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清明憶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人行人欲斷魂。”清明是我們最重要的祭祀節日,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沒有時間回家祭祖和掃墓,雖有滿懷相思,也隻能深埋心底。看著街上手拿著香蠟、紙花等祭祀物品的路人,我的思緒也仿佛飛回了家鄉,眼前浮現的都是那些離開的親人們音容笑貌。
首先想起的是我的婆婆。打我能記事起,我就是婆婆的小尾巴,婆婆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美其名曰是做婆婆的暖腳瓶,其實婆婆才是我的暖腳瓶。我屬於那種寒性體質,冬天一到,全身冰冷,婆婆就一直把我摟在懷裏,把我凍僵的小腳放進她溫暖的懷裏慢慢的捂熱。婆婆是一個苦命的女人,早年喪母,中年喪夫,還裹著一雙如拳頭大小的小腳。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昏暗的燈光下,婆婆小心翼翼地修剪著她那雙繭子重生小腳。長大後,給婆婆修腳就變成了我的專利。看著幼小的我埋著頭,小心翼翼修腳樣子,婆婆臉上的溝壑就會舒展開來。
永遠記得婆婆離去的那個早上,濃霧布滿了整個天空,寒風呼呼的刮著,四周顯得格外的冷清和寒冷,久病的婆婆那天精神變得特別好,她把眾多的兒孫召集到了一起,一個一個仔細的看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我一個人躲在後麵,拚命的哭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恐懼。看著瘦削的婆婆,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給我暖腳的婆婆;教我唱哭嫁歌的婆婆;看見我考試得獎的時候,高興抹著眼淚的婆婆;在父母外出的時候,和我一起抬水,佝僂著腰的婆婆......,我抽噎著對父輩說:“您們把婆婆抬去醫治一下嘛,我舍不得婆婆死。”大伯們麵麵相覷,良久都沒有出聲。婆婆的目光越過眾人,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朝哭成淚水的我招了招手,我跑上前去,跪在了婆婆的麵前,放聲痛哭。婆婆抬起有點冰涼的手,輕輕的梳理著我耳邊的亂發,兩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無聲的滾落下來。她喘著粗氣對我說:“別哭,孫女。人都會死的。婆婆不想到外麵去,那樣我的魂魄就到不了屋,我就看不到你了。雖然婆婆這輩子無女兒,孫輩中又隻有你一個女兒,但你是一個孝順的孫女,婆婆這輩子也覺得值了。你一輩子一定會好好的,我會保佑你的。咳咳。”也許是因為激動,婆婆咳得很厲害,精神也變差了很多。眾叔伯連忙把我擠了出來,拉著自己的孩子跑到婆婆的跟前,要讓婆婆在彌留之際給他們封吉利話。就在我哭著嚷著要跑進去的時候,媽媽一把拉住了我,悄悄的對我說:“別去了,你大媽他們都在抱怨你婆婆臨死的時候還偏心你。你爸排行最小,論資排輩都該從老大說,而你堂哥他們都比大好多歲呢,你婆婆把最好的話都給你說了。你別去遭埋怨。”望著那些不顧婆婆的生死,求著吉利話的所謂的親人,我的內心充滿了深深的無奈和難以言表的心痛。哭著哭著,我就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意識慢慢的模糊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婆婆已經離開了人世。
十多年過去了,當看著那些麵容清秀,個子矮小,一雙小腳的老太太,我都會倍感親切。自己也會靜靜的跟在她們的後麵,依稀可以看見婆婆當初的影子,眼淚也會嘩嘩的往下掉。
在婆婆的身上,我看到了農村老人養老的悲哀。如果子女經濟不允許或者子女不是很孝順,有很多的老人都會因無錢看不起病而早早離開人世。有時候,看著那些父母健在時,吝嗇的子女,在其父母裏離世後,為其靈魂大操大辦,我的內心就會充滿了極度的憤慨,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語:“生前不孝,死後流貓尿,有何意義?”
每當清明時節,我也會特別想念我的外公。他是一個慈祥、可親的老人,在鄉村十八裏都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大人孩子都很敬重他。“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外公患上了食道癌,每天都隻能喝一些流質維持生命,看著日益衰弱的外公,我們卻無能為力。
看著照片上微笑的外公,我知道他是無憾的。“夫妻和睦,子女孝順”是外公走的時候念叨著的話,祝外公在天堂一切安好。
思緒又回到了三媽身上。三媽應該在我們那裏算出身“名門。”她的父親是我們那裏的小學校長,大小也算過名人。三媽不顧父母的堅決反對,冒著開出家門的風險嫁給一貧如洗的三爸,在當時那個消息閉塞的小鄉村,這不得不是一個熱門新聞。本來三爸還是多珍惜這份來自不易的感情的,努力的想讓家改變現狀。後來,有一個單位看上了上完初中的三爸,想要培養他,他的通知書卻被當隊長的大爸給扣留了,因為他還需要掙工分養家。當三爸得知這個消息後,就一蹶不振,借酒消愁,喝醉了就說三媽連累了他,開始是吵,後來還打,打完了三媽,他自己又心疼的哭。
日子就在一天天過去,三媽的臉色慢慢的越來越差,到大醫院一檢查:嚴重的心髒病。三爸一聽慌了神,對三媽天天如神仙般的供著,三媽最後還是因為心力衰竭而離去。三媽的離去,對三爸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他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恍惚,他經常去的地方就是三媽的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上個大半天。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也許隻有三媽才會懂吧。
“逝者如斯夫”,美好的生活最終屬於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隻要我們好好的生活,也算對他們的一種慰藉;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與其在我們的親人離開後大操大辦,不如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好好的孝順他們,不要等到“子欲孝,而親不在,空悲切”。