒見麵,按說咋也得一人喝二兩,隻是明天一早還要去大明湖,我看今晚就別喝白酒了,留著量,明天去大明湖喝。郝明說,我看行,今晚咱就啤酒了。鬱主任便回身告訴服務員,抬兩箱啤酒過來。一會兒工夫,服務員便捧來兩箱青島純生。
服務員啟開啤酒,給六人各滿了一杯,鬱主任便要過瓶啟子,把服務員打發出去。杯中酒喝幹,鬱主任便承擔起了啟啤酒、倒酒的工作。才倒了兩輪,郝明就過意不去了,見瓶中沒酒,便起身拿瓶啟子啟酒。鬱主任連忙搶瓶啟子說,你們遠來是客,哪能讓你啟啤酒呢?這堅決不行。郝明笑說,鬱主任,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我們算啥客人呀?一塊兒坐了這麼久,你還看不出來我們和楚局是啥關係嗎?再說你這麼大個主任,老是站起來給我倒酒,我還真有點兒不適應。鬱主任說,你別不適應啊,你要不適應,我不是更不適應了嗎?今天在這桌上,隻有哥們兒,沒有什麼主任。你隻要比我大,哪怕是大一天,你也是我哥,我就得給你倒酒。當哥的給當弟弟的倒酒,我還不適應呢。我不管你們認不認我這個小弟,反正我是認你們當我親哥了。楚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楚局的哥們兒就是我的哥們兒。郝明說,既然咱們是哥們兒,當哥的給當弟弟的啟瓶酒、倒杯酒也應該不算啥事兒吧。鬱主任說,在你那兒不算事兒,但在我這兒過不去。衛洪偉插嘴說,你瞧瞧你們哥兒倆,不就是啟瓶酒、倒杯酒嗎?也值得這麼爭?依我誰也別給誰倒酒了,咱們手把瓶。
楚辭笑說,洪偉說得對,你們倆都別爭了,啟完酒咱們手把瓶。鬱主任嘴上說好,啟完酒後,也不分酒,還是由他給幾個人倒。
兩箱啤酒喝完,楚辭便示意要主食。喝了一肚子啤酒,誰還能吃得下?但楚辭說什麼也不幹,還說起身餃子落身麵,在這兒給哥兒幾個接風已經夠寒酸的了,咋也讓哥兒幾個吃上口落身麵呀。衛洪偉幾個也就不好推辭了。吃完麵,楚辭和鬱主任又陪衛洪偉幾個去了賓館。
賓館訂在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級賓館交通大廈,共開了兩個總統套房,裏麵瓜果飲料一應俱全。小坐了一會兒,喝了杯熱茶,楚辭和鬱主任才告辭離去。看看時間還早,郝明就張羅玩兒幾圈麻將。衛洪偉不想玩兒,便借口乘車太乏,洗了把臉上床休息去了。郝明便又張羅著玩鬥地主,三個人竟然玩到大半夜才擠到一個套房內睡去。
第二天,衛洪偉起床,卻不見有人與自己同屋,便猜想仨人可能是玩兒得太晚,不好意思跑過來打擾自己,擠在一屋睡了。又看眼手表,時針已指向七點。記得昨晚楚辭臨走的時候說過,今兒七點半就開車來接,讓哥兒幾個別玩兒太晩了。連忙跑到隔壁叫醒郝明三人。
郝明三人爬起床一看時間,忙不迭跑去洗手間洗漱,邊洗漱還埋怨衛洪偉,你昨晚睡得那麼早,咋也起這麼晚呢?幸好鬱主任心細,怕幾個人玩兒太晚了起不來,叮囑幾人時間要不夠可以給餐廳打電話,讓服務員送餐。衛洪偉也不跟仨人一般見識,忙又撥通了餐廳的電話。這邊幾人剛洗漱完畢,那邊早餐已送了過來。
剛吃過,鬱主任便笑眯眯地來了。進門就問,昨晚睡得還舒適吧?郝明說,有你這麼大主任細心關照,想不舒適都不行。鬱主任說,我的親小哥,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哥兒幾個都準備好了吧,準備好了咱們就下樓吧。
來到樓下,楚辭剛好也才到,正在和兩位時髦靚麗的女士打招呼。經過介紹,才知道這兩位女士一位姓簡,乃交通局政工處副處長,一位姓許,乃交通局財務處出納員。兩個人是鬱主任私自作主,一大早打電話約來,準備一塊兒去旅遊的。
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想必外出旅遊也是如此。
簡處長和許出納也都是楚辭的圈內人,楚辭亦不感到意外。當下鬱主任、郝明、韓兆才、邢行坐一輛車,衛洪偉、簡處長、許出納和楚辭坐一輛,兩台“奔馳450”,直奔大明湖。
一行人來到大明湖景區,已是中午時分。
此時,正逢旅遊旺季,景區內人流如織,道路兩旁車滿為患,後來者想找個車位停車都難。幸虧飯店老板親自出麵協調,才總算勉強擠了兩個車位。
鬱主任和老板極熟,下車就問,魚都做上了吧?老板滿臉堆笑說,鬱大主任吩咐的事兒,我哪敢怠慢啊?鬱主任說,你真是跟我混熟了,敢跟我耍貧嘴了,不怕我欠賬不還啊?老板說,那有啥怕的?你不還,我找楚局要。
楚辭笑問,桌也留了吧?老板說,我辦事,您還不放心?還是老臥子,把頭第一個空桌就是給您留的。今兒還喝茅台唄?楚辭說,先喝啤酒。下水玩兒夠了,上來再喝茅台。老板說,好嘞。
路邊開條青石小路,穿過去便是大明湖。
湖邊沙灘上,有一長溜長亭,亭內早已坐滿了遊客。
果見長亭把頭空著一張桌,鬱主任料想是給自己一行人預留的,便不客氣地招呼大夥落座。
野外聚餐,分不清主次,大夥兒便隨便落座。連兩位司機也都落了座。不一會兒,菜便上來了,一上便是十道菜。道道是魚,竟是一桌豐盛的全魚宴。幾乎所有的魚都是從大明湖新打撈上來的。
喝不一會兒,旁邊桌已經開始有人陸續下水。簡處長、許出納心便活了,也張羅著下水。鬱主任說,酒還沒喝好呢,下水急啥?楚辭把酒杯一推說,想喝酒,哪兒不能喝?誰大老遠的跑這兒來喝?來這兒不就是為了下水玩兒嗎?洪偉,走,下水玩兒夠了再上來喝。
衛洪偉站起身向遠處看,見那邊有賣泳衣的,便想過去買幾條。鬱主任早就看到衛洪偉的骨子裏去了,笑著攔住衛洪偉說,那泳衣能穿嗎?來時我都給大夥兒準備好了。說著便讓司機到車後備廂去取。
很快,司機取來一個黑布包,打開拉鏈,裏麵遊泳衣、遊泳圈一應俱全。簡處長、許出納便結伴去了岸邊的簡易換衣間,楚辭便拉著衛洪偉鑽進了岸邊的小樹林。
從小樹林出來,簡處長、許出納突然抓著沙子跑過來,嬉笑著揚了楚辭一身。楚辭邊躲閃邊俯身捧起沙子回揚,倆人早已笑著跑入湖中。楚辭抓著沙子跟了過去,簡處長、許出納卻站在湖中等著楚辭,待楚辭入湖,又一齊向楚辭揚起湖水。楚辭揚出沙子便往岸上跑,邊跑邊大聲向衛洪偉求助。衛洪偉本不好意思,見楚辭喊他,略一遲疑,還是跑過來助戰。隻對揚了片刻,簡處長、許出納便敗下陣來,一齊往鬱主任這邊跑來,邊跑邊大聲向鬱主任求援。鬱主任哪敢往楚辭身上揚水?抱著膀在那兒樂嗬嗬地看熱鬧。楚辭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連他帶郝明幾個一塊兒揚了,硬是將鬱主任幾個人也拖了進來。
如此嬉戲打鬧了一回方才上岸,鬱主任便又張羅著喝酒。楚辭落座說,再喝就不能喝啤的了,要喝咱就喝白的。鬱主任便叫老板捧上來一箱茅台。兩杯酒下肚,衛洪偉便有點兒暈了,摟著楚辭肩頭說,老楚,你還記得咱們上學那時候的事兒嗎?楚辭說,怎麼不記得。上學時咱倆住在一個宿舍。韓兆才插嘴說,錯,不是你倆住在一個宿舍,而是咱仨住一個宿舍。楚辭說,我還沒說完呢,是咱仨住一個宿舍,但是我和洪偉是住上下鋪。我住在上鋪,洪偉住在下鋪。衛洪偉說,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時也不知道屁咋那麼多,一到關燈睡覺你就叮當地放,這家夥可讓你把我給熏蒙了。楚辭笑說,你可別埋汰我了,這事兒我咋不記得?
韓兆才舉手說,我作證,上學時的確有這事兒。別說洪偉跟你住上下鋪了,就連我都快讓你給熏迷糊了。我們背後還給你起個外號,叫屁簍子。
楚辭笑了,笑得頗有些不自然。
衛洪偉又說,老楚,說實話,你上學時咋那麼懶呢?楚辭說,你又胡扯,我上學可不懶。衛洪偉說,我記同宿兩年多,吃完飯你就沒刷過一回碗。早晨起床連被子都得熊我給疊,你還不叫懶啊?邢行說,你一說這事兒我想起來了,老楚的確是懶,記得那時他總熊習淑玲給他洗衣服,習淑玲都快成他私人保姆了。
郝明笑說,你們可真不會說話,楚局那叫熊她嗎?那是楚局有魅力,習淑玲主動給洗的。楚局,別聽他們瞎白話,他們這叫羨慕嫉妒恨。
韓兆才說,你快拉倒吧,我記得那時數老楚家困難,習淑玲家條件挺好,老楚好像一直在追習淑玲。
衛洪偉說,越說越對了。老楚家是農村的,一年家裏也給不了多少錢,他為了追求習淑玲,還管我借錢給習淑玲買過一部手機呢。邢行問,啥牌子的,那時一部手機最少也得一千八九吧?我說老楚,好像當時我管你借過一次五十塊錢,你都沒借我,你也太重色輕友了吧?
老楚皺眉說,哪有的事兒?你們可別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了。
韓兆才說,你們快看,老楚不好意思了。
邢行說,今天這兒又沒外人,有啥不好意思的?真是的,老楚,當初你跟習淑玲好像處得挺好的,啥說分手就分手了呢?因為啥啊?是誰踹的踹誰呀?
郝明笑說,你們還有完沒完了?能不能嘮點兒別的?
鬱主任早就發覺楚辭有些不快,借著郝明打的岔,接過話題說,楚局,您怎麼不說話了?楚辭說,哥兒幾個心裏都互相裝著,還用說那麼多嗎?鬱主任說,別介,您一不說話,不是把我們都整不會了嗎?笑著站起來,拍了拍手說,咱們都靜一靜,楚局最會講故事,難得今天你們老同學相聚,楚局高興,讓楚局給咱們講個故事好不好?郝明連叫好,便帶頭鼓起掌來。
簡處長、許出納也早注意到楚辭的神色不對,巴不得立時轉移話題,剛好鬱主任就有了這一提議,倆人立時跟著鼓掌叫好。衛洪偉三人雖談興未盡,但被這麼一攪,也隻好收回了話匣子。
楚辭咳了一聲,喝了口果汁說,那我就給大家講一個朱元璋斬舌的故事。舌,是舌頭的舌,不是毒蛇的蛇。朱元璋在沒當皇帝之前,曾做過叫花子,當過和尚,結交了許多窮朋友。當上皇帝後,心裏一直也惦念著昔日的窮朋友,隻要聽說有昔日的窮朋友來找他,不管有多忙,都會立刻召見,並賜好酒好肉招待。但奇怪的是,幾乎每次見麵都大掃朱元璋之興,幾乎每次都是酒宴還沒結束,來人就已被推出皇門外斬首。這天又來了兩個叫花子,是朱元璋最要好的窮朋友。朱元璋別提多高興了,立時宣上金殿,並在殿上賜給倆人好酒好肉。兩個叫花子是誠惶誠恐,感激涕零,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兩杯,頭就有點兒暈了,便想起討飯時的窘境,不由落下淚來。朱元璋就愣了,問,你們哥兒倆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這兒好吃好喝的招待,咋還把你們哥兒倆招待哭了呢?倆叫花子說,萬歲呀,您這說哪兒去了,我們哥兒倆從小長這麼大,別說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了,就是見也見不著呀。朱元璋說,那你們哭什麼?倆叫花子說,我們是想起以前的事兒了,以前淨吃別人的下眼食了,哪承想這輩子還能享到這福分。這都是托了您的福了。朱元璋樂了,說,沒看出來你們哥兒倆還挺會說話。那以後就跟著我在皇宮享福吧。倆叫花子連忙磕頭謝皇恩。朱元璋就問,你們哥兒倆這幾年一直在哪兒混呢,咋不早點兒來找我呢?隻這一句話,把兩個叫花子的話匣子打開來,兩個叫花子你一言我一語說起討飯的事來。說著說著便忘乎所以了,居然把朱元璋也卷了進去,竟說起了和朱元璋一起要飯的往事。朱元璋便變了臉色,兩個叫花子卻渾然不覺,依舊濤濤不絕說得唾液橫飛。朱元璋再也忍不住,突然一拍龍書案,大聲叱道,來人,把他們兩個拉下斬舌。兩個叫花子立時嚇醒了酒,還以為朱元璋要殺他們的頭,嚇得連忙跪地喊饒命。朱元璋不耐煩地揮手說,我也沒要你們的命,你們喊什麼饒命?你們知不知道,那些在殿上胡言亂語的人都已經讓我光了。但今天又來了你們兩個。也就是你們兩個吧,我隻斬去你們倆人的舌頭,在宮中好吃好喝地養你們一輩子,換個別人,我早就斬下他們的腦袋了。
鬱主任、郝明、簡處長、許出納連聲叫好鼓掌。衛洪偉三人酒便也醒了。衛洪偉說,老楚,你啥意思?你意思是幸虧你不是朱元璋,你要是朱元璋,我們哥兒仨也讓你斬舌了唄?
楚辭一愕,尷尬笑說,洪偉,你想哪兒去了?我不就是講個故事嗎?
鬱主任連忙站起來打圓場說,楚局,洪偉,來來來,咱們共同喝一個。
郝明、簡處長、許出納也跟著站起來舉杯。衛洪偉三人也隻好跟著站起來,但不知為何,酒興卻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