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成:我要幹礦工
李學子和周俊麗上高中時就互有好感,因為當時都把精力放在考大學上,便將談情說愛暫時壓在了心底。
四年後,李學子大學畢業沒考上研究生,又因所學專業不對口,未被招聘,隻好乘坐火車回家——他家在大安煤礦。下了火車,李學子垂頭喪氣地坐在廣場蔭涼處邊看報紙邊等女同學周俊麗開車來接他。他眼看著報紙,腦海裏卻浮現出與周俊麗的往事……
李學子家住大安煤礦南區,一條共青團路由南區中間直通周俊麗家住的中區,再向北直至礦學校大門口。
那年夏天的一個早上,李學子拿著課本走出家門,默誦著課文,垂頭走了三百多米遠,天就掉下了雨點,他怕回家拿傘誤時間,就大步向學校快走。
“喂,李學子,你等等我。”周俊麗打著傘走出家門,踏上共青團路。
周俊麗見李學子走得匆忙,於是又喊:“李學子,你耳朵叫雨水灌滿了,我喊你聽不見?”李學子回頭看,見周俊麗打著一把蛋黃色雨傘跑來。她追到李學子身邊,將雨傘高高舉起罩住兩個人,並肩向學校而行。
周俊麗扭頭看著李學子,唱道:“我們倆拿著一把小雨傘……”
“哎呀,唱什麼情歌呀?”李學子板著臉說。
周俊麗說:“你沒感到天下金珠往你頭臉上掉滾嗎?”
李學子說:“你說話喜歡用形象的語言,和我們說話就是不一樣啊!那麼我問你,你將來想幹什麼?”
周俊麗說:“我要當一個優秀的文學家。你呢?”
李學子說:“我要當一個有成就的科學家……哎呀,雨下大了,走快點兒!”於是倆人小跑著來到學校大門口,見同學們紛紛往學校裏急慌奔跑。
這時的風更大了,雨也下得愈發的大了,雨點密斜地“啪啪”砸到褲腳和鞋上。突然,李學子飛跑了起來,把周俊麗遠遠地撇在了後邊。
周俊麗走進教室,見同學們差不多都來了。李學子坐最後那排中間座位上,正拿手絹擦臉和頭發。周俊麗走到李學子桌旁站住,說:“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呀,我看你你就是一個善於逃脫的兔子……”說畢,轉身走到前邊第四排座位上坐下,打開書包,掏出一本《紅樓夢》看起來。
高二分科時,李學子報學理科,一心想當科學家。他住校專心學習,與周俊麗淡然相處;而周俊麗報學文科,白天課堂學功課,夜晚寫作。待高中畢業參加高考,周俊麗沒考上大學,而李學子竟考入北大。
當晚,周俊麗來到李學子家。
周俊麗說:“恭喜你考入北京大學,現在你已是一匹駿馬了!離成為科學家越來越近了。”
李學子說:“我的夢想還很遙遠,我要考研究生、碩士生、博士生……我勸你明年再考,仍能實現你文學家之夢。”
周俊麗說:“明年不準備再參加高考了,但我不會灰心喪誌,我要通過自學成為一名文學家;與此同時,我要把愛情和夢想同時追求。你呢?”
李學子說:“我必須把當科學家之夢想放在首位,至於愛情婚姻,我不能同時追求。”
周俊麗含淚跑回了家。
周俊麗沒用父親的錢,也沒用母親的親戚關係,隻憑自己本事,到集團公司參加招聘考試過關,被聘為報社記者;閑暇時便寫文章,在報刊上發表。
“嘀嘀。”周俊麗先摁兩下車喇叭,然後在離李學子五米遠處停下了車。她見李學子垂頭看著報紙,就喊:“李學子,什麼報紙讓你這麼癡迷?”
李學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隻見周俊麗笑吟吟站在眼前,披肩長發宛若黑色瀑布,身著白色連衣裙,腳穿白皮涼鞋,雙眸晶亮,膚白如雪,就像一朵白玫瑰。
李學子說:“俊麗,這張報紙上有你寫的一篇散文,寫得真好!”
周俊麗嫣然一笑:“我現在正創作一部長篇小說,題目叫《礦工萬歲》,打算年底脫稿,明年春天出版發行。”
李學子笑道:“哎呀,你真厲害呀!”
“我哪有你厲害呀,你不是考上研究生了嗎?”
“沒有。我這次從北京回來就不走了,我打算在家複習,明年再考研。這車是你買的還是你對象買的?”
“我自己買的。自從你去北大上學到現在,我一直沒找對象。你呢?”
“我也是……”
“我,我一直……在等你,哪怕你考上研究生或是成了科學家,我也等著你不貳心。”
李學子手中的報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伸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周俊麗。
半小時後,周俊麗將車開到李學子家樓前停住。
李學子的父親李吉昌是綜采一隊隊長,正好休班在家,他和妻子趙淑英將李學子和周俊麗迎進屋。
趙淑英先把炒好的六個菜端放在一個長方形餐桌上,又端上一道老鱉湯放在周俊麗麵前,然後挨著周俊麗坐下。
趙淑英對麵是丈夫李吉昌,李學子與周俊麗麵對而坐。他見那盆老鱉湯放在周俊麗麵前,就把腦袋伸過去誇張地嗅了嗅,笑道:“哎呀,好香!媽媽,我有兩年多沒喝過老鱉湯了,你這是專門給我做的吧?”趙淑英撇撇嘴,說:“你看你胖得跟牛似的,我是專為俊麗做的。她有些瘦……俊麗這孩子心眼好,每星期都給我打電話,問候這問候那,逢年過節就不用說了。哎呀,瞧我這記性,我倒是忘了俊麗是哪一年的生人呀?”
周俊麗抿嘴而笑:“嬸嬸,我和學子是一般大的,俺倆都是八六年生人。”
趙淑英滿臉笑光:“噢,對對。你倆都是屬虎的,虎虎生風啊——可,可學子上了四年大學沒升上研究生啊,我看他往哪升吧。”
李吉昌啟開一瓶啤酒,然後說道:“昨天集團公司下發了通知,招收一批井下采掘工人,叫我說你就幹煤礦去!”
李學子拿著酒瓶倒了四杯啤酒,然後坐下說:“爸爸,你還沒幹夠煤礦啊,還叫我再幹?”
李吉昌說:“我沒幹夠煤礦,你爺爺也說沒幹夠煤礦;你爺爺雖在老家待著,可他每月都打電話問你怎麼樣,要不回來幹煤礦也不錯。我回電話說,這事就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可是現在你……”
“現在叫他在家複習,明年再考研,來,我們為學子明年能考上研究生幹一杯。”趙淑英抓起酒杯。
“慢,我倒想聽聽俊麗姑娘有什麼高見?”李吉昌笑著問。
“叔,嬸,我已向學子表白過了,我愛他……”周俊麗說,“俺倆上初中時就各自樹立了夢想——我想當文學家,學子夢想當科學家……”周俊麗看著李學子說。李學子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年輕人有遠大理想這當然好,我想說的是,要是能把理想和現實結合起來,腳踏實地的幹就更好了,多大的‘家’也是幹出來的,別以為喝了點墨水就瞧不起煤礦,當礦工怎麼了?要真能把煤礦工人幹好了,也很了不起啊!也算大學沒白上……”李吉昌坐正了身子。
李學子抬起頭來,看著周俊麗。四目相對,脈脈含情,別人不解,惟有他倆心有靈犀。他說:“您是說從礦工幹起?”
“你願意從礦工幹起嗎?”周俊麗問道。
“好!我聽你的,就從礦工幹起!”李學子抓起酒杯。
“那,俊麗的意思呢?”趙淑英瞅瞅丈夫,瞅瞅兒子,又瞅著周俊麗。
“我舉雙手支持!成為一個采煤科學家豈不是更有意義嗎?”周俊麗說。
李學子說:“我明天就去礦上要招工申請表去……”
四隻酒杯相碰,都仰頭喝幹了。
李學子被分到綜采二隊,擔任工程助理技術員。他在井下充分發揮大學文化知識和個人才智,和工人們一起在采煤麵上揮汗大幹,熱火朝天。機器隆鳴,煤炭滾滾流……就這樣,他一直幹到國慶節才休班。他休的是婚假。
國慶節這天,李學子和周俊麗參加了礦上舉辦的集體結婚典禮儀式。他家辦了六桌酒席,宴請了工友們。工友們個個舉杯祝賀,祝李學子和周俊麗白頭偕老,夫妻恩愛,早得貴子。
翌年七月裏的一天,周俊麗生下一男孩,李學子為兒子取名叫李安全。
在李學子給兒子取名的第二天,綜采二隊采煤麵上過斷層,發生冒頂了。李學子沒顧吃午飯就更衣下井了。
李學子跑到采煤麵上汗流浹背,工服濕透,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他看到六十一號支架至六十五號支架全冒頂了,早班人員正在打木垛,在同時裝著六十一號支架和六十二號支架空頂。他急忙對早班工長張千發喊道:“張工長,誰叫你們同時降兩個支架裝頂的?你們這是嚴重違章作業!”
張千發在上邊裝著頂說:“哦,是李工啊,你下來了。我見頂板沒事,為了爭取時間趕速度,就叫大家同時降了兩個支架裝頂。”
李學子厲聲道:“趕快叫裝頂人員下來,必須遵章作業,采取逐架裝頂法,馬上執行!”
於是裝頂人員就跳到底板上,把六十二號支架升起來,繼續裝六十一號支架。待六十一號支架裝頂完畢,中班人員接班仍然繼續裝頂。
李學子和中班工長劉大海站在六十三號支架上打木垛裝頂。他們采取打“井”字形木垛,縱橫層層加高,直至接實空頂,然後升實支架,完成逐架裝頂任務。李學子在上邊高聲喊:“夥計們,抓緊時間快遞道木——如果在下午三點之前能全部裝完頂,提前開機割煤的話,上井後我請大家的客。”
下邊遞木料的中班工友們異口同聲道:“好吧,李工你說話要算數啊,我們加油幹……”
“李工,給你道木,快接著。”
果然在下午兩點五十分鍾左右,五個冒頂支架全部裝畢頂,正常開機割煤生產了。到下午六點鍾,中班割煤三刀,產煤四千多噸,實現安全裝頂和安全生產,受到工區和礦領導們稱讚。
三個月後,李學子被礦上提拔為綜采二隊副隊長。他高興地自言自語:“我要好好地幹,我的夢想就是要在煤礦上實現……”
(作者單位:山東鄒城鮑店煤礦生產準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