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峰:井
小時候,生活在外婆所在的那個寧靜的小山村。村裏到處是青翠的竹林,那千枝萬葉的竹林使這個林子充滿了神秘和安詳的感覺。在曬場的旁邊,有一株蒼老的槐樹,歲月在它佝僂的軀幹上刻下許多斑駁的痕跡,在它蒼勁有力的枝條上長滿了嫩綠的槐樹葉。在這槐樹的籠罩下,我記憶中的井像處子般靜靜地駐定在那裏……
當晨雞伸長頸脖向著黎明前的天空吼出嘹亮的啼叫聲時,這靜謐的村子便打破了還被黑暗和霧氣彌漫的清晨。昏暗的燈光像初睜的睡眼在散漫的穿透窗戶和瓦背上的縫隙照亮開來,狗兒也時斷時續地吠叫,有老人的咳嗽聲,扁擔和水桶的碰撞聲,“吱呀”的沉重的開門聲。
隨後又充斥著一片“哢吱哢吱”的腳步聲。不多時,人們便駐足在這不知浸淫了多少歲月的古井前,相互微笑著問候早晨。年長的老人迫不及待地燃起了旱煙,“吧嗒吧嗒”地連最新鮮的空氣也吸進肺裏,然後長長地吐出一股白色的煙霧,和著煩悶的情緒擴散開去。小夥兒憨厚地拄著扁擔,眼神狡黠地盯著對麵那位秀氣的姑娘用如蔥的手指輕捋被晨風吹散的鬢角的青絲,酣睡的紅暈還泛在她嫩白的臉頰上。這年輕的女郎,竟讓小夥兒不顧昨日勞作的疲倦,早早的起床挑水,彼此心照不宣地嘻笑著。妙齡的女子仿佛已覺察到了什麼,便將清澈的眼眸投進這清澈的井水。默默地,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隻有晨風輕拂她的白色印花的襯衣,將青春的氣息送入每個年輕的鼻孔,這是多麼令人陶醉的清晨,,,,,,
人們開始提水了,先來的伸出手抓過那杆光溜溜的老竹竿,將杆頭的繩索麻利的套在自家的木質水桶上,緩緩地伸進潮濕的長滿青苔的井裏。用力一撐,隻聽撲通一聲,便有井水嘩嘩的灌進桶裏。提水的人彎著腰,雙手輪換著往上提。瞬間,一桶裝得滿滿的水便洋溢著笑紋提了上來。“噗”的一聲放在井口邊,熟練地解下繩索套在另一隻桶上,又重複先前的動作,直到兩支水桶裝滿。拿起扁擔用肩一擔,樂嗬嗬的大步朝自家走去,沿途溢出的水濕了褲腳和鞋子,竟然也不顧。然後是姑娘小夥們互相推讓著提水。一個歡快的蕩漾著歡聲笑語的清晨便由此拉開帷幕,也拉近了多數少男少女的心扉。每一個擔水而去的背影,或年長的;年輕的;壯實的;纖秀的……如同這被濕漉漉的水浸泡的地麵,踩出了不同的生活軌跡。
天已拂曉,村子裏還充斥著淡淡的白色晨霧,連同各家嫋嫋上升的炊煙飄蕩。幽幽的井依然泛著幽幽的清澈,漣漪尚未散去。老槐樹搖曳著枝葉好似在對晨風微笑。冉冉初生的旭日的光芒照耀著每片青翠的竹葉上的露珠,掛在每片竹葉尖上,“滴答’一聲便遁入大地母親的懷抱。這個幸福的充滿著泥土芬芳的早晨,和著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彙成了一首美妙動聽的音樂……
在爾後我背井離鄉的歲月裏,多少次夢回童年,夢回古井旁的人影瞳瞳,夢回每一個霞光如星子般散落的清晨。一掬清澈冰涼的井水,洗我多少旅途勞苦。這甘冽,這香醇,這濃鬱的鄉土的味道便築成了我今日悠悠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