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翠：懷念外婆

　　外婆去世已經三年多了，我一直想為外婆寫點兒東西，但是思念總被時間拉得很長。
　　記得小時候，我陪外婆去找“赤腳醫生”抓藥，醫生問她叫啥，外婆說：“劉女子。”我當時覺得外婆的名字太古怪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外婆的名字——劉氏女子。後來，每當我生外婆氣時，我就喊“劉女子、劉女子”來發泄我那“稚嫩的怒火”，而外婆總是眯眯一笑，永不生氣。外婆就是這樣一位慈祥的老人，永遠不會發火，反而是我老媽的脾氣不好，每次老媽對著我或外婆發脾氣時，外婆總是對我說：“你媽就這急躁性子，和你外公一樣，脾氣發過就沒事了。”
　　外婆出生在一個大家庭，兄妹十人，二男八女，外婆雖然排行老小，但是針線、地頭的活幹得非常利索，就連農村有些絕活也很精通。
　　那艱苦的年代和艱難的環境使得她沒條件讀書，但卻非常達理。她經常教育我要好好念書，女孩子還要會做家務、針線活，即便以後有了出息也得自己做飯、縫衣……她常常給我舉例說，我那個嬸，白天教書，晚上還要搓麻繩、納鞋底，工作生活兩不誤，讓我好好向她學習。
　　外婆除了保持著這傳統的慈祥外，還有著更傳統的觀念：特愛向人炫耀她擁有的十四個孫子、外孫子，多子多福的心理嘛！在她重男輕女的老觀念裏，孫子和外孫子是沒法相提並論的，還經常和我開玩笑說“外孫是狗，吃了饃饃往回走”。玩笑雖然是這麼開的，但外婆卻對我特別偏愛，每逢過年的時候，她從千層包裏拿出一堆零錢，給孫子們每人十元，孫女、外孫每人五元。背地裏再偷偷多給我十元，因為我學習好，特別獎勵的，同時還給我定了許多條條款款：不能隨便拿別人東西，要和小夥伴好好玩兒，不準打架，不許惹是生非等等。
　　農忙時外婆很少來我家，忙著種地、喂牛、放羊，隻有冬天農閑了才有時間來我家。
　　記得有一年冬天，村裏流行丟公雞，好好的公雞，第二天早上起來連雞毛都不見了，而且一連丟了好幾隻，後來聽大人們說，公雞被村裏那些遊手好閑的人抓去下酒了。外婆氣憤地說與其讓小偷吃了，還不如自個兒殺吃了。當時父親不在家，母親和我也不敢殺雞，殺雞這項“艱巨的任務”就落在外婆身上了。身為女人，外婆也是頭一次殺雞，不過殺雞的程序她還是知道的，隻是沒有經驗，一刀下去，公雞還在亂蹦，無奈，外婆隻能將蹦跳的公雞放入準備褪毛的熱水盆裏，看著亂掙紮的公雞，我和母親被嚇得連看都不敢看了，外婆說：“我活了六十幾年第一次殺雞，這輩子也算沒白活啦！”直到現在我還覺得外婆老勇敢了！
　　那時為補貼家用，外公在家裏開了小賣鋪，平時還收購老鄉們的藥材、山貨等，外婆也算是二掌櫃了，雖然目不識丁，但算起賬來，非常準確：一五一十，分離不差，加之童叟不欺，贏得村裏人的一致好評。
　　農閑時，外婆有時會到城裏去看病，那時進趟城很不容易，外婆
　　就趁機給城裏的親友們拿些黃米、綠豆、苦菜、幹豆角之類的東西，又重又不值錢，舅舅他們經常抱怨說城裏人哪能看上這些吃的東西，外婆總是小聲說：“吃個稀罕嘛，吃個稀罕。”
　　外公去世後，孤苦伶仃的外婆就常住我家。我經常給她買點兒時令水果啥的，外婆一輩子習慣了勤儉節約，經常教訓我別浪費錢。我心裏想著，您一天天老了，現在吃了，總比我們日後敬在墳頭上強，我深知這樣想是大不敬，但是生老病死的確是每個人都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啊！因為外公的脾氣壞，外婆一輩子挨了不少打。我經常開玩笑說：“您‘以後’就別和外公在一起了，反正你倆都打打鬧鬧過了一輩子了，到‘那兒’就分開過吧。”外婆理直氣壯地說：“傻孩子，沒有他，哪來的你們啊！”
　　後來，大舅不幸得了重病，外婆太擔心大舅的病了，每天祈禱說她情願得病的是自己，我開導外婆說病不由人嘛，有些事兒確實無法代替。最後外婆總算走到了大舅的前麵，上帝對善良的老人是厚愛的。
　　外婆病重時，我正在懷孕期間，不方便回農村老家。聽母親後來說，外婆走之前，窯洞的地上還放著一袋子舊穀子，外婆原本打算把這些舊穀子給鄰居喂豬，以此換些鄰居家的新穀子，等我月子裏熬米湯喝，可惜外婆躺到炕頭上以後，再也沒能起來。
　　那袋子尚未兌換的舊穀子，成了我對外婆永遠的念想，每每想起，眼眶總是濕濕的……

　　（作者單位：神華神東煤炭集團教育培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